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托着菜色敲门而进。
他按下了心中的疑惑,食不言寝不语地用完了这顿晚餐。
用餐过程中,周祈元注意到这小孩还真不挑食,他夹什么菜,对方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以至于他都看不出小孩的喜好。
从会所出来,已经是日落西沉。
周祈元想到这小孩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出过门,打着方向盘问:要不要叔带你出去玩玩?
我明天要上课。秋昀说。
上课啊。周祈元略微遗憾地感慨了一句:那你回去后做什么?
秋昀思索了一下:看会书,再睡觉。
这么早?那上次赶他出房间,不是借口?
周祈元突然有点心疼这个小孩。
这个年纪的少年,就该活得肆意张扬些,就像他三侄子周南春,日天日地,整天跟着狐朋狗友到处惹是生非,一刻都闲不住。
虽然中二又傻缺,但与延平这个小孩比起来,要精彩得多。
我上次的假还有四天。周祈元瞥了眼沉默的少年,继续说:正好我行李还在你家,就顺便再去你家住两天躲个清闲。
也顺带跟赵教授交流一下那个江姓学生的事儿。
说起来,那个江姓学生看着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再哪看过。
听完周祈元的话,秋昀沉默了。
他能感受到对方无意识倾泻.出来的好感。
毕竟相处了四世,有三世的情缘,对彼此的气息早就印在了神魂里。
似他们这般神魂强大的人,根本无须记忆,只靠神魂羁绊和气息,就能快速产生好感如对方一样,他对周祈元也在产生好感。
他扭脸看着对方的侧脸。
车厢内光线暗淡,叫他看得不甚清晰。
但想到对方一脸长辈自居的模样,他在心里摇了摇头,算了,暂时先这样。
车子驶出会所,下山朝市区开去。
等到赵家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赵教授在门边的位置守了一下午。
直到傍晚才远远瞧见有车灯投射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保温杯,起身走出去。
车子缓慢驶来,停在他面前。
他正要上前,就见车灯都还没熄灭,驾驶座上的人已经下来。
身高腿长,气势逼人的男人绕到副驾驶座,亲自打开出门,迎出他儿子。
赵教授可从没见周祈元对谁这么体贴过。
别看周祈元温雅随和,看似好说话,但这不过是表象,还是当年砸了学校后才慢慢收敛的,其实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人。
所以看到周祈元给他大儿子开车门,他一时间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直到大儿子走近,才恍然醒神,仔细打量了一下大儿子,见安全无恙,情绪稳定,这才把目光转向周祈元:麻烦祈元了,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坐就不用了。周祈元站在秋昀身边:因为我又要打扰几天了。
赵教授怔了一怔,视线下意识投向周祈元身边的大儿子,忽然发现大儿子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变化看似不大,还是沉默寡言。
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比之先前精神了不少。
且他不是贬低延平,之前的延平确实有些畏畏缩缩这是他的忽略和妻子的无视造成的,他有心弥补,但一直收效甚微。
现在大儿子细微的改变让他看到了恢复的希望。
心中顿时有些激动,不加掩饰地上前握住周祈元的手: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走,先进屋说。
赵教授说着一手拉着一个,把人拉进暖气融融的大厅。
又招呼家中佣人:小林啊,你去三楼祈元住的房间看看,有什么缺的补一下,顺便再打扫打扫。
老赵你小声点。
赵教授刚吩咐完佣人,一身居家服的赵母盘着松散的发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
声音沙哑的赵母疲倦地揉了揉额角,瞥见站在客厅中央的周祈元,登时来了精神:祈元什么时候来的?老赵你也真是,还不快请祈元入座。
说着,她扭头冲走廊里喊了一声:小安,你祈元叔来了。
秋昀想到出门前,对方那红彤彤的眼眶。
