保定府也算是天子脚下了,竟然也能发生这样逼死百姓的事!
而他竟还被蒙在鼓里。若不是这次有人闹出来,这帮蛀虫是不是把他的朝廷都给蛀空了?!
林三少垂着头没有说话。
隆庆帝余怒未消,让他接着说:“你接着说,是不是便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来刺杀镇南王世子的?”
林三少点头:“正是如此,有人告诉他,他的爹是被镇南王给逼死的,他便进京来了,在街上跟乞丐们一起呆了几天,听人说镇南王世子这天会经过正阳大街,便等在街上,准备刺杀他。”
听说,听人说……
隆庆帝挑了挑眉,淡淡的问:“听谁说?”
林三少便拱了拱手:“臣还在查。这个人要刺杀镇南王世子的情报,是河北锦衣卫所的锦衣卫报上来的。臣是觉得,这个人似乎是受了人的挑唆…”
隆庆帝便若有所思的在长条书桌后头皱了皱眉,片刻后便点头:“既然如此,你便严查此事,朕倒是想瞧瞧,到底是谁在背后弄这样的鬼!”
之前还不知道镇南王这件案子牵扯这么多,细枝末节也这么复杂。
现在看来,这案子里头还是有些蹊跷之处。
怎么就这么巧,这件事就像是被人算计好了的那样完美,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最后连军户都不是了的人,怎么可能一路这么顺利的知道京城这么多消息?
如果真的是受了人的挑唆被算计好的,那么就说明,在牢里的镇南王就很可能是无辜的,或者说是个炮灰,是被人推出来的。
若是这样的话,背后另有主使,而这人竟还妄图操纵别人的生死,自己仍旧躲在背后逍遥,当个蛀虫蛀空他的朝廷!
等的就是隆庆帝的这一句话,林三少立即弯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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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套话
林三少出了宫便直奔锦衣卫所,他之前抓来的这个刺客是个人物,无论怎么严刑拷打,竟就是不肯吭声,不肯供认究竟是谁给他提供的情报,说自己的来路。
只是再硬的茬儿也是有弱点的,这个人的弱点便是他的幼子。
他是个孝顺的儿子,也是个合格的父亲,对待父亲和儿子都是极好的,在来刺杀庄容之前,也提前安排好了儿子的去处,把儿子寄养在了妹妹家里。
之前林三少查他的身份费了一些功夫,后来又让人从保定把他儿子抱来,也花费了些时间,之前在宫里时,他的属下已经报信进来说了,孩子已经带到了。
他见楼并手里抱着的孩童的确瘦骨嶙峋,小小的孩子连颧骨都瘦的高耸起来,一双眼里满是惊惶和害怕,心里便叹了口气,径直冲楼并点了点头,便带着孩子到了关押赵二的地方。
赵二不怕严刑拷打,因为是当过兵是够了苦头的,又是个倔强性子,很是能扛痛。
锦衣卫打他连棍子都打烂了三根,打得他皮开肉绽,他也丝毫没有松口。
也正是由此,林三少才确认了他真是替父亲报仇来的,被有心人利用了的,而不是真正的死士,然后顺藤摸瓜的查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楚景行是想用这个人刺杀庄容的事,把舆论造的更大,好更快速的把镇南王的案子给审下来。
所以赵二完全是被利用了。
可是他们问不到证据也是徒然,还是得问到证据才行。
好在赵二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也很是能扛得住,可是却真正是个有良心的,见了儿子便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的让林三少他们别伤害他。
楼并将孩子抱的远了些,面色淡淡的朝他道:“我们不会害他,到底是谁害他,你心里不清楚吗?你将孩子寄养在你妹妹家,他家中自家都有六个孩子在嗷嗷待哺,你儿子又病了,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三餐未进食了,饿的奄奄一息……”
他看着赵二不可置信又痛苦的神色,紧跟着便问孩子:“你姑姑待你好吗?”
