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沾低头苦笑,这口风不探他也知道,大年初一的立后大典,皇上可是全程黑着脸完成的,朝臣们还以为皇上有了心爱的皇后心情肯定很好,只有他知道,皇上的心情到底如何。
然而初二那天,皇上就迫不及待地将睿亲王过继到了皇后名下,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如此一来,朝臣们几乎能预料到皇上的打算。
只是如此一来,皇后在后宫的地位就尴尬了,以后她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要屈居睿亲王之下,她的儿子能否成为太子就不好说了。
与此同时,皇上还封了皇后之父为忠勤侯,加封世袭罔替一等侯爵衔,卸去了原有的两浙总督的职务,这赤裸裸的明升暗降,再次让人感叹皇上的冷酷无情,连对外戚都如此防范,皇上能信任皇后就怪了。
姐姐也别生气,咱们心知肚明,这个后位就是皇上施舍的,外头的人再怎么议论也改变不了你是皇后的事实,母仪天下,他们还羡慕不来呢。柳嬿婉怕魏皇后被流言所伤,一大早就进宫来陪她说话。
魏锦容淡淡地笑了笑,我早料到会有如此一出,就算换个人坐上这后位,皇上可不能让外戚总管两浙富庶之地,那可是大晋的钱袋子,至于我父亲会如何想我可管不着。
不是说昨日您母亲进宫了?她可有说什么?
无非就是哭诉这个忠勤侯爵位太低,太后娘家可都是一等国公呢,他们也不看看,如今哪还有什么太后娘家,不是我诋毁自家父亲,这些年家里积累下来的财富足够挥霍好几辈子了,趁此机会急流勇退,反而让我安心些。
她在后宫三年,哪能看不出皇上是个铁面无私的性子,之前三年他把重心放在朝廷上,如今手已经伸到地方了,从沈嘉去北地就能看出,皇上要开始整顿地方官府了。
那如今这样正好,免得因为他们的事情连累了你。柳嬿婉这个年也是和家里人一起过的,整个人都松快多了,有家人和没家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哪怕为了家人,她也会心甘情愿和沈嘉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
她压低声音说:听说皇上发作姚家二房嫡女是因为沈大人,是真的吗?
魏锦容知道一些,捂着嘴点头:可不是,那姚大小姐倒追沈大人,不顾他已经定亲,非要嫁给他呢,这不是在皇上心头插刀子吗?
柳嬿婉也笑了起来,那这姑娘可真执着,也不知道现在后悔了没有。
你还有心情笑,再怎么说你也是沈大人的未婚妻,以后见着她记得发作发作,免得外人以为你们夫妻感情不好。
柳嬿婉无所谓地说:就凭她现在的身份哪有资格见到本县主?
两人相视一笑,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柳嬿婉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如今后宫还有烦心事?
魏锦容指了指西面,说:大年夜那天,太后将芳嫔接出来了,蒲家倒了,蒲家人几乎死绝,就剩这么个宝贝疙瘩,太后娘娘当然得护着,听说接到慈宁宫同吃同住,皇上大概觉得一个女人掀不起大浪也没管她,谁知道这两天跟疯了似的来闯凤禧宫,还说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本宫。
本宫又不傻,她肯定是知道了皇上与沈大人的事情,想以此来离间我与皇上的感情,她若是能安安分分地呆在慈宁宫,还能有一生富足的生活,越是闹,死的越快。
柳嬿婉点点头,她一直就是个蠢的,不过到底背后有太后撑腰,你也得小心些。
魏锦容本没放在心上,结果当天晚上,皇上居然莅临凤禧宫,可把一众宫女太监高兴坏了,除了立后大典那天晚上,皇上还是第一次踏足凤禧宫,这似乎与他们原先想象的不一样。
不过皇上一直是勤勉的,也许只是没有时间来而已,毕竟宫里也只有皇后一个女人,想必皇上还是宠爱皇后的。
将下人打发走,魏锦容以为皇帝是来做面子的,他要是一个月都不踏入凤禧宫一次,外头该有人怀疑了。
皇上尽管在此休息,臣妾到外厅的软塌上歇息,绝对不会打扰到您。魏锦容大方地说。
先等等,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您说。
芳嫔这几日是不是一直有来凤禧宫闹事?
这宫里的事情就没有能瞒得过皇上的,魏锦容点点头,是有来,但臣妾没见她。
赵璋冷漠地说:既然她不想活了那就成全她,不过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否则太后那关不好过。
您有主意了?魏锦容在心里为蒲秀芳默哀了几息。
嗯。赵璋盯着魏皇后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把魏锦容看得很不自在,他说:从传出立后到如今也快两个月了,皇后可以有喜了。
有有喜?魏锦容惊唿一声,捂着肚子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剧本里还有这一茬,皇上不是连太子都定下了吗?难道真要她生孩子?
