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底下的人将事情都禀报完了,便有些心酸的劝他:“部堂也要小心自己的身子,现如今天儿越发的冷了,您却还穿的如此单薄来回奔波,若是累坏了身子,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吗?”
刘必平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大家都有些看不下去,也因此才鼓足了勇气来劝告他。
刘必平嗯了一声,淡淡的算是答应了,过了片刻才又问:“夫人那里,送消息去了吗?”
“已经送消息给夫人了。”亲卫长正好过来,听了刘必平的话便急忙回答:“只是,夫人那里,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刘必平不关心鲁氏到底怎么样,可是对儿子却是极为看重的,大家都知道这一点,不敢怠慢,有一点异常都会禀报。
刘必平果然皱起眉头,立即便问:“怎么回事?”
“夫人……她不大听我们说的话,收到您的信,也并不看一眼,只是说知道了……”亲卫长满脸困惑:“从前夫人再如何也不会这样……”
刘必平有些烦躁,这种自己人出了篓子的事最叫人头痛。
他交代亲卫长:“再派一拨人回去,紧盯着夫人,别让少爷出什么事。”
说到底,儿子还是最要紧的。
鲁氏不知道为什么心不在焉,也的确该好好问一问,省的到时候没办法好好照顾儿子。
正这么想着,那边的小路便连滚带爬的跑来了一个人影,亲卫长几乎是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扑向了那个人,不一时却又没了动静,领着那个人往刘必平这边来了。
刘必平侧头看去,见是穿着亲卫服饰的,便挑了挑眉。
很快那人便到了跟前,还未抬头看刘必平的脸,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刘必平道:“部堂!夫人带着小公子不见了!”
刘必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亲卫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才豁然往前疾走了几步,带着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他虽然借口海寇的事情出来的匆忙,要避开巡按的攻讦,可是总督府那里却仍旧留足了人手镇守和保护。
好端端的,总督夫人怎么可能从戒备森严的总督府不见呢?!
他不可抑止的想到了沈琛身上,眼里便霎那间出现了杀机。
可是除了起了杀心之外,更多的还是无穷无尽的恐慌------沈琛是敢杀人的,到了现在撕破脸的地步,他也不会再顾忌什么东西,他是真的能毫不犹豫的把人给杀了的。
就像他杀了刘家那些年轻的后生,来让刘家的人难过失望灰心,想要打散刘家人心那样,他是绝对下的了那个手的。
他有些站不稳了。
连日来都是靠着参汤提神,又要对付沈琛,又要思索后路,还得防着罗源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静,得处理跟浙江的关系,平衡微妙的局势让自己能多得一些喘息的时机,他其实已经快要撑不下去,就是强弩之末了。
现在听见这样刺激心神的消息,他霎时就觉得眼睛忽然漆黑一片,紧跟着便腿一软摔了下去。
好在亲卫长见机快,立即便伸手搀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让他倒在地上。
刘必平惊慌过后便勉强镇定下来,由着亲卫长替他笼了披风,沉声道:“回去说。”
外头冷风阵阵,屋子里相比较起来便暖和的多了,亲卫长秦大人替他泡了杯参茶,刘必平端起来喝了一口,才觉得自己仿佛又有了知觉重新活过来了,这才收拾了精神让那个人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本官!”
那人显然也被刘必平的模样吓坏了,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组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语言才勉强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刘夫人有个亲眷从山东前来探亲,自从见了那个亲眷之后,刘夫人的表现就有些奇怪了,她往常最注重姑娘公子们的学业,每天必定亲自督促的,可是却一连好几天没顾上这件事。
连三姑娘生病,她竟都没有亲自照看,只是听奶娘说了以后,才让人去找了大夫。
而刘家宗族那边找上门说了家里出事的事,她才面色难看的回了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不久,她又让人去老宅通知一声,说是自己会带着孩子们去老宅住一段日子。
去老宅住?
刘必平听见这里便有些愣住了-----这么多年,刘夫人可从来没有回老宅住过,她觉得老宅规矩大,动不动便各种不好,便一直不是很喜欢。
虽然跟老宅那边的人相处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可是要说住,这的确是从没有过的事。
还有亲眷。
什么亲眷现在会从山东过来看她?
鲁家现在岌岌可危,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寄信过来过了,怎么可能会来人来福建探视刘夫人?
且还不通知他一声?
这里头必定是有什么古怪,否则的话,绝不至于如此。
刘必平更觉得喉咙干涩难受了,他点了点头,示意那人接着说下去。
那个亲卫便道:“一开始是说好了去老宅的,可是等到了老宅,夫人又说,要去妈祖庙上柱香,说是最近事多,家里也风波不断,要求个平安……”
刘必平嗯了一声。
亲卫长也看了他一眼,缓缓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很快,亲卫便又道:“我们也不敢违逆夫人的意思,夫人既这样说了,我们便陪着夫人一同去了妈祖庙,可是夫人坚持要自己带着小公子去庙里,让我们都在庙外守着。因为事出突然,又并没有提前净庙,往来人群极多……我们在外头守着,夫人却迟迟没有出来,等到过了一个多时辰,夫人还是没有动静,我们才急了。可是进去一问,都说夫人早就走了……”
妈祖庙毕竟是大庙,榕城这个还是妈祖祖庙,香火向来是很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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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4章 离间
听这个意思,竟好像是刘夫人刻意要甩脱这帮护卫们,才去妈祖庙的。
妈祖庙人多,这又是祖庙,没有提前净庙的话,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装扮了以后想要瞒天过海离开的话,的确是很容易的。
也唯有这样,才能一点痕迹都不露的从这群护卫眼底下消失。
可是为什么呢?