孩子懵懂的望望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一看赵二,很肯定的摇了摇头:“姑姑喜欢我,姑父不喜欢……”
这是难免的,人性难免就是这样,趋吉避凶,趋利避害。
家中自己都有那么些孩子张口要吃了,来一个拖油瓶,谁会欣喜。
赵二听的心痛不已,向来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竟也忍不住出口喊了儿子的名字:“狗儿,是爹对不住你……”
林三少冲楼并看了一眼,楼并便会意的放了狗儿,推了他一把,将他往赵二那里推了推。
狗儿跌跌撞撞往赵二那里跑,很快搂住赵二的腿喊了一声爹。
孩子也是知道亲疏利害的,他很清楚父亲跟姑姑比起来,谁待他才是好的,谁才是跟他亲近的。
赵二面露痛苦,楼并一个眼神,底下便有人替他解了镣铐,他艰难的弯腰把孩子抱在怀里,警惕的看着林三少他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楼并便笑了,踱步到他身边站定,还伸手勾住狗儿的下巴逗了逗他,这才不急不慢的道:“不想怎么样啊,我们跑这么远把孩子抱来,又没对他怎么样,难不成我们还会害你不成?”
赵二便茫然了:“那你们跟那群狗官不是一伙的?!”
林三少挑了挑眉,在旁边属下准备的椅子上坐了,气定神闲不急不躁的问他:“什么狗官?你的意思是镇南王?”
赵二面上的不忿便越来越重,咬着唇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冷笑道:“不是他还能是谁?!是他逼死了我爹!”
他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说好了的,收回去的地先让我们种着,我们给他交租……”
林三少便敲了敲桌子看着他:“地要收回去?”
他见赵二点头,便问:“为什么要收回去?朝廷本来就有专门的屯军田是给你们军户种的,这地的收成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不必缴税。”
赵二便狠狠呸了一口:“不必缴税?恨不得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先是缴一成的租子,后来便是三成,四成,后来实在交不起了,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是催逼着要交!不交?”他冷笑了一声:“您去问问,多少人家卖儿卖女的!”
林三少便嗯了一声,问:“那是谁来收的?”他问:“是镇南王本人?”
赵二怒气稍稍平复了一些摇头:“那倒不是,他怎么会亲自来?都是他的手下来,我们只管交租就是了。”
林三少也摇了摇头:“这不对。”
他道:“镇南王不管你们保定府的事儿,你们保定府的千户所是隶属于河北卫的,河北卫的事不都是曹征在管吗?”
这些赵二就不懂了,他实打实的挠了挠头:“这我们不懂,我们就是知道,是镇南王府里的一个下人来收的租子,他还在我们那儿祸害了人家姑娘,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他给人家抢到家里做妾了,后来大老婆容不下,他就又给送了回来,到后来,那孩子都死了!”
林三少倒是没打断他,等他说完了,才声音平静的问:“既然如此,那就是说,你们只是凭这个下人,就认定是镇南王收了你们的租子,他们都是受了镇南王的指使?”
楼并会意,也紧跟着道:“这也太草率了些罢?就没别的证据了?只凭你们说的这些话,那也定不了镇南王的罪呀,他顶多也就是个御下不严的罪名罢了,怎么就成了他收了你们的租,虚报了人数,克扣了军饷军粮呢?”
赵二愤恨的眼睛都红了,听说定不了镇南王的罪,便急起来:“怎么就不是他?!就是他!董思源那个狗官都说了,他就是听了镇南王的话,才为难我们,他自己啥也捞不到,收来的都交上去给王爷了,说的不是镇南王,还能是谁?!”
董思源?
楼并微笑起来,紧跟着追问:“都是他说的,他还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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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问明
赵二搂着狗儿抖了抖,让狗儿靠的更舒服些,才不忿的摇头:“他能说什么,就是说听上头的命令行事呗!”
林三少冷不丁的又开口问他:“既然如此,你们被这样征收地租,有多久了?”
赵二挠头想了想,肯定的道:“四年了。”
“既然都这么久了,催逼的又这么狠,被逼得这么紧,都出过人命了,为什么你们没人闹事告状呢?”林三少并不抬眼,遣词用句也都很温和,语气完全像是单纯的疑惑。
赵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告官?!官字两个口,我们告哪儿去?!军户的事儿衙门管的了吗?我们倒是告了,换来的就是毒打,闹的凶的,连方子都被人给烧了的都有,家里都有老人孩子,谁不要过日子的?谁还敢告啊?!要不是这两年真的活不下去了,今年又被逼得没了活路,谁会闹?!”
