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没听出十一娘话中的意思,元娘却听了出来,不由朝十一娘看过去,轻轻摇头。
十一娘却是一脸笑意的等着那婆子说话。
那婆子脸上的笑有瞬间的僵硬,呵呵道,“内院伺候的人多,表小姐不认得老奴也是正常的。”
“哦……”十一娘撇开那婆子与罗氏说起罗三姨身边伺候的几个人,谁的性格如何,最是讨三姨喜欢等等。
那婆子听着,笑的尴尴尬尬,背后渐渐渗出冷汗,这表小姐看着柔柔软软的一个人,说起话来这绵里藏针的功夫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以至于接下来罗氏再问什么话,她就答什么话,一点邀功的心思也不敢动了。
“你家老太爷、老太太身子骨可还好?”
“托福,老太爷与老太太身子都好,每日含饴弄孙,笑口常开的。”婆子笑。
“你们太太可好?菱姐儿跟赟哥儿可听话?闹不闹你家太太?”
“太太好。小姐每日都会帮太太哄小少爷,不闹我家太太。”回答可谓中规中矩。
“你家老爷今年能在家过个好年了吧?”莫守谆因为生意往来,连着三年没在家过年了。
婆子呵呵笑,显然也是十分高兴,“是呢,听太太身边的如意姑娘说起,老爷今年不出远门了。”
罗氏也跟着开心,“这就好,这就好,总算是能过个团圆年了。十一娘,你先前准备好的年礼呢?让这位妈妈一起给捎带回去吧。”
婆子忙起身,“婆子姓袁,夏三太太唤婆子一声袁婆子就成。”
罗氏怔了怔,笑道,“袁妈妈快坐。”
“谢夏三太太。”
十一娘看着婆子落了坐,才笑着与罗氏道,“娘,我明儿个有事去找三姨夫商量,您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去吧?”
罗氏看了十一娘一眼,也没多想,笑道,“那你就明天跑一趟吧,也省的累了袁妈妈。”
袁婆子忙道不会不会,十一娘笑了笑。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罗氏留饭,袁婆子自然是要走,罗氏便亲送了她出院子,袁婆子连声说不敢劳烦二姨太太。
直到出门,袁婆子的后背心还湿黏黏的,出了城才敢在车上拢了袖笼与那管事低语,“不是说太太的二姐家是个穷呱呱的吗?怎么瞧着那院子气派的像地主家?还有罗氏身边那几个小姐,个个貌美如花不说,就坐那含笑不语的模样,可不逊色那王大地主家娇养的千金……”
管事睨了眼前头赶车的马夫,拉了袁婆子的手小声道,“听说夏三太太家有个十一姑娘,是个本事的人,很是入咱们老爷的眼,这宅子说不定是咱们家老爷偷偷送的。”
袁婆子瞬间瞪圆了眼睛,指了指夏家新宅的方向,“你是说……咱们老爷与夏三太太家的十一姑娘有、那个……”
“呸!瞎说什么呢!”管事劈手打了袁婆子一巴掌,啐了一口。
袁婆子伸手在管事腰上拧了一把,“你自己把话说的暧昧不清的,还敢打我?”
管事讨饶,“好好好,是我错了,娘子手下留情。”
“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管事揉了揉被掐的那块肉,往车厢里挪了挪,袁婆子跟着往里凑了凑,管事才道,“听说是十一姑娘给咱们家老爷介绍了一单大生意,老爷赚了很多银子,所以我才说夏家这宅子可能是老爷送的。”
袁婆子不信,“那十一小姐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闺阁中女,还能给咱们家老爷介绍生意?你听人瞎掰吧你!”
管事拢了手,靠在车厢上,“你爱信不信。”
袁婆子的眼珠转了转,张嘴要说什么,脑中突然想起先前警告自己的那个小姑娘,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明明带着笑意,却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种感觉她只在老爷、老太太、老爷子看过来的时候才有。心头一寒,欲出口的话再不敢说了。
管事睨她一眼,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眸色略带害怕的模样,缓缓闭上了眼。
主子的事哪有他们置喙的份,安分守己比什么都好,亏的这老婆子胆小,不然,她那点机灵心思被人利用,他们一家可就别打算混了!