亲卫长想不通,看了刘必平一眼,心里憋着这个念头却不敢问。
刘必平自己却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面色很是难看。
原本以为专心对付外头的事情便完了,可是没料到,现在自家人却出了这样大的事。
要是光刘夫人一个人不见了,那还并不算什么。
他刘必平对女色上头也就平平而已,对刘夫人只是普通的夫妻之情。
可问题是,他的儿子也不见了。
这个儿子,是他在夭折了四个儿子以后才得来,好不容易养到了现如今这么大的,是他的命根子,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人活着这一辈子为了什么?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承继香火?
他们刘家二房到如今一脉单传,唯有他一个人顶立门户,他自己膝下也子嗣艰难,女儿虽多,那到底是别人的,唯有儿子才是自己的。
何况他的儿子聪慧有加。
他眯了眯眼睛,强自压抑住心里涌上来的愤怒,迅速冷静了下来:“你们后来便没有审问庙祝和伺候的人?”
不管怎么说,近身伺候的人,总该是知道些什么才对。
否则的话,他们一天到晚的跟着主子,要他们有什么用?
亲卫吞咽了一口口水,已经极度紧张,听见刘必平这么问,早已经在心里过了无数遍的答案便脱口而出:“有的有的!回大人,庙祝他们都已经问过,确定他们并不知情。也问过那些在里头上香的香客了,证实夫人并没有真的进去拜神,不过是从侧门离开了而已。还有贴身伺候的小桃,审了出来一些讯息…”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来,双手递给刘必平。
亲卫长接过来给刘必平送上去,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么重要的时候,夫人也不知道是在生什么气,好端端的闹出这一桩事儿来。
刘必平接过信一看,面色便更不好看了,原本便没什么生气的脸更是好像彻底失去了血色,好一会儿才将那纸揉成了一团,猛地掷在了地上。
小桃供认说,那个什么山东的亲眷,其实并不是鲁家的人,她当时偷偷听见夫人说什么罗源。
罗源啊!
罗源!
千防万防,没有料到罗源竟在这儿等着自己!没料到罗源竟能把时机抓的这么准,在他刚离开榕城,便能钻了空子!
也更没料到,鲁氏这个蠢货竟就真的听信了罗源的话!
人家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鲁氏这个贱人,出嫁了,都为人母了,竟还念着娘家的人!
若不是因为她时常记挂着罗家的人,若不是她念着那点情分,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她怎么会从重重护卫之下消失?!
想起自己对罗家那些孩子做的事,想想自己对罗源做的事,他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说到底,他的儿子还是太重要了,他不能失去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就是他的命。
亲卫长见他暴怒,立即便上前拱手:“部堂息怒!部堂息怒!您别担心,榕城到处都是咱们的人,他们跑不了多远!”
刘必平向来平静的模样已经端不住,冷冷的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从震惊和震怒中回过神来,立即吩咐:“去找!下令全城戒严,搜捕朝廷钦犯!”
他想了想,便又挥手道:“还有驿馆,平西侯那里!给我搜!就说接到消息,钦差窝藏钦犯,要替钦差洗刷捕风捉影的传闻!”
虽然很大的可能的确是罗源搞的鬼,可是谁都说不准这是不是沈琛抛出来的烟雾弹,万一是沈琛呢?
半点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
亲卫长急忙答应了一声,拉起那个亲卫出去了。
刘必平便有些疲累的坐在了圈椅里,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不管是沈琛还是罗源,都是已经拖了太久的隐患了,他一定得尽快的把他们都给处置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只是现在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急。
之前对付沈琛,便是因为太急了。
所以被沈琛钻了不少的空子,最后搞成现在这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他要先找到夫人和他的孩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亲卫长一直等着他说,等他说完了,便立即出声答应:“您放心,属下一定将小公子完好无缺的给带回来,绝不会让小公子损失一根毫毛!”
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也不过是姑且听之罢了,刘必平兴致缺缺的摆摆手,整个人以一种颓丧的姿态坐在圈椅里,好一会儿才道:“老秦,你知道,我儿子便是我的命,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本官也活不下去了。”
而一旦他活不下去,那么附庸他的这些人,也肯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是肯定的。
亲卫长打了个哆嗦,很是郑重的稳稳地立住了,中气十足的答应:“是!”
不一会儿,之前替刘必平去办事放消息的心腹回来了,见刘必平这里还没休息,有些意外,等知道了刘夫人不见了,才有些迟疑的问刘必平:“部堂是不是要去问问老宅的人?老宅的人毕竟到处都有门路,他们说不定其中就有见过夫人的……”
刘家要在榕城找人,什么时候求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