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一下,自己站了起来,走到皇帝的身侧道:“皇上突然驾临臣妾的清宁宫,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皇帝皱着眉头,到底夫妻多年,没有继续下她的面子,只是十分冷淡地问道:“朕到清宁宫来干什么?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还请陛下明示!”
“好好好,今天朕就给你一个明示!”皇帝冷笑一声:“新安在哪里,你把她给朕交出来。”
皇后眉头一皱:“陛下,你听信谗言,先是剥夺臣妾掌管六宫的权力,又把臣妾禁足在宫中,多方羞辱臣妾,还把臣妾唯一的女儿新安废为庶人。您是天子,臣妾不敢质疑您的决定。可是如今,您为了一点儿小事要对新安动手,臣妾实在不能不管。”她对皇帝早有诸多怨愤,此刻再也憋不住了,一股脑全都说了出去。
大嬷嬷在一旁急的直跺脚,可是帝后之间的对话哪里有她插话的余地。
“这么说来,你是在怨恨朕的决定了?”皇帝脸上乌云遮面,一副一言不合就要翻脸的架势。
皇后梗着脖子道:“臣妾不敢!”
“不敢?”皇帝勃然大怒,用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有什么不敢的?新安是朕钦点的犯人,你敢派侍卫将她劫到宫里来,不把国家纲常法纪放在眼里,不把朕放在眼里,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在朕的身边安插眼线,偷看臣子们的奏折,图谋不轨,窥测朕的动向,你可是敢得很呢!”
皇帝对宫里还是有极强的掌控力的,宫内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当天晚上皇后派人给新安送信,很快张士德就把这件事报告了上去。皇帝听了后,大吃一惊,京兆尹和内侍省联名写的折子,皇后是怎么知道的?顺藤摸瓜,很快就把那个偷看奏折的小太监给查了出来。扔道掖庭狱中,过了一遍刑罚,小太监受不住刑罚,承认自己是受了清宁宫的指派,来到勤政殿的。
平日里本来没有机会凑到皇帝跟前,那天因为皇帝昏厥,一片大乱,他才趁机进去收拾奏折。皇帝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御前都能混进皇后的人,他的性命岂不是要掌握在皇后的手中了?
不过他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他也不急在一时动手,只是暗暗观察,一边叫张士德把自己身边的伺候的人又过了几遍筛子。没想到皇后这么丧心病狂,居然直接派人去大理寺把新安抢了过来,皇帝这才忍无可忍,来到清宁宫质问皇后。
听到这里皇后再也站不住了,她慢慢地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臣妾做这些都是为了新安,她是臣妾唯一的女儿,教女不严,是臣妾的罪责。请皇上开恩,饶了新安,臣妾愿意代她承担一切罪责!”在皇帝面前安插眼线的事实在不好解释,皇后只好含糊了过去。
“你不必多说了,赶快把新安交出来,否则,休怪朕不念多年的夫妻情分!”他的语气冰冷,再没有丝毫感情。
皇后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是彻彻底底的失望。“皇上不必在费心劳神地找了,臣妾早已将新安送走了。”
皇帝却是不信,“来人呐,给朕搜宫!”
正在此时,就听见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慢着,新安在此,父皇不必搜了。”
就见新安一脸安然地从大殿中走了出来。
“我不是叫你好好呆在殿内的吗,你怎么……”皇后又气又急。
“皇后,你还打算欺瞒朕到几时?”皇帝气得浑身发抖。
新安却慢慢地一步步走到皇帝的面前,看着皇帝的眼睛,她显得极为平静。“父皇,请容许我再最后喊您一声父皇,可以吗?”
她眼中满含着祈求,毕竟也是小时候疼过爱过的的女儿,皇帝最近年纪越大越是珍视感情,就有些硬不下心肠。“你做出了那等猪狗不如的勾当,还有脸叫朕父皇?你有什么话说就赶快说,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话说的很重,可语气到底和缓了下来。
新安一喜,在皇帝的跟前跪了下来。“父皇,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是我做错了!我和母后,全都错了。”
皇帝还以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冷冷道:“你知道错了,可是已经晚了,你和一个道士私通,让我整个大晋皇室蒙羞,朕不处置你,无法像宗室交代……”
新安却抬起头来:“父皇,事到如今,我有一句话想要问您,请您一定要告诉我实情。”
“你问!”
