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躲在一旁的刘掌事,荀殷勾勾手指,刘掌事立刻屁颠屁颠走来。
“先生可是要吩咐小的什么?”他一张白胖的脸上写满了谄媚。
殊不知站在荀殷身畔的他恰似蒹葭倚玉树,滑稽的很。个头分明只及荀殷肩膀,脸盘子却比人家大一圈。
有人偷偷捂着嘴笑。
“他什么来头?”荀殷问。
刘掌事抹了把汗,老老实实道,“回禀先生,死者姓冯,是温净扬温学子的亲戚。如今……小的委实难以向温学子交代啊。”
荀殷“嗯”了声,刘掌事的脸色就更白了。
“先生可得救救小的,毕竟出了人命啊,就这样放了薛药使……”刘掌事的汗就没停下。
荀殷没好气道,“不这样放要哪样放?在我忍不住出手前,闭嘴,走你的!”
刘掌事哪里还敢再多说一句,屁滚尿流的滚远了。
罗栖撩开帘子,登上马车。
玲珑却在与霓羽客套,“这些伤没甚大碍,普通膏药涂抹几天便看不出,实在不敢接受玉髓膏这样贵重的……”
“接受吧。”罗栖淡淡道,竟亲自打开盖子,勾起一点为玲珑涂在手背。
玲珑缩回手。
罗栖转目直视她,“一盒不够还有两盒,姐姐还是乖乖的涂了,尤其胳膊、脖子还有脸庞,丁点儿瑕疵都不能留下。”
玲珑微微蹙眉。
“姐姐不愿涂,莫不是要让珩哥哥看见了心疼?”罗栖不软不硬的说。
话音一落,车里顿时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罗栖移开与玲珑对视的目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不经意的转了转腕子上的物件。
编织精美的红绳间坠着十几枚籽玉,无论大小还是形状竟惊人的相似,更为神奇的是颜色次第分明,这样的东西即便放在世家也足以成为传家之宝。
玲珑认得这东西,简珩收藏了大概有十年,宝贝的很,经常握在手心把玩。
此时罗栖望着她微笑,一切不言而喻。
玲珑觉得罗栖头上插/满胜利的旗帜,真没必要再跟自己示威。
她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早就知晓简珩不喜欢自己,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罗栖为什么还要一副“你瞧珩哥哥多疼爱我”的样子?
我知道你的珩哥哥与你恩爱,行了吧!玲珑淡淡瞄了眼罗栖腕间的籽玉。
走下马车的时候,天气窒闷的一丝儿风都没有,她搓了搓手心和手背,揉了揉脸,笑道:“玉髓膏果然名不虚传。”
“阿珑,为了珩哥哥,不管你遇到什么麻烦,我都会帮你,你懂的,”罗栖撩起湘妃竹帘,笑道,“这是信物,拿着它,随时可以去见我。”
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
有些人忽然对你好,却让人心生凉意,说的就是罗栖这样的人吧。
“无功不受禄,你不必为我费心。”
“那么你能否也不让珩哥哥费心?你夹在我与他之间,我很困扰。”她坦然相告。
这话听起来刺耳,玲珑眉间微蹙,尽管简珩要休自己,但这不还没休么?又怎么轮到你一个外人夹枪带棒的胡说?
她有必要纠正事实:“你错了,夹在中间的人是你,毕竟少爷娶了我。”
罗栖笑容顷刻敛去。
“可他要休的人也是你,有意义吗?”她冷笑。
玲珑愕然。
“是没什么意义。”她喃喃道。
“希望姐姐能一直这般有自知之明。”罗栖道。
玲珑哭笑不得,心角竟隐隐作痛。
罗栖真的很过分!
可是,那又怎样?
简珩喜欢她。
☆、第34章 白沙
庐舍前早已人去楼空,坏掉的门板也被人换成了新的。
玲珑低着头,一下一下抠着老槐树干瘪瘪的皮,一串小蚂蚁蜿蜒而上,领头蚁不停晃动触角,似在打量这根阻拦道路的手指是什么东西。
噗哧一声,她笑的眼眶隐隐濡湿,却淘气的不肯挪开手指,蚂蚁只好绕路,她又过去拦着。
“你怎么跟蚂蚁过不去?”