假的。赵璋瞪了她一眼,明日你去太皇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就假装想吐,朕会派洪院使过去给你诊脉,到时候会诊出你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臣臣妾不是很明白。
赵璋给了她一个蠢货的眼神,继续说:过几日,你找个时机让芳嫔进门,记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一跤,懂了吗?朕需要一个处置她的理由。
魏锦容连连点头,这下是彻底明白了,皇帝要以谋害皇嗣的罪名处置芳嫔,太残忍了,这种男人她之前到底是有多瞎才会觉得他英俊潇洒的?
在凤禧宫呆了近两个时辰,赵璋才起身离开,离开前叮嘱她,记得演的逼真一些。
是,臣妾肯定会做到天衣无缝。
后宫里的阴谋算计沈嘉并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又喝了一天的药,身体总算康复了,张淮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林师爷招了。
据说,昨天夜里提刑按察使司的牢狱里突然起火,大火烧死了好几个重犯,连地牢也烧毁了一半,而原先关押林师爷的那间劳烦更是烧的面目全非。
当时大家都以为林师爷肯定是被烧死了,没想到林师爷根本没被关入地牢,而是被张淮关押在柴房里,地牢失火的事情传到他耳中,他也毫无保留地招了。
其实他早预料会有这一出,毕竟他之前就是这么教姚知府处理事情的,如今轮到他了,他一点也不惊讶,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大人,张大人传来消息,辰时升堂开审,彭家那边的案子基本已经结了,今日只通知了彭父彭母过来,戚将军也派了人来将府衙围了,大概是要押姚知府去受审。
沈嘉并不意外,今天特别换上了官服,与秦掌院一起去了按察使司,提刑按察使司负责的就是一省的大案,姚知府的案子审查清楚后还必须上报大理寺,由三司会审后才会最终定案。
威武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张淮坐在主位,布政使坐在一旁,还留了三个位置给京城来的三位高官。
向捷目光落在沈嘉身上,第一次正视这位年轻的户部郎中,本以为是一桩铁案,却没想到沈嘉轻轻松松就打了个翻身仗,还把姚奇然给拉下水了。
他一点也不同情姚奇然,他就是自己作死,好端端的陷害沈嘉做什么,不过他也看出来了,朝廷的钦差确实不是善茬,谁在位时没有点污糟事,何况他还是个被皇上厌弃的。
来人,将犯人林煊之带上来,再传姚知府上堂问话。
姚奇然今日没有穿官服,一身便装走到公堂上,他还未被定罪因此不用下跪,扫了一眼堂上坐着的人,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本官谨慎了一辈子,居然栽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他恶毒地盯着沈嘉,后悔那天晚上的计划不够周详,如果那天晚上就杀了沈嘉,那也许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
沈嘉嘲讽地看着他,姚大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错事总有被发现的一天,不是我沈嘉也会有其他人,你哪来的自信能瞒一辈子?
姚奇然还不知道林师爷都交代了什么事,他侥幸地以为只是那天夜里的事情,理直气壮地说:沈大人害我女儿悲惨一生,我小小的回敬算得了什么?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
沈嘉怜悯地看着他,这是死到临头还没醒悟过来呢,他起身朝张大人说:张大人,原本有些证据下官应该上呈皇上,由皇上派人审理此案,但时间不等人,张大人又是铁面无私的好官,下官便将收集到的证据呈给您,该如何审理此案就由张大人定夺。
张淮眉头皱了皱,接了沈嘉给的证据,同时朝上方拱了拱手,本官一定会秉公处理,请皇上放心。
向捷目光深沉,不知道沈嘉所谓的证据是什么,大名府在他的治理下一直安安稳稳,连大案都很少,如果姚奇然真犯了大事,那他也是有责任的,皇上当初将姚奇然派到大名府来不就是为了与他相互牵制吗?
啪!张淮拍下惊堂木,开始审理姚奇然设计陷害朝廷命官的案子,这个案子几乎没有悬念,从彭寅到林师爷,条理已经非常清晰了,甚至连向府几个被收买的丫鬟也找出来了。
这是罪一,接下来要审问的是姚知府在位期间,私卖公粮,私改账册,欺上瞒下之罪!