再一联想等会对方下楼,看他满脸幽怨的样子,冷不防打了个冷战,把应付赵延安的事儿留给周祈元,赶忙对赵父说:我先回房了。
他也不等赵父开口,抽回手掌小跑上了楼梯。
经过赵母时,对方就当他是个透明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如果做父母需要考证,赵家夫妻大概是不合格的。
赵父沉迷研究,忽略了妻儿。
而赵母就是在冷暴力。
时下人的婚姻,有自由恋爱,也有基因库匹配。
赵母出生普通,能与赵父结合,归功于俩人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匹配度。
她嫁进豪门后觉得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固她的地位,所以当她怀第一个孩子时,心里倾注了所有的期待这丝期待却在赵延平是个beta后幻灭了。
尤其是赵老爷子看她的眼神充满怀疑,赵家各房的闲言碎语,像一根根无形的利剑刺向她。
而他的丈夫却整日泡在实验室,把她丢在赵家老宅看大家的脸色。
因此她不待见这个孩子,甚至是厌恶。
觉得都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叫她承受了这些委屈。
这种情况,直到她执意搬出老宅,一举怀上二胎,生下珍贵的omega小儿子一血前耻,狠狠出了口恶气,才得以消除。
秋昀瞥了一眼。
发现她眼眶通红,眼皮浮肿,心中猜测应该是之前赵延安从他这回去后难受痛哭,惹得她心疼跟着哭了。
作为一个依附赵父的omega。
孩子(赵延安)和丈夫是她的一切。
秋昀都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这两者其一对他好得超过赵母,赵母就会受不了。
越过赵母,秋昀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后面传来开门声和哒哒哒的跑步声。
他顿了一下,加快脚步回到房间,打开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负手望着外面的夜景,赵延安就算了,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赵父对赵延平的愧疚。
第10章 小白兔,黑又黑(10)
今晚的客厅里,气氛有些微妙。
赵延安没有像以往那样围着他的祈元叔叽叽喳喳。
而是乖乖地窝在眼珠泛红的赵母怀里,顶着一双同样发红的眼泡一会儿看看赵父,一会儿又看看周祈元。
我没想到,是真没想到啊赵父半点没察觉到妻儿的异样,还沉浸在大儿子有望恢复的激动当中,搓.着手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了。
端坐的周祈元调整坐姿,双.腿交叠地往后靠。
一手搭在沙发脊上,一手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边等赵父冷静,边用眼角觑向斜对面的母子母子俩都顶着一双兔子眼,精神有些不济。
尤其是赵延安,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吧唧的。
瞧着有那么点可怜。
周祈元不走心地想。
祈元啊。赵父突然出口,把他飘飞的心神唤回。
他嗯了一声,抬眼看去,就见赵父已经逐渐镇定了下来,饮了口茶,说:延平的事,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周祈元笑而不语,等着赵父继续说。
延平这孩子,心结太重,极度缺乏安全感。赵父说着看了眼妻子,长叹了口气:小时候缺乏我的陪伴,不信任我也能理解。但他也极度抗拒心理治疗,请了几个心理医生回来,他连门都不开,无奈之下,我把希望寄托在了江陵身上。
听到这儿,周祈元来了兴致:是我上次过来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对,就是他。赵教授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江陵的赞赏:我这个学生对未来机械十分的有见解,年纪轻轻就在b类刊物上发表了论文,就是可惜是个beta,不然成就会更高。
周祈元端起茶杯,掩住唇角勾起的弧度。
这个姓江的倒是聪明,知道巴结上赵教授这个在科研界享有誉名的清流大佬。
这个世界对beta格外不友好。
尤其是科研界,没有背景受打压稀松平常,有点成果被他人霸占也是常有的事。
毕竟这是个基因论的世界,beta是公认的平庸,不了解实情的大众哪里会知道其中的黑暗?
