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用指责的眼神控诉赵璋,想说自己如果天天都要靠一张嘴给他念书,那估计不用一个月就得哑了,他推脱道:皇上,微臣记得您还有位侍读学士,他应该比微臣更适合给您读书。
你想抗旨?赵璋淡淡地看着他。
微臣不敢。
赵璋拿起一本书,语气淡淡地说:沈大人如果不想进宫伴驾就算了,朕也不是非你不可。
沈嘉急忙解释:没有这回事,微臣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微臣知道,皇上日理万机,怕耽误了您的正事。
赵璋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于是问:说到正事,沈大人替朕想想,蒲世子被害身亡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沈嘉沉思了片刻,压低声音问:皇上,臣有些不解,蒲世子是怎么死的呢?
被他侵犯的民女所杀,凶器是一柄尖锐的银簪,刺入脖颈流血过多而亡。
沈嘉听着都觉得脖子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种杀人方式听着很简单,但对蒲坤鹏那样经常犯案的人来说不可能没有一点防备。
你不用管他怎么死的,人死如灯灭,朕已经派人赴西北查案,同行的还有蒲家二老爷,朕倒是不怕他们查,只是蒲家不可能善罢甘休,朕该怎么给蒲家一个交代呢?
沈嘉揣摩着他的意思,心里有种预感,蒲坤鹏的死也许没那么简单,那赵璋的目的是什么呢?
皇上如果想安慰蒲家,那自然该用赏,蒲家死了个嫡子,但还有庶子数人,蒲国公也还有亲子庶子好几个,偌大的家族死一个长子嫡孙并不算什么,您重赏蒲家子嗣就能找补回来了。
但如果您觉得蒲世子罪有应得,死有无辜,他一路上所作所为积累起来都足以定个死罪了,微臣觉得,蒲家教出这样的不肖子孙,不降爵处罚就不错了,如果再赏,满朝文武该有意见了。
如果蒲家不服呢?朕不怕蒲家,但那是太后的娘家,朕不能不给她面子。
沈嘉提醒说:还有宁妃娘娘呢,这后宫里最高贵的两个女人都出自蒲家,您自然难做,但不知太皇太后与您关系如何?
赵璋挑挑眉,你想问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沈嘉尴尬地摸着鼻子,自古婆媳关系就是千古难题,基本就没有处的好的,皇家更是如此。
连他一个小官都知道太皇太后和太后关系不睦,而且据说当初太皇太后支持的是三皇子,三皇子的生母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亲侄女,关系自然不一样。
赵璋想也不想就反驳道:太后再如何那也是朕的生母,与朕是一体的,但太皇太后,你觉得朕要联合一个外人对付自己的生母吗?
怎么能算是对付太后娘娘呢?只是借助太皇太后的一点力稍微做点文章而已,您既想除掉蒲家又不想太后娘娘生气,哪有这么完美的事情?
赵璋也知道这一点,不然他在上位之处就对蒲家动手了,这个外家留着只会祸乱朝纲,他这几年的许多难题都是蒲家给他制造的。
赵璋抬头看沈嘉,语气不明地问:若是你与自己的父母产生争议,那你以孝心为重顺他们的意呢,还是帮理不帮亲呢?
沈嘉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落在自己身上确实很难做决定,他谨慎地回答说:得具体看是什么争议,一般的小事自然以孝心为重,但总会有些事情需得坚持己见才行。
哪怕大义灭亲?
沈嘉穿越到这个人身上已经十二年了,对现在的父母感情深厚,他们也宠沈嘉,并不是说灭亲就灭的下去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这问题难倒微臣了,道理都懂,但人有情,越是亲密的人越无法讲道理。
赵璋凑到他面前问:那如果在朕和你的父母中间选一个呢?你选谁?
沈嘉心下一紧,这可是道送命题啊,他连忙站直身体,大义凛然地回答:皇上是君,臣子的父母是民,若是涉及江山社稷,自然以社稷为重,先有国才有家,想必臣的父母也会如此选择的。
赵璋面色淡淡,没看出满意不满意,不过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挥挥手让沈嘉滚蛋。
沈嘉拜别,走了三步又回头问:皇上,臣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赵璋直言拒绝,不能。
额,您不先听听问题?
不想听,快滚!
