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画能值多少钱啊?”
就在孙连达感叹不已的时候,胖子那不和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让胖子从国宝的角度去诠释文物的价值,那实在是太难了点,对于他而言,那红彤彤的钞票才是最实在的。
“我……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别提钱啊!”
孙连达那么好的脾气,这次也被胖子给搞得一脸无语了,瞪了胖子好一会,开口说道:“这是国宝,你懂不懂,这幅画的出现,是清代艺术品的一个重大发现,是极具文物研究价值的,你小子懂不懂啊?!”
历史上记载的清雍正行乐图,一共是四幅十三册,有些是出自郎世宁之手,有些则是当时的宫廷画家所画,这些画代表了当年宫廷画家的最高艺术水平,一直都是后人研究的对象。
但是谁也不知道,在圆明园里居然还藏了一幅雍正皇帝的《行乐图》,这幅画的出现,不仅刷新了《行乐图》存世的数量,而且还会令人浮想联翩,在圆明园流失的那高达百万的物件中,究竟还有多少未被世人所知的珍贵文物。
“不懂……”胖子干脆利索的回了两个字,接着说道:“我就想知道,这画和三炮的那个瓷瓶,到底哪个更值钱!”
“都是国宝,这……这能是用钱来衡量的吗?”
孙连达真的有些生气了,他这辈子不和古董商来往的原因,就是对方身上的铜臭气太重了,只要谈到钱,他们甚至能把自己祖宗坟里的东西给扒出来卖掉,就和现在面前的这个小胖子差不多。
“老哥,别生气,这小子压根就分不清古玩和文物之间的区别……”看到孙连达气呼呼的样子,余宣拍了拍他的肩膀。
“余老,这古玩不就是文物吗?有什么区别?”
三炮开口问道,三炮在古玩市场也厮混一段时间了,他知道,只要不是私自出土的东西,都可以在市场流通买卖,这些东西即是古玩,也可以被称之为文物的。
“那你们这些人干嘛叫古玩商人或者是古玩贩子?怎么不叫文物商人和文物贩子呢?”余宣闻言翻了个白眼,说道:“文物的范畴要更加广泛一些,很多文物是不能买卖的,老师我今儿就给你们上一课……”
听到余宣的话,方逸不由竖起了耳朵,他虽然一直跟着两位老师学习古玩知识,但是对于古玩和文物的区分,也是不甚了解,方逸只知道有些文物是禁止买卖流通的。
听着余宣的讲解,方逸等人脸上不时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余宣讲的东西深入浅出,就连胖子这不学无术的人也是能听明白的。
古玩和文物之间的区别其实是古已有之,民间收藏雅玩暂且不论,拿皇宫内苑的收藏来说,本来就有两者的明显区别。
皇上后妃自己喜爱的骨董字画之类的物件,自然属于今天所说的古玩的范畴,但这些同样也能归类于文物的范畴之中,不过文物不仅限于这些东西。
像是皇史晟存档的历史档案、证物遗迹,就是现在所说的文物,而人们出去旅游,经常会看到一些名胜古迹的入口处写有国家保护文物的字样,这些名胜古迹就是文物,它们是无法进行买卖的。
另外一个区别就是,古玩首先看重的是它的玩赏性,突出了一个“玩”字,其价值还在于一个“古”字,也就是具有一定的时间磨砺和收藏价值。
很多历史上曾经大量流行、出产过的工艺品,像是陶瓷、珠宝、器具等,这些工艺品并不能够代表整个历史或具有特殊历史价值,也并非证明某历史名人的经历生活,也不能代表历史中的艺术、工艺、科技的典型成就。
就像是胖子他们村里祠堂中用以祭祖的瓷碗,三炮他祖奶奶年轻时用过的烟枪,琐琐碎碎,虽无出奇却也温润雅致,这些显然很难与文物牵上什么瓜蔓,但它们却是可以被称之为古玩。
至于古玩又被称之为古董中的“董”字,其实就是“懂”,收藏者、玩赏者需要一定的辨识鉴赏能力,或者见于玩中获得、提高自己的鉴赏能力,古玩和古董这两者是相通的。
而文物,却是不一定具备古玩的这些特性。
打个比方说,朱元璋算是历史上的名人了,但是他的墨迹、或者他戴过的一个旧斗笠等等物件,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赏玩或艺工艺价值的,谁都知道朱元璋是和尚出身,当了皇帝之后曾经把他当年的物件都归拢在一起给收藏了起来。
但是这些东西,很难称得上是什么古玩,即便后人收藏了它们,也不是重其赏玩价值,只看重它们的历史意义、历史价值,这东西无论收藏在博物馆或个人家中,都应该属于文物类,在很多博物馆内都可以看到。
古玩和文物最难界定的,应该是两者之间的重叠部分,具有两重性的物件。
因为这些物件既有强烈的历史意义,又有非凡的艺术玩赏功能,像是顾恺之的画、王羲之的字、清朝的古月轩、明朝的宣德炉、商彝周鼎、秦玺汉碑,而现在众人面前的这幅画,也正是如此。
“老爷子,您的意思是这画,既算是古玩,又算是文物了?”
