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众人皆是一愣,老太太反应极快的捂着心口哎哟哎哟叫起来,“我的娘啊,我这是造了啥子孽啊?亲孙女拿着针要扎亲奶奶!我这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啊!娘啊,我的命咋这么苦……”
“奶,还没出正月,可不敢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万一神仙信了,说不定就带你去天上享福了!”十一娘笑,眸底笑虐连闪。
“小丫头片子,知道啥就胡说八道!”黄氏气恼,恨不得揪着这丫头一顿耳光,让她坏事儿!
老太太的身子僵了一僵,抚着胸口装疼,却是再不敢瞎说生怕天上神仙把她带了去!哎呦,她的心真要被这丫头气疼了,真是一肚子坏水!啥娘教啥闺女,跟罗氏一样,下三滥的坏了良心的!
江氏扶额扫了一眼老太太和黄氏,蓦然翻了一个白眼儿,老太太傻乎乎的也就算了,黄氏一个整日在外精明算计的人也笨成这样,真是白瞎了她们设下的这套局!
事到此时,夏承和再傻也瞧出来这是老太太与两个嫂子弟媳给他家设的一个套,这是探他家的底来了!
夏承和涨红了脸,期期艾艾扭头去看罗氏,“她、她娘……”
罗氏眸子一红,知道他是明白过来了,也不多话,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抱起十一娘,“娘这里没事我先抱十一娘回屋去了,她身子还没好,得多休息。”
“嗳、嗳!”夏承和连连应声,一脸的歉疚。
老太太不愿意了,她费了那么大劲儿,咋能没了面子也丢了里子!当下翻身起来,也不装了,指着罗氏喝道,“你给我站住!”
罗氏不理,十一娘拽了拽罗氏的衣袖,趴到罗氏耳边,“娘,让爹看个仔细,不然他还心软。”
罗氏的脚步就踟蹰起来,她虽是个不怕事儿的,但夫妻十几年的感情,他是什么人,她心里清楚着,往日,总是怕因她们母女伤了他们母子情分,如今,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也顾不得了,总要叫他看清自己的亲娘是什么嘴脸,不要总是心软,想一套做一套!
看到罗氏顿住脚步回头,十一娘眯着眼笑了,眸光迎上老太太气恼的老脸,瞬间一变,一双大眼眨眼睛蓄满泪水,波光荡漾,“奶,我、我家没钱!大姐被四婶逼的卖了,嫁妆被二伯娘逼着砸了,娘的压箱银子早、早就被奶拿去了,家里真是没钱了!”
“你个光生丫头不下种的老母鸡,都是你教唆的!你今儿不把那藏起来的银子给我交出来,看我不休了你!”老太太兀自骂着,江氏却聪明的往后退了两步,老太太犯傻,她可不傻,今儿这事,是她鲁莽了,她压根就不该参与!
黄氏瞧见江氏后退,思忖了一番也悄悄往江氏那退,却不防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捏把着她不让走,黄氏脸上的笑就有些牵强了。
十一娘今天打定了主意要让夏承和看老太太的嘴脸,也不去管二人,只可怜兮兮的去看夏承和,“爹,奶要银子,咱家拿不出银子,不然……不然你把我卖了换钱给奶吧……”
她的胳膊啊,疼!疼死了!今天演这一出可真是下血本了!
“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知道你家藏了银子,都说了赚钱要全部交上来,赶紧的利索点去拿!”老太太撇了撇嘴,显然没把十一娘的话放心上,还不痛不痒的嘟囔,“枯瘦的跟麻杆儿一样,一身窝囊气!你以为是天乐赌坊那会儿,能抵上一百两呐,切!”