姚奇然震了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师爷,以为是他出卖了自己,林师爷自进来后就低头跪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
沈嘉并没有找到十足的证据,锦衣卫这几天挖地三尺才找出了一个看管粮仓的小吏,那是一个在户籍上记录了死亡的人,本该被姚奇然灭口,却借着假死逃过一劫,之后一直藏在山里,能找到他还是当地的锦衣卫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了,据他们说,这个人偶尔会乔装进城,每每都徘徊在知府衙门外,他们曾见过他拦住林师爷,然后两人躲在暗巷里说了许久的话。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见不到这个人,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这个人是属老鼠的,居然很能藏,连林师爷也没能找到他。
姚奇然当初敢在公粮在做手脚,一来他知道皇上厌恶向捷,二来大名府一直富庶,粮仓里的存粮很足,他不用担心哪天被发现,只要他做的足够小心,每年旧换新,新换旧,等他离任,再把粮仓处理干净,就万无一失了。
在知府这个位置上,姚奇然业绩年年是优,他们姚家是皇上的亲信,自然不敢拖皇上的后腿,所以许多贪污受贿的事情他都不能做,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但谁不爱钱呢?姚家总有一天要分家,大部分的家产都归大房,而且分家后二房在皇上面前就没什么交情了,他如果不趁外放时多积累财富,等回到长安做官,就更没机会下手了。
他也不贪心,每年只卖几千石的粮食,这些在数量庞大的赈灾粮里并不显眼,只要将账抹平了就行,而且经过手的人不是心腹就是已经被他处理了,如果不是林师爷泄密,这件事怎么会被外人得知?
沈嘉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说:姚大人,人的所作所为是有迹可循的,你的书房里有间密室,虽然你很少开启他,但总会不自觉地看一眼密室的门,估计也是做了坏事心里有鬼,所以总担心自己的财富藏的不够隐秘。
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找秘密,姚知府的异状盯着他的人汇报回来后,凌靖云就亲自去查看过了,然后找到了那间密室,密室里藏着几大箱白银,还有不少珍宝,这些白银绝对不是姚知府俸禄能攒下来的。
姚奇然并不认罪,光靠几箱银子怎能证明他私卖公粮?
是与不是,去粮仓仔细查查就知道了,今年的赈灾也一直没断过,假如姚知府今年做了假账,那粮仓里的粮食应该有一部分有问题。
那就去看看吧,如果真是如此,那本官也该向皇上递请罪折子,监管不力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向捷起身走在最前面,其后是张淮与其他官员,衙役押着姚知府和林师爷走在后方。
姚奇然压低声音对林师爷说:煊之啊,本官一直待你不薄吧?而且许多主意还是你出的,你耐不住刑训供出沈嘉那件事也就罢了,为何要背叛本官?我已经准备好营救你了。
林师爷低声笑道:大人,您别装傻,你我是什么性子彼此心知肚明,我落网了,你只会杀人灭口,又岂会救我?而且您刚才没听沈嘉说吗,就算没有我的口供,他们也已经找到了密室,您的秘密保不住的。
大名府的粮仓不止一座,且粮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并不容易检查,平时检查都是抽查,张淮命人打开几袋子粮食都没问题,数量算过了也对得上。
凌靖云跳到粮仓顶端,一路跳到最里侧,用刀割开一只袋子,漏出来的粮食也没问题。
姚奇然挺直腰板说:你们这是污蔑!沈大人对本官怀恨在心,想用这个罪名陷害本官,其心可诛!
沈嘉绕着粮仓走了一圈,这个时代盘点库存肯定没有很科学的方法,基本就是算数量乘以每袋的重量,盘点也没办法一袋一袋的数,都是算行列数。
去看看下个粮仓,大名府三个粮仓如果都没问题,那说明姚知府是被人诬陷的。布政使大人说。
向大人,下官还想看看粮食的出入单,顺便问些问题。
向捷眼皮一抬,淡淡地说:也好,沈大人自便。说完他坐到一旁闭目养神去了。
第五十九章 定案
沈嘉想的明白,姚奇然如果要将这里的粮食运出去肯定不可能瞒过粮仓的所有人,可见这里有他的内应,但他没时间慢慢调查,最简便的方法还是查验粮仓里的粮食。
但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他们已经来大名府大半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姚奇然将以以前的痕迹抹平。
他翻看了近一个月来的粮食出入,每天拨出去给灾民的粮食不是固定的,但数值波动不大,以收留的灾民人数来算,也没有很大的出入,至少这一个月来,账上没有出现异常。
沈大人看好了吗?这账册每隔十日本官就会看一次,确实没发现问题。向捷说道。
虽然他和姚奇然关系一般,但这个时候肯定不希望姚奇然出事,于是对沈嘉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很支持。
沈嘉放下账本,冲他拱手道:那咱们到下一个粮仓看看吧。
向捷起身,走出去正准备上马车时捂着胸口咳了咳,虚弱地说:本官身体不适就不跟你们去了,徐通判跟着去当个见证。
众人忙道:向大人请保重身体。
下一处粮仓的位置在相反的两个方向,一行人走了两个时辰才到,跟来的小官解释说:这个粮仓的存粮是为了应不时之需的,平日很少动这里,各位大人可以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