听余宣说了一阵子,胖子有些明白了,脸上顿时变了色,开口问道:“逸哥儿花了那么多钱买来的东西,那岂不是就砸在手里了?不是说不准买卖文物吗?”
在古玩市场里,胖子最常看到的一个条幅就是打击走私盗窃贩卖文物,所以他心里一直都认为,文物是不能买卖的。
不仅胖子是这么认为的,就是做了好几年古玩买卖的满军,此时也是一脸的疑惑,他以前所卖的一些够得上文物级别的物件,基本上都是私下里交易的,当然,这些物件大多都是新出土的东西。
“谁告诉你们文物不能买卖的,除了青铜器一类的东西,只要是来历合法的物件,都能买卖……”
看到胖子一脸不忿的样子,孙连达开了口,“继承的,从文物商店购买的,从经营文物拍卖的拍卖企业购买得到的,个人合法所有的文物相互交换或者依法转让这些文物,都是合法的,还别说,方逸你那大哥倒是挺有远见的……”
按照文物法的规定,新出土和来历不明的文物,都是要归于国家所有的,方逸的这批古董要不是在缅甸的拍卖行转了一道手,那也会被归类于来历不明文物的范畴。
但是现在有了那些拍卖证书,方逸的这些文物就可以在国内流通了,不管是上拍卖会还是私下里交流,都是不受文物法所限制的。
“那就好,吓了我一跳,要是不能卖的话,那逸哥儿可就惨了……”听到孙连达的解释后,胖子不由拍了拍胸口,他们可是都知道,这些东西几乎让方逸花光了手里所有的钱。
“没什么惨不惨的,不能卖就留在手上玩好了……”
方逸对此倒是无所谓,他购买这批古董的目地,也并不是为了从中牟利,而是觉得属于中国的文物,应该还回到国内,而且彭家也不会收藏保存这些东西,再过上一些年,很多物件怕是都要损毁掉了。
“好,好,好!老师没看错你!”
听到方逸的这句话,孙连达连喊了三声好字,作为一个文物工作者,方逸的话无疑让他很是高兴,功利心太重的人,是无法在文物鉴定这个行当里走的太远的。
“方逸,这幅画交给老师来修复,等修好了,是留是卖你自己决定……”
孙连达并不是那种见到好东西就想着要捐献给国家的迂腐心性,这些物件都是方逸买来的,他自然有权利再卖出去,不过见到残破的文物,孙连达却是将修复的活给揽了过去,这也算是他的本职工作。
“老师,这些字画都有残损,全都交给您吧……”听到孙连达的话,方逸连忙说道:“我正好能跟着您学习一下修复字画的手艺,卖不卖的以后再说吧……”
“嗯,快点把字画都给取出来吧,封在箱子里很容易受潮的……”孙连达闻言点了点头,这次他也没袖手旁观,干脆跟着方逸一起来到阳台上,将装有字画的箱子全都给拿到了客厅里。
“这……这些都是你从彭家买来的?”