“娘!”一声怒吼险些刺破房顶。
“爹……”十一娘泪流满面,凄然的看着夏承和,“大姐,哇……”
夏承和瞧着女儿委屈苍白的脸,想到自己被亲娘和哥哥弟弟家的人欺骗,还怀疑相亲相爱十几娘的妻子,连累女儿这般……心里的愧疚越发满溢,忍不住红了眼抱着头蹲了下去,“娘,你到底想干啥?我家有没有银子你不清楚?我,你不让出去找活干;玉娘你也不让接针线!我家这些年过的紧巴巴的日子处处受气孩子病了看不起病,被人逼的卖了一个女儿伤了一个女儿!你处处护着大哥家、二哥家、四弟家,就因为我家没有儿子,你就这样看不下去玉娘和几个孩子!觉得儿子哪里都不好,娘啊!我也是你亲生的……你咋能……”
夏承和发出呜呜的声音,罗氏心疼的别开脸去,十一娘从罗氏怀中下来,几步跑过去抱住夏承和,“爹,爹……呜呜……”
父女俩抱着哭成一团,罗氏忍了几忍,没忍住也落了泪,江氏与黄氏尴尬的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老太太早被夏承和那一声吼吓的噤了声,再听夏承和哭的孩子一样,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不管怎么着,也是自己亲生的,她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成了,“那么大人了哭啥子,没出息的熊样儿……”
夏承和的身子一僵,哭声里便多了几丝悲凉,老太太哼哼唧唧继续数落着。
夏承和抱着女儿哭了好一阵子,只到院子里响起纷乱的脚步和一声紧一声的叫人声,才停住,为女儿擦了泪,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泪,站起身。
“夏三哥,夏三嫂,在家吗?”
“夏三嫂,出大事儿了……”
“三嫂子,你娘家罗家老三出事了!你快些出来啊……”
罗氏身子一颤,大踏步出了正房,往来人方向奔去,十一娘与夏承和慌忙跟上。
院中,一群人围着三两个喘粗气的人正说着,“你说这咋回事?好端端的咋被老虎给抓了,流那么多血,还能救的活吗?”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兴扬哥那肚子都给刨烂了……”
十一娘心口猛的一抖,入眼处罗氏已踉跄了两步,她忙上前扶住罗氏,担心的唤着,“娘。”
罗氏朝女儿安抚一笑,一张脸却比白纸还白,嘴唇哆嗦的不成样子,“兴、兴扬……”
夏承和紧走几步,问那带哭腔的少年,“墩子,咋回事?兴扬咋了?”
名唤墩子的少年瞧见夏承和,抹了一把泪,道,“夏三哥,大娘让我过来喊你们,兴扬哥怕、怕撑不住了,让、让你们赶紧过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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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亲们久等了,鞠躬赔罪!
☆、063 莫姓大夫
“兴扬!”罗氏扬天大叫,推开十一娘,踉跄着往院子外冲。
夏承和慌忙跟上去,“玉娘!”
十一娘抬脚想跟,却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回了三房,从炕上一角扒拉出一个钱袋,揣进怀里,跑了出来,“墩子叔,我舅舅在哪儿?”
墩子红着眼道,“在镇上,仁和堂。”
十一娘踮脚就跑,一边跑一边朝墩子道谢,临到村口又折返到薛烨家,问他那袋子银子的事儿,果真是她打的那头老虎所卖的银钱,她不客气的拿了。
小舅舅情形危急,不管有没有得救,带着银子总是没错的!
他为元娘凑银子以身犯险,若真出了意外,她怎么向娘交代?
十一娘第一次后悔自己做事鲁莽了,不应该让小舅舅搀和进来,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到村口,李家大叔套着牛车正等着,车上放着厚厚的稻草,李家婶子盖了床厚被子正往她这边张望,瞧见她来,忙从车上起身,“十一娘,你爹娘呢?”
“李叔、李婶,我、我爹娘已经先走了。”十一娘跑过来,就着李家婶子的手上了牛车,李家婶子急吼吼的冲李家大叔道,“他爹,快,快追上去,这天寒地冻路又远!”
“嗳!”李家大叔应了一声,拍牛前行。
“谢谢李婶。”
李家婶子抹了抹十一娘的头,将她裹紧,叹了口气,“别怕,你舅舅不会有事的。”
没多会儿,三人一车就追上了跑着的罗氏与夏承和,两人也不客气,立刻上了车,李家大叔照牛屁股甩了一鞭子,老牛哞哞的叫着,脚步比适才更快了。
“她婶子,先别哭,说不定还有救……”李家婶子安慰了两句,罗氏只摇头,哭的不能自已,李家婶子唉了两声,也不再劝。
到的镇上,李家大叔去停牛车,李家婶子陪着十一娘等人去了仁和堂。
人在后院一间生了火的房间,罗兴杨脸如白纸躺在床上,一床薄被似已被血染透,红的吓人。罗家老太太扶着儿子的头正喂着汤药,罗家几个男丁围着床,都红了眼,女眷们都站在外面,透着缝隙往里看,几个表哥表弟表姐表妹泪眼汪汪,不时抹着眼睛,屋内却静的落针可闻。
十一娘一眼看见那床染血的被子,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抬头去看罗氏,只见罗氏身子一晃,往地上栽去。
“娘!”十一娘惊叫一声,上去扶罗氏,却没能扶动,亏一旁的大舅母二舅母伸了一把手,架住了她。
“二姑,保重身子啊。”大舅母声音多了几丝凄凉,唉声叹气。
罗氏晃悠悠站好,双眼瞧着床上的男孩张大了嘴,“兴、兴、兴杨啊!”