头顶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一片阴影随即笼罩下来,她讶然地抬头,半张着小嘴,半天说不出话。
先生还未离开?
荀殷凑近她,“你傻了?”
“你……多大?”半天,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二十三。”他回。
“啊,长巍先生他……他……”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行了,我懂你意思。那帮老家伙此生最大的不幸就是见着我得乖乖的喊‘叔儿’!”他灿然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着傻乐呵起来。
弯弯的眼睛真像月牙儿,不笑的时候竟是一双波光流转的桃花眼,可是为什么要哭呢?眼泪都被笑容挤出来了,这么喜欢我?
荀殷嘴角上扬的睇着她,勾着食指擦了擦她脸颊的泪珠。
失态了!玲珑慌忙垂头用袖子使劲擦了把眼泪。
“不是一直很想见到我吗,现在见到了是不是发现真人帅到超乎想象?”他问。
玲珑使劲点头,讨好道,“嗯,特别特别地好看!”
荀殷满意地点点头。
“先生……我,我可不可以拜你为师?”她小心翼翼地问。
荀殷摸摸她的头,和蔼可亲道:“不可以。”
“欸,等一下,我,我还有话说……”她急忙追过去。
“说什么都没用。”
“可是我真心仰慕先生,并非为了沽名钓誉。”
这个孩子与他说话时,乌黑地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还说仰慕他?他有那么好吗?难道他不知他的名声有多坏?
“恐怕你还不知我有个外号叫‘魔头’。”他稍稍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这个笨蛋连路也不看,居然径直跟着他走,也不怕被卖了?
“为什么?”
问的好。
荀殷笑道,“因为我喜欢杀人啊。”他说话的时候微微倾身,状似恐吓一般,可是憋着笑意,热乎乎的气息就扑在了她小小的耳朵上。
玲珑的表情果然一变,旋即扬眉望着他,“先生不是坏人,若真的杀了人……那人也是罪有应得,他们必定同冯药使一样坏!”
“你怎知我不是坏人?跟了我,也许你会后悔。”荀殷垂目睇着她。
玲珑这才发现,当他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整个人竟十分的锐利,甚至有几分邪气。
可是她坚信,“先生的琴音光明磊落,侠骨铮铮,必定是重情重义之人。”
他翘着嘴角笑,“原来你还是我的小钟子期。”又抬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
“那么先生愿意做我的伯牙吗?”她问。
荀殷笑,“不。”
很干脆的一个字,玲珑内心都在哀嚎。
“为什么?”她哪里不够好,竟让他连迟疑都不带迟疑的。
“我可是出家人,跟着我,难道你想出家?”他问。
“好啊,出家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她不解。
“出家还不可怕?戒酒戒荤还要戒色,你不是很喜欢姑娘吗,跟着我可就不能想姑娘。”他挑了挑眉。
谁知小家伙竟笑了起来,“我才不想姑娘,你看霓羽多漂亮,我都没多看她一眼。”
荀殷又吓唬她,“难道简珩没告诉你我会打人?你看你这胳膊,这腿,捏起来没一两肌肉,胸肌看着略厚却也不像结实的样子,我怕你还没出师就……”
玲珑面红耳赤的推开他,吱吱唔唔道,“我……我没练过。”
还挺实诚,被他说羞了。荀殷再次摸着玲珑小脑袋,语重心长道,“你还是继续仰慕我吧,我实在不忍心破坏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
玲珑伤心的低下头,脚步也越来越慢。
她喃喃道,“可是我会很用心的学习,先生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有很多优点……吃饭少,还勤快,洗衣做饭做衣服什么活都会。我还会养花,墨色的香茶、紫色的牡丹,一株六色也没问题……也会养鱼,我养的锦鲤可肥了……”
荀殷蓦的顿住脚,俯身凑近她,“墨色的香茶!听说世面上还出了一种绿花白叶……”
“绿花白叶我也可以试试!”玲珑鼓起勇气抬头,就看见一双格外晶灿的眼眸。
他两眼放光,“厉害啊,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玲珑喜上眉梢。
这样生动且不加掩饰的喜悦竟让荀殷微微愕然,有些不自然的收回目光。
“跟我来,”荀殷对她勾勾手指,“先说好了,我可没答应收你当徒弟。”
“先生,你要带我去哪儿?”玲珑紧张道。
“去我那儿。”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