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是黑衣人根本没发现他们,那就是他们可以反过来提早察觉,可根本没有,这黑衣人来得突然,就跟副本里一下多了窜角色代码似的,从天而降。
登仙大楼。
负责监控维护职业赛副本数据的工作组连跳三级,电话直接打到了老板办公室。
副本剧情忽然就自行修改了。
那个黑衣人原剧情里根本没有,舂花的人设背景也彻底变了。
虽然登仙世界的发展有其自行运转的规则,但职业赛副本的剧情都是加密级的自编自导。
如果把世界自行运转比作一只手,那这只手从前是绝对碰不到职业赛的,可刚刚!
光头接的电话,淡定地听完,淡定地让维护小组继续监控。
下属疑惑:不干涉?不修正代码和剧情?
光头:职业赛都有直播,那么多观众,你现在改代码,强行扭回原来的剧情,直接就是直播事故了。
何况未必能阻拦修改剧情的那只手。
以及手的主人,他。
挂了电话,光头看向旁边神色冷沉的陈德岛。
陈德岛冷哼。
光头想了想,说:原来他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陈德岛看着屏幕上的直播:燕氏灭国,仅剩的唯一血脉被一个代表正义的修士大能收养,他能在暗中坐得住。
我在副本里给流光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普通出生和温馨童年,他却忍不了了。
陈德岛问光头:这说明什么?
光头想了想:说明这么多年,他没有变。
陈德岛眯眼,冷笑,仿佛隔空与他们口中的那位他对峙,恍然的语气:原来你还是最忌惮流光啊。
也是,流光是你运筹帷幄中的意外,是你棋盘中非黑也非白、不被你掌控的那颗子。
流光让你的步步为营露出败笔,让你的巧夺天工变成俗物。
让你的计划破败,还让你没了不灭法身,永生永世不人不鬼!
光头用了个时髦词:嗯,他急了。
陈德岛一语道破:他改了副本剧情,他想让流光陷在国仇家恨里,他想借机摧毁一个前大能的修为和悟性。
光头想了想,啧道:我想到他会因为流光现身,没想到会这么快。
光头笑:也太按捺不住了。
陈德岛看看光头,翻了一眼:这不叫按捺不住,这叫先下手为强。
屏幕上,从前天高水清、地广田茂的村落没入在一片深红色里。
到处都是人声尖叫、牛羊嘶鸣,以及火海中被斩杀在地的道道身影。
菠菜忙着招水救火,贺牧天在屋舍和火海中穿行杀敌,能救一个算一个,顺便搜寻阿流。
私聊频,菠菜:队长!这火太大了!被人施术了,普通河水灭不掉!风也吹不灭!
贺牧天在火光一角陡然看到了阿流的身影,正要去追,闻言止步,飞身上天:我来。
阿流,江羽,追上了掳走舂花的死士。
死士明显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身手,还把他追到了死胡同。
眼看着无路可走,死士勒着舂花,将刀抵住了舂花的脖子。
舂花痛苦挣扎,拼命去看江羽,说不了话的喉腔里发出呜咽。
江羽没再上前,谨慎冷静地盯着那死士,甚至退开几步,故意给死士留下可逃的路线。
死士不够缜密,见状拖着舂花就要逃,被江羽冷不丁放出去的旋刀刺中要害,闷哼一声摔趴在地。
江羽趁机救回了舂花,脉搏一搭,幸好,无碍。
而也是这一搭,江羽探到了舂花体内修士才会有的经脉。
他神情一顿,看向舂花,舂花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睛,嘴角流着血:走,快走。
凡间给不了你太平,只有仙门能护你周全,咳,咳咳
江羽冷着神情,眼看着剧情急转而下发展到这步,他已经懒得和水友一样骂官方狗策划了。
恰在这时,几个黑衣人跪落在身旁。
江羽警惕地摸起脚边的刀,舂花虚弱地抬起手:自、自己人。
一个黑衣人上前,低声飞速地说了句:属下来迟。就要从江羽怀里接过舂花。
被江羽抬刀拦住。
黑衣人:公子!