到了家,袁婆子与管事各去汇报。
罗三姨听袁婆子说二十七夏家会有小姐过来送年礼很是开心,“他们今年可是在镇上过年,不回九里亭了?”
“是呢,听夏三太太的意思以后要常驻洋槐胡同,不回九里亭了。”袁婆子站着应话,态度很是恭敬。
度很是恭敬。
罗三姨就笑嘻嘻的与身边倒水的如意道,“你瞧,我就说,出了这档子事以我二姐的脾气铁定不回去了,九里亭那帮人想算计我二姐,哼……”
如意看了眼袁婆子,笑着将热茶送到罗三姨手边,“太太抱着暖暖手,夏三太太的事一了,您也能放心了。可知道明日要来的是哪位小姐?”
不动声色的将话题扯开,笑意盈盈的看着袁婆子,袁婆子只觉后背心又冒出了冷汗,脸上扯了一个笑,“老奴忘记问了,好像是十一小姐……”
“指定是那丫头!”罗三姨饮了一口茶,叫如意,“你去吩咐厨房,明儿个表小姐要过来,让他们提前炖好老鸭汤,里面可不要放那些乱七八糟的……”
“太太。”如意哭笑不得,“咱们晚饭还没吃呢……”
罗三姨刚想说那有什么关系,内室忽然传来赟哥儿的撕心裂肺的哭叫,罗三姨忙丢了茶盏往室内跑,如意脸色淡了下来,与袁婆子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袁妈妈心里可要有杆秤!”
“是,是,老婆子醒的,定不会胡言乱语。”袁婆子忙垂了头道。
如意摆了摆手,“去吧。”
袁婆子忙福身告退,临出门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回到家就吓病了一场,直拉着管事的手嚷,“我不就是听了两句话,就这样吓我……”
……
翌日,十一娘先与夏承和去车行买了一辆马车,连马带车厢一共八十两,十一娘本想多买一辆,却担心太打眼,让人惦记,到时候爹娘又为难,索性只买一辆,租了一辆。
知道十一娘家里没人会赶马车,车马行的掌柜热情的介绍了一个店中伙计帮忙赶车,还许诺可以让伙计教会家中人赶车。
十一娘道了谢,与夏承和一起回了家。
夏承和很是高兴,“爹能赶牛车,就是赶的没你李叔好,赶明儿爹学会赶马车,你们想去哪,爹就带你们去哪儿……”
赶了马车回宅子,研夏与绘春将一早准备好的年礼往车上搬,大多是十一娘在京城买回来的布匹、首饰并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
“爹跟你一块儿去吧?”夏承和看了眼车马行赶车的伙计,有些担心。
十一娘眯了眼笑,凑近夏承和耳边道,“爹,我可是会武的,他动不了我。你们去大姨家就让绘春跟着,她也懂点拳脚功夫的。”
夏承和吃了一惊,去看静静立在十一娘身后的绘春,绘春抬起头似应和十一娘的话,朝夏承和点了点头。
夏承和不再坚持。
等研夏将送给罗大姨家的年礼也放好,十一娘先目送了夏承和与罗氏走,才与研夏上了马车,车马行的伙计才甩了马鞭赶着马车跟在后面出了镇。
车内,研夏笑着为十一娘拢斗篷,十一娘朝她笑了笑,想到夏承和适才看车马行伙计的眼神,不由心底叹气,她爹这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马车到了六安村,早有管事的等在大门口,见到马车过来,忙迎了上去。
隔着车帘高声问,“可是洋槐胡同的表小姐?”
“正是。”研夏在车内应声。
管事笑道,“太太已等候多时了。表小姐请。”
伙计掀开车帘,研夏先从车上跳下来,扶了十一娘下车,与管事道,“车上的东西先送去莫太太的屋子。”
管家笑着应好。
十一娘与研夏往里走。
到半路,碰到着急忙慌走过来的罗三姨,“三姨!”