一个小时之后,当所有的木箱都被拆卸开来,那些尘封已久的字画呈现在孙连达和余宣面前的时候,两个老人的神情都有些呆滞,因为他们怎么都没能想到,往日里只能在京城博物馆或者是文物图鉴里看到的字画,竟然如此直观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十多幅字画里面,不但有唐代阎立本、明朝董其昌、仇英、清代郎世宁等人的画作之外,竟然还有被称之为狂草大师怀素的一幅《小草千字文》,可以说,这些东西拿出去一件,都能轰动国内的文物或者是古玩收藏界。
尤其是以“狂草”名世的怀素的作品,史称怀素为“草圣”,自幼出家为僧,经禅之暇,爱好书法,与张旭齐名,合称“颠张狂素”。
怀素的草书,笔法瘦劲,飞动自然,如骤雨旋风,随手万变,他的书法虽率意颠逸,千变万化,而法度具备,怀素与张旭形成唐代书法双峰并峙的局面,也是中国草书史上两座高峰。
不过和张旭相比,怀素的作品存世不多,就算是和阎立本董其昌这些大家相比,他的作品价格也是不遑多让甚至还要更为珍贵,至今为止,孙连达也只不过见过一幅怀素作品的真迹,眼前的这字帖,却是他见到的第二幅。
……
第586章 怀璧其罪
“老师,我也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有阎立本、董其昌、怀素和郎世宁的真迹……”
看着面前一幅幅打开后又被小心卷起来的画轴,方逸也是一脸的苦笑,跟着孙连达差不多也有半年的时间了,方逸自然知道他所说出的那几个人名,在中国古代的究竟有多么大的名头。
阎立本,出生于一个贵族家庭,其外公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其母是清都公主,自己更是官拜工部尚书,总章元年加右丞相,但世人之所以能记住阎立本,却并非是他在唐朝担任的官职,而是阎立本在绘画上的成就。
阎立本擅长画人物,车马、台阁,尤其精于写真,对人物的精神状态细致的刻画,都超过了南北朝和隋的水平,因而被誉为“丹青神化”而为“天下取则”,在绘画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怀素和阎立本同为唐代的人物,只是比阎立本要晚上一个时期,他和李白等人都是至交好友,一手草书写的出神入化,更为关键的是,他的作品存世量不多,是以在孙连达等人眼中更是弥足珍贵。
至于董其昌和郎世宁,这二人一为晚明的绘画大家,一为清代康雍乾三帝的御用画家,均是自成一格开宗立派的大师级人物,尤其是董其昌,他的字画在数百年中,一直都被名人骚客们所追捧。
所以方逸之前虽然曾经听彭浩提过一嘴,说里面有阎立本和董其昌等人的作品,但方逸还以为是后人临摹的仿品,直到今儿他才发现,敢情这些字画真的是那几人的真迹。
“你小子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啊?”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孙连达和余宣看向方逸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怪异起来。
要知道,摆在众人面前的这些字画,是很多收藏家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一幅的,但放在方逸这里,却竟然被打包购买了过来,之前听方逸所说,有几幅残破的画甚至还是附送的。
虽然得利的人是方逸,但是孙连达和余宣,也是在心里暗自骂着彭斌是个败家子,别说阎立本董其昌怀素和郎世宁的作品了,就是那几幅残破的字画,每一幅也都价值不菲。
这些残破的字画里面,有一本南宋赵孟頫的字帖,有一幅明代文征明的《万壑争流》图,还有三幅宋代的佚名山水人物画。
虽然残破,但每个作品上,均有不少历代收藏者的印章,那本赵孟頫的字帖上,就有康熙乾隆还有嘉庆三个皇帝的御用文印,可见这本字帖即使在皇家也是不可多得的真迹。
“老师,我当时只是想,这些东西与其留在缅甸,不如带回国内来了,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有那么多好东西啊!”
方逸被两个老师盯着看了半天,脸上一直都是苦笑不已的,正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方逸当时买这批古董的时候,并没有存着占多大便宜的心理,但这便宜却是偏偏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老师,这些字画你们看上哪个,就拿去吧,我每人送一幅!”
方逸之前开过口,自然不会反悔,再说在他心里,这些字画虽然珍贵,但也未必能比得上他和两位老师的师生情分,就算是相对生疏一些的余宣,在经历了野人山的那场变故之后,也是被方逸当成了亲人。
“还是算了吧,这礼也太大了……”听到方逸的话,孙连达和余宣对视了一眼,同时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师,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您二位不要用别的去衡量啊……”方逸闻言有些着急,他是真心实意想送给两位老师的。
“没法不用别的去衡量!”余宣摆了摆手,随即指着那幅阎立本的画,说道:“方逸,你知道这幅画能值多少钱吗?”