江羽带着舂花退后几步,并不相信他们多年大能经验和直觉,哪儿那么巧,来的不早不晚,刚好是他杀了死士之后?
与其说巧,江羽更愿意相信这些人和刚刚那个死士是一路的,毕竟黄狼捕蝉黄雀在后这种事,在仙门没少发生。
江羽和自己打了个赌,赌注是今晚的夜宵:
这些死士看似是舂花嘴里的自己人,很可能根本不是,空降救人,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值得信任、拉低他们的防范心罢了。
但令人没料到的是黑衣人张口说的话:小公子!燕氏大势已去,正是王朝复辟的好机会!
从前您与公主不得不在乡中掩人耳目,如今燕氏被灭,大仇虽未亲报,王朝旧部却都在等您啊!
火光和不敢相信映照在舂花的面孔与眸光里。
她倏地起身,抬手指向说出刚刚那番话的黑衣人,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扭头看江羽:他们不是,他们不是!
不是她的人!
她的人只收了她带公子去仙门远离恩怨是非的命令,从来没什么旧部、复辟。
舂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落在身侧的左手抓起一团灵光,朝着面前的黑衣人扔了过去,又同时转身,用力将江羽推开:快走!
舂花为江羽挡住黑衣人,声嘶力竭:去仙门!去找无为碑!不要跟任何人走!
忘掉那些话!你谁也不是!你就是阿流!
江羽没想到舂花的反应这么激烈,被推开后,没及时回身,然而当他紧跟着听到那句去找无为碑
无为碑。
无为。
那是他师门的立派石碑。
不大不小一块,矗立在门派山口前。
那是他前生才会有的一块石碑。
这里明明只是副本,怎么会有无为?
前生、今世,现实、副本
火光中,舂花为挡黑衣人,最后转身面朝江羽的面孔在江羽眼中瞬间变成了另一张。
那是
他的母亲。
而他亲生的母亲并不叫舂花,而叫素心。
也不是村妇,而是边陲小镇上的一个女医。
她妙手仁心,治病养家。
她说:世人皆苦,我只盼我儿能快乐些。若是做凡人能快乐,我儿做个凡人也未尝不可。可惜人胜不了天,这乱世中若想多活几日,还是得走上那条仙途。
她说:不要理家仇国恨,我不是什么公主,你也没所谓的旧朝血脉。
所谓旧部,不过一群狼子野心之人,复辟也不过痴人说梦。
世人若聚你脚下,看似簇拥忠心,不过是迟早会覆舟的冰刀罢了。
她说:好好修炼。
舂花最终以素心的面孔,倒在了血染的火海中。
江羽瞳孔放大,世界变黑。
江羽红着眼睛摘掉设备,几乎是扑到桌边打开了电脑。
他找到昆仑队的直播画面,发现整个村子都被屠了,舂花也死了,贺牧天和菠菜一起救下了仅剩的几个孩子,其中正有阿流。
阿流晕倒了,躺在贺牧天怀里,被他护着。
菠菜守着另外几个孩子。
而在这片火焰熄灭、四处焦黑的废墟里,贺牧天和菠菜面前,是一行身着皇族制式长衫的人。
为首的男人,他的面孔
江羽不敢相信地看着。
那竟然是,阿相!
然而副本给的身份介绍,却写着:
【旬氏皇族遗脉旬相寒】
江羽都不用看接下来的剧情,瞬间明白了一切:
阿相当年离开,根本不是被征兵,是他与舂花道不同不相为谋!
副本里,旬相寒见面前两人都是修士,阶品还都不低,不欲再起纷争,只说贺牧天怀中是他的儿子,请把他的儿子交还给他。
菠菜在私聊频吐槽:给你?给你带回去拿血祭旗,跟当年杀图腾鸟起兵造反的燕氏做一丘之貉?呸!
菠菜:难怪女孩子都喜欢骂男人臭不要脸,这种为了复辟直接杀老婆的,简直就是我们男人里的败类!