罗三姨顿时笑了起来,“十一娘,你可来了,三姨跟你炖的老鸭汤都快熬干了……”
拉着十一娘就要往自己房里走。
如意笑着给十一娘行礼,研夏与她互相福身见礼,一行人慢慢走回罗三姨的卧室。
见到十一娘从京城给她捎带回来的头面、布料,罗三姨笑弯了眼睛,连声道好,还要拿去跟婆婆炫耀一番,十一娘一阵无语。
如意尴尬的笑,无奈扯了几回罗三姨的袖子,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
十一娘却很是为罗三姨高兴,听娘说起过,罗三姨的性子在三姐妹中是最温顺的,却没想到嫁了人,性子大变样。
娘说的时候,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三姨如今的性格是三姨夫宠出来的,是疼爱她的婆婆公公惯出来的,也难怪娘羡慕。
十一娘笑着指了哪些是给老太太老爷子的,罗三姨迫不及待的抱着东西去邀功,十一娘与研夏去见了三姨夫莫守谆。
莫守谆身边得力的护卫是江一,手下多数护卫都是江姓。得力的随从管事则不拘泥,莫守谆介绍给十一娘认识的这两个,一个沉稳内敛,浑身透露一股厚重之气,姓梅,梅长风;一个精明干练,一双眼睛如出鞘的宝剑,寒芒大绽,偏笑起来时又让人如沐春风,亲和亲近,此人姓苏,苏长亭。
十一娘笑着与二人打了招呼,将莫守谆并不避讳二人,知两人都是他信得过的,便把来意说了。
莫守谆略沉思片刻,“若如你所说,乌月倒是个心胸狭隘之人。闲云阁虽有她的加入多了效益,但这样的人留着早晚会坏了闲云阁,既如此,不留也罢,我书信一封与京城闲云阁,让二掌柜的送她回西夏。”
想到私下查来的消息,十一娘微微摇头,“怕是乌月不愿意回西夏
愿意回西夏。”
莫守谆微怔,问十一娘,“这话却是为何?”
低头抿茶。
十一娘挑眉看了梅、苏二人一眼,莲步上前,悄声道,“我暗中所得消息,乌月是追随心爱之人来的大安,那个人不会是三姨夫吧……”
莫守谆入口的热茶险些喷出来,轻咳两声,掩去眉眼间的尴尬神情。
梅、苏二人相视隐笑。
莫守谆扫了二人一眼,两人忙正了神色,莫守谆才瞪了十一娘一眼,“从哪里得来的乱七八糟的消息,我给你两个人就是让你查这些东西的?”
“三姨夫恼羞成怒了?”十一娘语气惊讶,眉宇间却是难得的揶揄。
莫守谆忍不住轻笑,“你这丫头!说吧,你既然不想让我赶她走,想借她的手干什么?”
十一娘挑眉,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乌月私下与一品香有接触,而一品香与忠勤侯府貌似也有关系,我想借乌月的手查清楚一品香背后是不是忠勤侯府?刚好也趁机挖个坑给乌月跳……”
莫守谆摇头,一副就知道你人小鬼大的神情,挥手,“成,这事就听你的,你怎么说三姨夫怎么写。”
十一娘笑。
等莫守谆写完信,十一娘才说来的第二件事,“我在京城淘了点银子,放在三姨夫这算做入股,可行?”
爹娘对她的十万两银子一直耿耿于怀,心下不安,她索性只留了几千两在家里,剩下的十几万两都带了来,放三姨夫这生银子。
莫守谆笑,“你能淘多少银子,还想算做入股……”话没有说完,看着十一娘从怀里掏出的一荷包银票,傻了眼。
一沓京城汇丰钱庄的银票,一千两一张,足足一百多张!
“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十一娘眨了眨眼,“去赌坊赢的,三姨夫信不信?”
“信,怎么不信?”莫守谆又好笑又好气的瞪了十一娘一眼,“你爹娘还任你这么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