好吧,沈嘉把疑问收回肚子里,回去的时候还在替赵璋想该怎么解决蒲家的问题。
翰林院的官员听说皇上又恢复了沈侍讲进宫伴驾的权利,一个个都搞不懂皇上心里怎么想,不过能做皇上近身臣子总是让人羡慕的,不仅如此,他们还听说皇上给了沈嘉御书房议事的特权。
恭喜沈大人了,看来皇上很是看重大人,否则也不会让大人参与御书房议事。早知道,能进御书房议事的要么是各部主司,要么是内阁大臣,个个都是手握大权的人物。
吴大人过奖了,不过是皇上见下官还算安分,使唤起来比较顺手而已。
沈嘉也知道,有了这个特权,他的地位瞬间水涨船高,在翰林院得到的待遇也比以前高多了。
回到家中,何彦听到这个消息却是惊大于喜的,总觉得皇上这么反复无常是故意折腾他家少爷,说不定还憋着什么大招。
少爷,您不是说要外调做官吗?何彦问道。
沈嘉今天心情愉悦,毫不在意地说:本少爷是有这想法,奈何皇上离不开我啊,唉,太受重用也是烦恼。
何彦比他谨慎,也比他理智,提醒说:您确定皇上把你拘在身边真是看重您的才华?您可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们和好了吗?
沈嘉笑容僵在脸上,他今天被那杯酒迷的理智全失,差点忘了,他和赵璋的矛盾还没解决呢。
他小声告诉何彦: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到处说赵璋,皇上没有碰过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嫔,你说他是不是还惦记着本少爷?
何彦白了他一眼,少爷,如果我被人那么对待,短时间内肯定也忘不了他的,至于您说的这个,也许皇上只是不喜欢他后宫里的女人呢?又或者有什么顾虑。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那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何彦不忍心打击他,但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如果不清醒些他家少爷要吃亏的。
少爷,您觉得他能一辈子不碰女人吗?就是他自己同意朝臣和后宫也不会同意的,这可不是家事,而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我知道的,唉道理我都懂,但只要一靠近他我就情难自禁。沈嘉撑着头,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少爷如果真无法放下,不如就做被动的那个人吧,皇上如果肯为您放弃后宫,那您接受他也没什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您不是常说,拥有过的幸福也是幸福。
沈嘉叹气说:本来我就是处于被动的一方,如果他不想见我,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他,想想真是不甘心,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累?
何彦又想翻白眼了,语气不善地说:谁让您非得喜欢男人呢?喜欢也就算了,还非卿不嫁,要是像那些好男风的公子哥似的,不耽误娶妻生子,那谁也管不着您啊!
阿彦,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如果少爷我看上了谁,你一定把对方抓来给我当压寨夫君的。
何彦弱弱地说:可那人是皇上的话,奴才有盖世武功也无能为力啊。说到底,谁让沈嘉看上谁不好要看上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呢。
不管如何,沈嘉第二天还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宫里上班了,大臣们都认得他,对他能够参与御书房议事表示不解,但谁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质疑皇上的决定。
不过徐首辅见他沉寂了几个月又有些起势的苗头,又想起了曾经提出的婚事,如今再去提亲,对方想必求之不得了吧?
第二十七章 宠臣
沈嘉在御书房多数时候都当个背景板,不吭不响地站在角落里,从不发表意见,偶尔赵璋会让他记录一下会议纪要,但从没在大臣面前问他的观点。
不过私底下,赵璋越来越喜欢拿问题问他,一半是存心考校,另一半也是存心培养他的政治敏感度。
算算时间,曹主事他们应该已经抵达陕西了,这件案子脉络清晰,很快就会定案,朕准备暂时安抚住蒲家,免得打草惊蛇。赵璋和沈嘉透露自己的打算,他也可以趁此机会降了蒲家的爵位,但一棍子打不死,以后想清算就更麻烦了。
说起这位曹主事,沈嘉有些好奇地问:皇上与曹主事一起长大的?
谈不上,只是他做过朕的三年伴读,在那之前并不认识。
哦。沈嘉心想:还好还好,也只有三年而已,他小心睃了皇帝一眼,装作不在意地问:听说您与宁妃娘娘是青梅竹马,从小感情深厚,为何最后没娶她?
沈嘉还记得看到的那封家书里,要赵璋回去娶的就是他表妹,应该就是这位了。
赵璋不悦地瞅了他一眼,朕为何没娶难道你不知道吗?
沈嘉讪笑着不敢接话,赶紧转移话题问:对了,上回去曹主事家喝喜酒,见到了曹世子,听说这位世子对前妻感情深厚,至今未续弦,而且他文韬武略皆不错,和蒲坤鹏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由此可见,镇远候爷应该也是位通达大义之人。
赵璋一脸怪异地问他:你见过曹瑞莘了?你觉得他不错?