旬氏的人见贺牧天他们不动,人堆里立刻冒出几个修为不低的修士。
贺牧天定睛一看,好么,正有阿流之前在院子里撂倒的那个修士。
看来这位旬相寒也不是一上来就想要老婆的命,一开始应该也是想了不少怀柔策略的,奈何老婆还是坚持要把阿流送去仙门、远离家仇国恨,做老公的这才一不做二不休动手了。
而更令人不齿的是,旬相寒的队伍里有修士,这些修士一是用来对付舂花和舂花身边的黑衣人的,二则是在舂花死后,直接生拘了舂花的魂魄。
直播间上方流动的弹幕:
【死男人太不要脸了吧!】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恶心,恶心,恶心。】
【狗策划,狗策划,狗策划。】
江羽冷着脸,重新戴上了设备。
然而一进副本,他就被压制住了,只能听到耳边模糊的风声,和贺牧天、旬相寒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维持着阿流晕倒的状态。
如果只是这样,江羽直接登出下线了,然而他做着副本中晕倒的阿流,意识中却被很多记忆画面牢牢裹挟着。
有恩爱的阿相和舂花,有阿相的离开和舂花的以泪洗面;
有他架着驴车赶去追阿爹,却意外撞见舂花带着黑衣人与阿相、征兵的军爷打成一团。
舂花满脸气愤:你说要走,我何时拦过?如今却带着人围在外面,是想趁我不备,掳走阿流?!
阿相冷脸:是你至今想不明白。阿流是你的儿子,也是本王的,无论哪边,他流的都是旬氏的血,一辈子都更改不了的事实!
阿、阿流?
舂花看向一侧灌木,忽然面露惊恐。
紧跟着,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公主,公子尚小,清魂散
用吧。
画面猛一变,上一世,素心倒在血泊中,旁边装药材的抽屉洒落,砸了她一身。
江羽听到小时候他自己的哭声:阿娘!
有人按住他的肩膀,他扭头,看到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那张脸后的男人说:从今往后,你没有阿娘,只有责任。
你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该做什么,从你出生那一刻便已经注定好了。
我是你父亲,随我走吧。
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吗?站上高处,做天下之主,你就能明白一切。
还可为她报仇,杀你想杀之人!
仙门?仙门动乱,自顾不暇,能护你几日?
进了仙门,你不过门派走狗一条,只有坐在你该坐的位子,才能在浩荡尘世中寻到一席之地。
你母亲死了,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你不想在动荡苦难中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你不想做人人仰慕的大英雄?
你不想平定一切?在这乱世中插一面名为流光的旗?
家仇国恨,你注定绕不开。
来吧,来释放你的血脉,来展示你的骁勇。
你的子民需要你。
你注定要留在凡间,就算做不成枭雄,也要施展你的抱负。
江羽:抱负?他的抱负?
登仙大楼。
电脑屏幕上刷拉拉走着npc阿流的角色数据代码。
陈德岛和光头默默地看着。
代码中的中文文字字符走到家仇国恨,你注定绕不开,来吧这一行,光头喝了口茶,说:他在套路流光了。
陈德岛蹙眉。
光头:用副本剧情融合自身经历,唤醒内心深处的欲望。再用家仇国恨毁一代大能的觉悟,不愧是他,高。
陈德岛甩过去一个闭嘴的眼神:你站哪条队的?
光头接着道:都说避世大能,无欲无求能守金身,七情六欲则毁一切。我看流光在昆仑活得挺滋润的,七情六欲应该归位得差不多了,能不能扛得住这波
还没说完,但见屏幕上的数据卡了。
停在一个\\后,不动了。
陈德岛按了按空格键,又按了按了其他键,?
忽然,一行带着中文字符的代码跳了出来。
抱负?抱歉,没有,我妈让我好好修仙!
副本里,江羽冲破副本压制,一下在贺牧天怀里睁开眼睛。
接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拔出贺牧天挂在身侧的流光剑,朝着旬相寒心口直刺而去。
心口被插,剑又握在亲生子阿流手中,旬相寒面露惊愕。
却见少年握着剑,眼不红、手不抖地冷冷回视道:生而不养,是为你之大过。今日这一剑,为舂花,也全村无辜枉死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