“不知道,大概几百万吧?”
方逸摇了摇头,他虽然跟着孙连达在学着字画等文物的鉴定知识,但对于市场上字画的行情却并不了解,尤其是像这一类极少出现的唐宋画家的作品。
“几百万?是这幅画的零头还差不多……”
余宣撇了撇嘴,说道:“在去年的时候,港岛曾经拍了一位受美国收藏家委托拍卖的宋代仿阎立本《步辇图》的画,当时的成交价是七千八百万港币,而这只是一幅仿品,阎立本的真迹都被世界各国博物馆收藏着,私人手上根本就见不到,你这怕是第一幅……”
“一幅仿品拍了七千多万港币?这……这怎么可能?”
听到余宣的话之后,除了早已知道这件事的孙连达和赵洪涛之外,在场的众人全都愣住了,这个价格,真的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底线,如果说的是阎立本的真迹,方逸他们还能接受,但仅仅是仿品,怎么可能拍出如此天价来?
“你们还别不相信,那幅画是宋代赵佶画的!”看到方逸和满军一脸愕然的样子,余宣不由笑了起来。
“赵佶,我明白了……”
“赵佶是谁啊?他的仿品怎么如此值钱?”
听到赵佶两个字,方逸顿时反应了过来,只是满军还有些懵懂,他虽然做了好几年的古玩生意,但对于历史并不是很了解,至于胖子和三炮,那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满哥,赵佶就是宋徽宗!”
方逸开口向满军解释了一句,这下子满军脸上也是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他其实是知道赵佶这个名字的,但一时没能想起来,不过和宋徽宗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满军自然知道赵佶是谁了。
宋徽宗赵佶,是宋朝的第八位皇帝,这哥们在位初期颇有明君之气,后经蔡京等大臣的诱导,政治情形一落千丈,后来金军兵临城下,国亡被俘受尽折磨而死,终年54岁。
不过宋徽宗虽然当皇帝不怎么样,但在字画上的成就,却是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他的画被后人赞为“冠绝古今之美”,虽然荒废了江山,但是宋徽宗的艺术成就,倒真的无愧于他那“千古画帝”的称谓。
更何况赵佶的书法造诣也是极高,他亲手所创的瘦金体,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露锋等运转提顿痕迹,是书法史上的一个独创,一直影响着后世绵延于今日。
论名头论艺术成就,赵佶比之阎立本都是不遑多让,加上赵佶尤擅花鸟画,他的人物画作品并不多,所以他临摹的《步辇图》,也是倍受追捧,创出了拍卖行的一个天价。
“假的都能卖七八千万,这……这真的要卖多少钱啊?”
见钱眼开的胖子,此时眼睛都快长到阎立本的那幅画里面了,这画在他眼里,基本上就是和一座金山差不多了,如果不是方逸的东西,恐怕胖子此时都有抢了就跑的心思了。
“阎立本的真迹在民间根本就见不到,价格无从估量……”
余宣摇了摇头,这幅阎立本的画是一幅宫廷人物画,也正是阎立本最为拿手的作品,画上面密密麻麻盖满了历代名人的印章,乾隆皇帝更是很不要脸的在上面还题了几个字。
不过这些名家铃印和题字,也为这幅画增色不少,按照余宣的估算,如果方逸真的拿出来拍卖的话,那底拍价最少都要五千万起,就是拍出一两亿的价格来都不足为奇。
仅仅是这一幅画,就能让方逸收回他购买这批文物所有的成本,这自然是孙连达和余宣暗叹方逸好运气的原因了,他们老哥俩在古玩行文物界厮混了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情。
“我要是不当这馆长,今儿就不要脸一把了……”
看着摆在面前的这张张字画,赵洪涛都差点没能把持得住,之前拿了那尊金佛他还以为占了方逸天大的便宜,但是见到这些作品后赵洪涛才知道,自己所选的那金佛,无论从价值还是艺术造诣上而言,都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件。
“你能不要脸,我们老哥俩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