第一印象挺不错,不过没来往过也不知道深浅,只是感慨他的专情罢了。沈嘉说完叹了口气,专情本来是种美德,但在这个时代就成了别人嘲笑的话题。
赵璋仔细辨别着沈嘉的表情,神色严肃地说:别听风就是雨,曹瑞莘只是跟我们一样,不喜欢女人而已,你以为他是因为前妻才不续弦的吗?不过是不想再娶个女人来烦他而已。
原来如此。沈嘉也不觉得惊讶,同性恋虽然是少数群体,但从古至今就没缺过。
好了,言归正传,若你能替朕解决了蒲家,朕给你升官。
沈嘉眼前一亮,问:升几级?
你还想升几级?一次能升一级就不错了,何况你才入朝多久,已经升过一次了,太突出不好。
沈嘉想想也是,去拿了纸笔来开始写写画画,干劲十足。
赵璋知道他一遇到难题或者较大的事情就会先把思路写下来,慢慢琢磨,直到条理清晰。
他这种方法用在考试上尤为有成效,否则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取得状元,而且赵璋知道他的四书五经学的并不是非常好,但他策论尤其出色,这也是赵璋摒弃私仇也要点他做状元的原因。
沈嘉一旦认真起来就心无旁骛,赵璋看着他的侧脸发了会呆,哪怕分开三年,哪怕他伤了自己的心,可自己依然会为他心动。
这不好!
赵璋开始埋头批阅奏折,不让自己的心神继续放在沈嘉身上。
中途有宫女端着一盘切好的蜜瓜进来,赵璋吃了两口,发现很甜,让宫女将盘子端给沈嘉。
沈嘉被喂了一口甜瓜,眼睛一亮,桃花眼渐渐眯成一道月牙,连嘴角都上扬起来。
赵璋见他吃得开心,自己也跟吃了蜜一样甜。
日渐西斜,御书房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沈嘉是被尿意憋醒的,放下笔跑到外头去解决了一下,回来就看到御书房里点上了灯,赵璋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正拿着他的笔记看。
他走过去说:还只是初步计划,不完善,而且有些地方并不实际,很难实现。
赵璋看完满满的十页纸,心里感慨:沈嘉这的很能干,无论谁得到都能当个很好的谋士,脑子太灵活了。
他只是提个开头,沈嘉这一个时辰里就给他设计了一个行动方案,虽然没写完,但看着很可行,而且考虑的十分周全。
赵璋将他写的东西折好收起来,转身对他说:这些就足够了,后面的不用你写了,这件事不得让第三个人知道。
臣明白。
赵璋走过他身边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赞赏的表现,虽然他更想将人拥抱在怀里。
沈嘉感受到肩膀的热度,有些站不住,急忙躬身说:时辰不早了,没别的事情臣先告退。
不急,用了晚膳再回去。赵璋最近经常会留沈嘉用膳,有他陪伴,他吃饭都更香了,也因为此,宫里宫外都得知沈大人成了皇上新晋的宠臣,一时风头无俩。
沈嘉自然也听说了这个传闻,但他并不放在心上,宠臣也好,佞臣也好,不遭人妒是庸才,而且得知他受宠,朝臣们对他的态度也和气了许多。
两人用膳的时候照例不要下人伺候,沈嘉会给赵璋布菜,赵璋也会把沈嘉爱吃的菜挪到他面前,两人仿佛回到了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全程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但两人心里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哪怕气氛再好也守着一条界限,谁也不敢越界。
吃完饭,沈嘉就出宫了,何彦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他了,和钟叔一人咬着一块饼子。
沈嘉走过去,歉意地说:以后不用等我出来,到点你们就先回去,我会自己回去的。
何彦摇头:这可不行,大晚上的走路更不安全,而且我们在车上等着也不累,垫垫肚子回去还能大吃一顿。
沈嘉见他坚持也就不说什么了,上车后开始思考家里是不是要请几个护卫?出门在外也该带一两个才好。
虽然在这皇城脚下治安很好,但保不准他将来得罪了谁,尤其皇上要动蒲家,自己在一旁出谋划策,一旦被太后或者蒲家查出来,他这条小命就不保了。
回到家里,沈嘉进门后将新管家叫到一旁问话,严伯可知道这城里要寻护卫该去哪?
这位严伯是何彦雇回来的新管家,以前是某王府的副管家,那位王爷十几年前犯了错被贬为庶人,王府也就散了。
严伯无妻无子,先后在好几户人家里做过工,但都没做长久,何彦当时去找人的时候就看到他孤零零地坐在路边,一打听发现他在附近还挺出名的,一个是性格出了名的倔,一个是不卖身,只受雇,这也是他每次干不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