“小时候,我和豫章年纪差不多大,每次豫章犯了错误,您总是很严厉地教导她,给她讲道理。而每次我做错了什么,您却放任自流,只是处罚我身边的宫女,对我从无一丝责怪,正是因为有您的纵容,我才会变成后来的那个样子,骄横跋扈,人见人厌。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您对豫章严厉,对我宽容,是因为您更宠爱我的缘故,可是后来,我才慢慢明白过来,您这根本就是在捧杀我?您告诉我,我说的对不对!”
新安自己当然没有本事想明白这些,这还是靠着玉真子帮她分析她才最终得出的结论。从那以后,她对皇帝的最后一丝幻想也都破灭了。
皇后震惊地听着这一切,她的脸上先是错愕,紧接着就被震惊、愤怒和怨恨所代替了。
捧杀!果然是捧杀啊!
新安就是这样叫皇帝给生生养废了的。
皇帝自然是不会承认的。“你在胡说什么?自己心性龌龊,却把这些归咎于朕?亏你想得出来?”刚才对新安升起的那一丝怜惜顷刻之间就消去了。正要叫人将新安押去大理寺。
新安脸上忽然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父皇,你刚才说我现在知道错误已经太晚了,其实,一点儿都不晚!”
皇帝隐隐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正在这时他身后的张士德看见新安的袖子之中寒光一闪,他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大叫一声:“皇上小心。”
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新安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袖子里滑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新安眼中寒光一闪,就向着皇上的心口刺过去。
刚才她被皇后打了一巴掌,却脑际灵光一闪。玉真子扶乩得到了十六字的箴言:“生死攸关,命悬一线!偷天换日,否极泰来!”新安一直没想明白,玉真子明明是参透了,却不肯告诉她。刚才清醒的那一刹那,她却是明白了过来,所谓“天”,所谓的“日”,不就是皇上吗。所谓的偷天换日,不是就要把皇帝拉下马,换太子当皇帝意思吗?
皇帝厌弃她,厌弃她的母后,可太子是她的亲哥哥,太子就是不喜欢她,也不会不尊重母后的意见。若是皇帝死了,太子即位,只要她求求母后,求求太子,玉真子的一条性命岂不是就能保住了。
上仙给了这样明显的提示,可她这样愚笨,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玉真子不想告诉她,就是因为玉真子害怕她刺驾失败,小命不保,大概也不想她背负杀害亲父的恶名。
可是玉真子越是为了她着想,她就越要替玉真子杀了皇帝,更何况,皇帝对她们母女是那样的残忍狠绝!皇帝是她的亲爹,可是和真爱玉真子相比,亲爹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新安的手上的动作更是快了一分。她是临时起意准备刺驾的,所以并未找到合适的武器,只从配殿中找到了这一把剪刀,不过杀掉皇帝还是绰绰有余的。
新安从小顽皮好动,跟着侍卫学过武功,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武功学得一般般,但是皇帝年事已高,又是大病未愈,加上一时的震骇和不敢相信,竟然忘了躲避。
好在皇帝身边有个忠心耿耿的张士德,关键时刻张士德猛地插到皇帝和新安之间,新安的剪刀就恶狠狠地刺进了张士德肩膀上,血花崩显,张士德一声惨叫,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大声喊道:“护驾!快护驾!”
其实皇上带了不少的侍卫过来,不过清宁宫毕竟是皇后的寝宫,皇帝不可能带着侍卫登堂入室,就叫他们守在了门外,侍卫们听见里面的喊声,就向这边冲了过来,不过要赶过来,总要一点时间。
此时新安已经将剪刀从张士德的肩头拔了出来,并且一把将张士德推倒在地,挥舞着剪刀又冲了上去。皇帝暴怒:“你这没有人伦的孽畜,你真的想要弑君杀父吗?”
新安两眼赤红,她也豁出去了,喘着粗气道:“就算我要弑君杀父,也是您逼得!”
皇后就跪在不远处,新安突然爆发,想要杀了皇帝,这些发生得太快,皇后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新安的意图。若是新安成功了,即位的将是她的儿子。可若是新安失败了,刺杀之事就发生在清宁宫,到时候她也逃脱不了干系,新安要被千刀万剐,她自己恐怕也要保不住皇后之位,太子呢,受此牵连,怕是也没有机会再问鼎大宝了。
那一瞬间,皇后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一下扑过去,牢牢抱住了皇帝,让他动弹不得。口中却大喊道:“新安你疯了,还不给本宫放下凶器!”
新安没空判断母后此刻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放不放下剪刀她的结局都差不多,她哪里还会犹豫,更加凶狠地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