林三少跟楼并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下来。
还是楼并市井出生,跟这些人知道怎讲名打交道,叹了口气才道:“三少您不知道,底下人可苦了,哪有不怕官的?当然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了。”
这一句话便跟赵二建立起了同盟,他见赵二跟着唉声叹气,便知道时候差不多了,便出声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是董思源替你们出头?你不是说,董思源是个狗官吗?”
赵二便更加愤愤然了:“他当然也是个狗官,做了千户长,什么都不做,人家来收租,他便跟着当打手……”
他顿了顿又道:“这回也不是他良心发现了,是他怕连累他自己,他才把镇南王招供出来了的!”
事情问的都差不多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林三少便站了起来,吩咐楼并:“看管好他。”
楼并知道他的意思,急忙应是,吩咐了底下人几句便跟着出来问:“三少,这个赵二显然是被他们推出来的,那个董思源怎么听怎么不对。什么打手?从头到尾跟镇南王有关的也就是一个下人而已,其他的全凭董思源一张嘴巴…”
他说到这里才又惊讶的道:“对了,没问他到底是谁告诉的他镇南王世子的行踪…”
“这个就不必问了,多此一举。”林三少脚步不停的往外走:“除了董思源,还能有谁?”
他头也不回的让楼并不必跟着,又吩咐他:“看好赵二,不许探视,给他单独的牢房。”
等楼并应了是,他才翻身上马飞快的到了凤凰台附近的狮子楼,熟门熟路的上了三楼。
最近永和公主极喜欢狮子楼的酱牛肉和烤牛肉,时常缠着沈琛过来,沈琛也时常在这里。
不出所料,不过一会儿,他便见了汉帛。
汉帛一见他就知道他是来找沈琛的,冲他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消失了,不一会儿便迅速跑过来告诉他:“三少,我们侯爷让您过去。”
见林三少有些意外,他便悄悄的道:“这回不是永和公主,公主没出宫来,是我们侯爷在跟郡主商量事情。”
不是公主变郡主了,林三少起身的动作便是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跟着汉帛进了雅间。
沈琛正替卫安蘸酱,狮子楼的酱牛肉是出了名的,见了林三少也不忘记问他:“要不要再来一份?”
林三少摇头坐下,见旁边有壶,很自然的便替卫安倒了杯花茶:“这个吃多了口渴,还是少吃些。”
卫安点了点头,便问他:“那个刺客的事,有眉目了吗?”
沈琛也跟着停下了动作朝他看过来:“听说你进宫去了,过关了吗?”
林三少简单的答了几句跟隆庆帝的谈话,又看他们两个一眼,问他们:“你们之前是打算要去保定一趟?”
沈琛看了看卫安,神情严肃的朝他点头:“这事儿要解决不难,可是要替王爷把这事儿查清楚却得费些功夫,除了去一趟,也没更好的法子了。”
“是得去一趟。”林三少一面整理了佩玉,一面道:“那个刺客查清楚了,是保定人,之前是百夫长,后来因病回老家休养,位子便被人顶替了。据他所说,他们是没有地的,都是租的地,每年按季度交租,且这赋税一年比一年重。最后他顶不住了出去跑船,父亲却死了,所以才打算去杀董思源报仇,谁知道董思源却哭着说他自己也是被人指使的,还说愿意替他伸冤。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董思源绝对白不到哪儿去的。
沈琛放了杯子,皱了皱眉:“那就更要去一趟保定了。”
林三少嗯了一声,紧跟着便道:“只是我觉得奇怪,董思源似乎也太有恃无恐了些,他不怕被查吗?”
沈琛知道他的意思:“他怕什么?要是有敬畏之心,也就不敢做出私下收租的事了。而且现在他自认为已经把罪名推给了镇南王,自然更加嚣张。”
有些人是真的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这一点沈琛很清楚。
林三少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更久,只是问:“既然如此,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宜早不宜迟,明天便去吧。”沈琛问他:“你还审出了别的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