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别急着离开,喝口热茶吧。”这两个人话不多,只会埋头干活。就算之前芳年恼怒他们之中有人曾推过自己,但转念一想,他们不过是听命姓元的,算不上原罪。
隐七隐八受宠若惊,三喜端了两杯热茶出来。他们感激地接过,一饮而尽。见过尸山血海的汉子们,差点热泪盈眶。
太不容易了。
自打知道他们成为王妃的使唤下人,他们在暗卫兄弟们面前根本就抬不起头来。隐五隐六常以这事打趣他们,现在有王妃亲自赏茶,总算是找回一些面子。
喝过茶,两人自是消失不见。
得知明天能回傅府,四喜也跟着高兴。她和三喜整理好回门的礼品,还提前备好芳年要穿的衣服。
四喜叠好衣服,看了一芳年,欲言又止。
入夜后,芳年想起父母弟弟们,不知他们这几天过得如何?尤其是娘,是不是担心她在王府里过得不好,还有弟弟们,有没有专心读书?重活一世,她曾发誓要孝顺父母,可谁知事与愿为,竟比前世还要早出嫁。
身为女儿,让父母操心,是为不孝。她轻叹着,难以入眠。
王府里比傅府要安静许多,睡在床上,都能听到风起的哨子声。这一世,和前世完全不同。前世的自己,这个时候每天都在憧憬着嫁给裴林越,以他喜为喜,以他悲为悲。
而现在,她身处七王府,走着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的路。从前的自己,恐怕是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境遇。
男人清俊的脸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甩甩头,努力不去想他。他和她,不过是利益纠葛,相互憎恶的假夫妻。
忽然门被推开,她睁着大眼,看着那人影走到跟前。暗骂自己无事乱想什么,结果想什么来什么,求佛都没有这般灵验的。
“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是歹人。”来人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夹杂着一丝怒气。
“王爷治府有方,王府戒备森严,怎么可能进歹人。”她淡淡地答着,就算是王府下人少,她却知道暗处定有守护之人。
她边说着,边把身子转过去,朝着侧里,赌气般不理他,反正他应该看不见。
“夜深好梦,王爷缘何又出现在我的屋子里?”
现在她人都进了王府,想喝她的血还不是随时随地。看他现在的样子没病没痛的,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还要闯她房间?
他目光晦暗,她头朝向床里,他只能看见她乌黑的秀发。这女子越发的大胆,竟敢无视自己。
“这是本王的府邸,本王无论在何处,谁管得着。”
这人还记仇得很,竟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堵人,她心里暗恨。
“王爷所言极是,您自是可以在王府的任何地方。但我最近身子虚,又失过血,还没有调养过来。就不陪王爷您闲聊,我先睡了。”说完她真的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她现在吃定姓元的不敢动自己,倒没有以前那么怕他。
床前的人似乎并没有离去,他眼神幽暗地看着她,腾起无名之火。这女子,越发有恃无恐,真以为自己难奈她何。
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怒火,她暗自恼怒,气他这般没有眼色。她赶人的话说得那样明显,他还留在屋里做什么。
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总爱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黑暗中,他的瞳仁黝黑如墨,毫不掩饰地看着装睡的女子。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何她三番四次引起他的怒火,他还能容忍她至今。
半个时辰后,芳年被他看得心头的火冒起。这男人三更半夜不睡觉,看着她睡觉是几个意思。他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就算是在黑暗中,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差点被盯穿一个洞,还让她怎么睡觉?
她没好气地嘀咕着,“王爷,夜色已深,您要保重身体,早些安歇吧。”
“本王睡不着。”
他清冷的声音里有一丝异样,仿佛在撒娇一般,令她身体抖了一下。暗骂自己想得太多,那般无情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低声下气?
还有,他睡不着,难道要让她也跟着不睡觉吗?
“王爷,我明日还要归门,要是没有睡好,神色憔悴。我父母肯定以为我王爷您苛待我,别人看到,也会误会王爷,有损王爷您的英名。”
“别人怎么想,与本王何干!”
他话说着,身形一动不动。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她气得想破口大骂。在她还是裴府老夫人的时候,谁敢惹她不痛快,她当场就能甩脸子。
但现在,她命都捏在别人的手中,还真不敢和他直面顶撞。
可是,他那么大一个男人杵着床前,这叫她怎么睡得着?她就算是再无顾忌,好歹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哪里可能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
她暗自恼怒着,正想着用何种法子让他离开。猛然间,一股陌生而熟悉的热涌从身子底下冒出。
那是…?
她不由地僵住,浑身不敢动弹。
他的夜视极好,自是看到她身体的瞬间僵硬。以为她是讨厌自己在身边,面上不由结起寒冰,冷意袭人。
她身体抖了一抖,又涌出一股热流。
现在,她无比肯定,在这么尴尬的时刻,自己来葵水了。
前世里,她活到七十岁,女人的月信自是早早就没了,她都快忘记还有这回事。重活一世,前些日子一直没有想起来,万没料到,它会在今夜悄无声息的到来,好死不死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让她如何起身清理自己?
小榻上的三喜睡得太沉,不知被人使了什么手法,肯定是叫不醒的。那她现在应该怎么办?得赶紧找个借口让他走人。
元翼的五感极敏,嗅到那股血味,极浓极烈。他眉头皱起,闻出是她的血味。
“你流血了?”