一下扑过去,抓着罗兴杨的手,“兴杨,我是二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大夫说,喝了这碗参汤,可保四个时辰的命,能不能在死前清醒一次,要看造化……”罗家老太太声音极低的说着,手颤巍巍的抚摸着儿子的头,“扬哥儿,起床了,太阳晒到屁股了……”
十一娘红着眼,退了两步问守在门口的小药童,“小哥,请问是哪位大夫帮我家舅舅看的病?他身体如何?”
小药童瞟了她一眼,不做声,十一娘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他手里,“劳烦小哥带我去见一见这位大夫。”
小药童的脸立刻笑开了,接过银子掂了掂,揣进怀里,“跟我来吧。”
带着十一娘穿过弄堂往里走。
路上,笑着答了十一娘先前的问题,“我家少爷姓莫,你舅舅身子底不错,能救的活,可惜……”他摊了摊手,很随意道,“我家少爷这两日心情不好,没得救了!”
十一娘蹙了蹙眉,这口气,“这仁和堂没有其他大夫吗?”
药童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十一娘眉梢跳了跳,从怀中掏出银子捏一块儿给他,小药童砸吧嘴看了她的钱袋子半响,才咽了口水将到手的银子揣了,傲娇道,“你道谁都有我家少爷那手起死回生的本事不成?你出去问问,别说一个小小的仁和堂,就是整个大安也没有我家少爷说治不好别人治得好的病!”
十一娘心眼一动,从钱袋中掏出一块五两重的银锭子,拿在手中惦着,“这么说你家少爷是个神医喽?”
“那是!”
“你说是就是,万一他救不了我舅舅……”
小药童跳脚,“我家少爷不是救不了,他是不想救!”
十一娘转了转眼珠,将银子凑到他眼前,笑眯眯道,“你若能劝动你家少爷救我舅舅一命,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药童蓦然抬头,眼中光芒大绽,“真的?”
不等十一娘回答便狠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少爷会打我的!”说着,朝十一娘瞪过去,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怪不得我家少爷叮嘱我不要贪人钱财,说会害我受罚!你想害我!”
十一娘从钱袋里又捏出一块银子,“十两!”
小药童圆溜溜的大眼眨了眨,似是不敢置信十一娘竟然加价了,张嘴想反斥,却舍不得那白花花的银子,“你害我……”
十一娘抿唇一笑,再掏了十两出来,“二十两!”
小药童猛咽了一口口水,好容易将目光移开,苦瓜脸对着十一娘,头摇的如拨浪鼓,“不成不成不成!少爷会打阿狸的手,让阿狸一个月都拿不起筷子吃饭!”
说完,仰头挺胸往前走去,大眼睛却时不时扫过十一娘手里的银子和她揣进怀里的钱袋,很是不舍的模样。
十一娘莞尔,真是个单纯的透明的孩子,将自己的喜欢暴露的赤果果的!
“你帮我请你家少爷救我舅舅,我这钱袋的银子全部给你,如何?”
小药童的双眸水晶一般剔透,迎着霞光耀眼夺目,双手使劲儿搅着,好半响,咬了唇,跺了脚,摊开胖乎乎的小手伸到十一娘面前,“一言为定!”
十一娘的眼睛跟着一亮,抬手与小药童击掌!
不是她这般轻易相信与人,而是这孩子的目光太过清澈透明,心里所想通通表现在脸上,她阅人无数,只一眼便知这孩子不会说谎!
再者,不管如何,她都要尽力一试!
“到了,待会儿,你问你的,少爷想答你就会出声,不答你,你就继续问下一个。”小药童挠了挠头,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住,又道,“只需问三个问题!”
十一娘摇头,“我只问一个问题即可。”
小药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进了院子,在一扇门前顿足,抬手叩门,“少爷,那个破肚子的人……你是那人什么人?”
“外甥女。”破肚子,这是什么叫法!
“哦。”
小手再次叩门,“少爷,那个破肚子的外甥女来了。”
屋内一片静寂,小药童悄悄推了门,探进去一个头,只听“哎呦”一声缩回了头,摸着被砸的地方委屈,“少爷,你把阿狸砸笨了。”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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