延平之前对他很感兴趣。
思考中的周祈元听到赵父这么说,温润的眉眼蓦地沉了下来,心中正有些不太痛快时,就见赵父继续说:临了却又退缩了,我想着可能是延平对小江不熟悉,多接触接触,说不定会有希望。
延平的情况,不能太过强求,不然会适得其反。周祈元沉声说,却只字不提延平那小孩已经恢复正常的事。
就像他之前对延平那小孩说的那样,赵教授是该操操心了。
不然凭什么两个儿子,一个娇气天真,一个却把自己憋出了自闭症?虽然他跟延平那小孩相处的时候,没发现那小孩有半点自闭症的倾向。
但他合理的猜测,那小孩肯定是极度缺爱,才会想出这种办法来引起父母的注意。
真是个可怜又惹人爱的小孩。
毫无所察的赵父点点头:我之前也有这么担心,但现在放心了,延平那孩子愿意跟你交流,这是一个好现象。
最后两句话让周祈元下沉的眉眼慢慢舒展开。
他放下茶杯,含笑望向赵父:延平是个好孩子,他能信任我,是我的荣幸。
赵父也难得展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转而他又开始范起了愁,祈元与江陵不同,江陵是他的学生,他只要嘱咐一声便好,可祈元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很少得闲。
他不好开口让祈元放下工作来陪儿子。
可儿子的情况又离不开祈元
教授有话直说就是。周祈元见他眉眼染愁,大概也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这赵父迟疑着不好开口。
周祈元主动替他说了出来:我看延平这孩子挺好的,但是我平时工作忙,怕是顾及不到这边这样吧,教授你要是放心的话,可以先让延平搬去我那住一阵子。
赵父愣了一下,旁边的赵延安也瞪大了眼。
当然,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多抽空过来看看延平。周祈元慢条斯理地说。
我怎么没想到呢!赵父再次激动起来,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克制地问:这会不会太打扰你?
哥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当年我爸妈走的时候,你也没少照顾我。周祈元换了个腿交叠,放下茶杯:别说我是真心希望延平好,就凭你当年对我的照顾,我现在帮忙照顾延平,不是应该的吗。
好,好。赵父再也克制不住,眼底满是喜色。
旁边的赵延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祈元叔,我能一块跟着去吗?
胡闹。
周祈元还没开口,赵父想也不想就地替他拒绝:你祈元叔又不是带你哥去玩,你跟去做什么?
赵延安瘪了瘪嘴,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老赵!赵母一看小儿子要哭,心疼地抱住儿子边安抚轻哄边瞪向丈夫:有你这么凶儿子的吗?
周祈元倒是不意外。
赵延安从小就黏他,小时候可能只是单纯的崇拜,但少年怀春,行为上就多了点占有欲。
不过赵延安这个度把握得很好,加之一年都见不到几次,没引起他的反感,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就当没看到那点小心思。
但最近的赵延安就有点不讨喜了。
延安,你已经是大o了,要懂事。周祈元挂上营业的微笑:叔叔很忙,剩余的精力只能够照顾你哥一个人。
我、我不需要你照顾的。赵延安抽噎地说:我还能帮你照顾哥哥。
你懂什么叫照顾吗?周祈元不客气地说:最简单的饮食你会吗?地会清扫吗?衣服会洗吗?我家里是没有佣人的,这些都是需要你亲自来做,你做得了吗?
我可以学。
可我没那个精力教你。周祈元说完,站起身来:今天刚办完一件案子,人有点累,教授,嫂子,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先等一下。赵父喊住他:延平那事儿,我做不了他的主,你要先跟延平商量一下,他如果同意,我就没意见。
我知道了。周祈元冲他微微点头,转身上了楼。
赵延安看祈元叔走得很干脆,忍了很久都没掉下来的眼泪唰地一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祈元叔果然变了,昨晚心里突然涌现的恐慌也应验了。
赵母一看到儿子落泪,心就像是被刀搅一样地疼。
顿时也顾不得跟丈夫置气,红着眼轻声轻语地哄着儿子:妈.的乖崽,你一哭,妈.的心都碎了,别哭了啊,咱们住不了你祈元叔家,但可以拜访啊,你祈元叔也没说不能去看你哥哥对不对?
可以吗?赵延安睁着湿漉漉的眼,可怜巴巴地问。
妈说可以就可以。赵母抬起手指,轻柔地拂过赵延安脸上的泪水:乖,别哭了,哭得眼睛都肿了,到时候出去都不好看了。
赵延安偷偷瞧了眼满脸心疼的赵父,瓮声瓮气地说:那你不能骗我。
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耳力过人的周祈元听到楼下这一番对话,又迟迟没听到赵教授吭声。
周祈元不了解赵母无视大儿子的缘由。
只感叹还真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家小孩吃亏就吃亏在太懂事,只搞出来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自闭症。
本身小孩就是个内敛的性格,存在感不高。
把自己关在三楼,那不是更没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