他话一出口,她的脸上如火烧一般。心一狠,豁出去道:“是的。”
“你哪里受伤了?”他清冷的声音略含焦急,欺身上床,就要查看。
她现在满心的羞恼,当然听不出来。只觉得他都是续娶的男人,好歹前面有过王妃,怎么会如此不通人事,连女人家月信的事情都不知道。
深呼一口气,转过身子,视死如归般地回答:“王爷,我月事来了。”
他已经俯身上来,她的脸与他近在咫尺,彼此气息清晰可闻。离得太近,就算是在黑暗中,他都能看清她微颤的长睫和艳丽的红唇。
果然,她话一出口,黑暗中的高大身影像被定住一般,半天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清冷如玉的冷覆上一层红霜,红透耳根,好在夜里她看不见。
他不知所措,脑子里茫然一片,竟忘记起身。
床上的芳年越发的恼怒,她都不顾羞地说出自己的私秘,他这人怎么还不走?越想越恼火,火都冲上头顶,怼人的话脱口而出,“王爷,您还不离开,是想留下来吸血吗?”
她原本是讽刺他常吸她的血,完全忘记她此时的状态。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顿时羞愤欲死,用被子一把蒙住头。
元翼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光想到她话里的画面,就令他整个人烧成一团火。那句不知羞的话怎么都骂不出口,看到她整个人埋进被子里,胸腔中涌起的陌生情愫似狂风巨浪一般,呼啸奔来,席卷周身。
隔着被子,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香媚入骨。
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明,身形一动,似火风一般地快速离开,落荒而逃。
蒙在被子里的芳年后悔不已,暗骂自己老不知羞,连那样的话都说得出口。自己活到七十岁,早就心如上水,平静淡然。怎么一碰到他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根本就是年轻气盛的自己。
那样的话,哪里是一个姑娘能说的,光是放在心里想,都觉得羞耻无比。姓元的会如何想她?会不会以为她是个恬不知耻的女子?
她咬着唇,懊恼地反过来一想,管他怎么看她。明明是他无理在先,她不过是气恼极之下失言,究要到底都是他的错。要说不知耻的人,也是他,谁让他半夜不睡觉,私闯别人的房间。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觉得身子黏腻腻的,十分的难受。想着那人应该已经离开,掀开被子的一角。
床前并无人影,她松口气,穿鞋下地,把桌上油灯点亮。
小榻上的三喜睡得十分的沉,轻鼾着。她推了几下都没有醒,暗骂姓元的不知做过什么手脚。
她仔细想了一下,忆起多前年那些东西应该放着的地方,开始翻箱倒柜。好在没有记错,很容易就找到可用的东西。想来四喜算着日子,早就替她备好,怪不得下午的时候四喜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或许就是这件事情。
在屏风后面忙活了一通,清理好自己,再把床上的被单换过,她才觉得身上好受一些。熄灭灯火,摸到床重新躺下。
想起之前的事情,越想越羞,带着气愤,竟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睁着眼,细听着风吹的声音,沙沙作响,杂夹着风哨子的呼啸声,一夜到天明。
第36章 母女
次日起床时, 芳年精神萎靡。她靠坐在床头, 连打了几个哈欠。
“小姐, 昨夜里可是失了觉?”三喜服侍她起身, 小心地问道。
她耷着头,有气无力地点了点。
“小姐…你这次月信整整迟了四天。”四喜收拾她换下来的脏衣服,轻声道。
芳年又点头,许是重生之后,乱了规律。
“等会上妆把粉敷厚些。”她吩咐三喜。
今日要回娘家, 她不愿意父母看到自己精神不济的样子。那样会让他们担心,他们会以为自己过得不好。
可是她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加上正值月信期, 就算是粉扑了不少, 也难掩憔悴。她在心里把姓元的骂了一百遍,都是他害的。
元翼的情况并不比她好多少, 昨夜里悟禅院里灯火通明, 直到天明。
此时, 他倚在窗前,眸底幽深一片。
漫漫的黑色, 它的尽头就是天明。他眼看着窗外由黑到灰,再到清亮,猛然间觉得心里有东西在复苏。
安总管悄无声息的进来,“王爷, 王妃那边今日要出门。”
他回过头, 神色间看不出一丝疲惫。
“本王知道了。”
安总管恭敬地退出去, 命人去安排马车。
芳年来到悟禅院,陪元翼一起用朝食。见他精神如常,不免心里更加怨恨。他昨夜害得自己失眠,他自己倒好,肯定是睡了一个好觉,要不然哪里会这般精神?
她幽怨的眼神没有逃过他的眼,被他逮个正着。她立马别开,他不知为何,也垂下眼眸。
就在芳年以为他又要发怒时,却见他默不作声地坐在桌子前。
她疑惑地落坐,看到面前的红糖血燕,愣了一下。自己明明听到三喜吩咐灶下的婆子替她准备红枣茶,怎么变成了血燕?
对面的男子神情冷漠依旧,她暗骂自己想太多,这东西怎么都不可能是他吩咐人准备的。说不定是白嬷嬷借机讨好自己,把红枣茶换成血燕。
见他已动了筷子,她自己跟着吃起来。
吃完饭,向他告知,他仍然没有说话,仅摆手示意她退下。她带着三喜四喜,还有备好的回门礼,在安总管的亲自相送下,出了王府。
王妃出门,开正门。
王府外,开始有一些人在走动。新媳妇三朝回门,好事的人都想知道,今天新王妃会不会出来,王爷会不会露面?
左侧的一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旁边是陵阳侯府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