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璋更不爽了,他侄儿能经常登沈府的大门,还受到热烈欢迎,而自己明明才是沈府的女婿,为何连沈府的大门都不敢迈进一步?
他松开手,抬起下巴淡定地吩咐:那就去吧,前头带路。
啊?赵庭与沈嘉齐齐诧异地看着他,沈嘉凑过去问:皇上要去我家?
赵璋垂下眼皮看了他一眼,恼怒地问:朕去不得?
去得去得,只是家里没有准备,怕怠慢了皇上。沈嘉没料到这么快就要带丑媳妇上门见公婆,心里忐忑不安,朝赵庭使了个眼色,想让他放弃去沈府的计划,这贸贸然地上门,不把家里人吓坏才怪。
朕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你有何担心的?见沈嘉一脸忧郁,赵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沈嘉低头看着地上的小石头,嘀咕道:我也没见过太后啊。
赵璋脸色瞬间阴转晴,伸手将他官帽弹了一下,想见还不简单,等太后回宫就带你见。
别,臣开玩笑的,呵呵沈嘉可不想去触霉头,太后没来找他麻烦已经是万幸了,他哪敢往她老人家跟前凑啊?
沈嘉将这叔侄俩带上自己的马车,亏得马车空间大,坐上两大一小也不觉得挤,不过其余人就只能步行了。
走了两步,赵璋掀开帘子对外头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去买些礼品,送到沈府门房,朕在那儿等着。
赵璋瞥了侄儿一眼,神色不明地问:你第一次上别人家门可有带礼物?
不曾。
你也不小了,怎可空手去别人家做客?这回一起补上,让你的人一起去买,多买些。
是。赵庭忙吩咐小木子一道去,怕他们两个小太监力气不够大,还指使了两名护卫一起去提。
沈嘉想劝他们不用买东西,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赵璋第一回 上门,带点东西底气也更足些,虽然他知道沈母只要见到他就够开心的了。
车子慢吞吞地挪到了玉井坊,沈府在玉井坊的中段,一路得经过好几户官员府邸,马车上的标记也很好认,一路上不少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沈大人今日是带什么客人回来了吗?马车前后跟着的人有些面生啊。
近来沈府热闹的很,每日上门走关系的人很多,恐怕又是哪家商号的吧,年纪轻轻有如此城府与才干,也真是令人佩服。
不都说是皇上宠信他,随着他折腾吗?长安城中不少商号都苦叫连天,嫌他多事呢。
哼,那些奸商当然巴不得朝廷不管他们,听说沈大人改完后的记账方式会令他们的财力完全暴露出来,想做假账都难,可不得诋毁沈大人么?
原来如此,沈大人才双十年华,如此成就也不知沈嘉二老是如何教养的,想想我家里那些泼猴,实在是人令人堪忧。
就别提这些糟心事了,谁家还没几个不省心的玩意儿?走走走,喝酒去,清风楼新来了几个貌美婀娜的西域舞娘,去晚了可就见不着了,嘿嘿
沈家的门房一见到老爷的马车回来了,急忙迎出来,越过一群不认识的小厮护卫,笑着问:可是老爷回来了?
沈嘉跳下马车,将手里的纸袋递给他,让人送些茶水到门房,有贵客上门,让老夫人午膳多准备些菜。
那门房是二老从老家带来的,是沈府的家生子,原先的钟叔如今是专职的马夫,专门给沈嘉驾马车。
门房眼角余光瞥见一大一小走出马车,小的那个自然是最近深得老夫人喜爱的赵家公子,可大的那个怎么看着也如此眼熟呢?
快去吧。沈嘉催促道。
诶,奴这就去。
沈嘉领着赵璋二人去门房里坐着,大户人家的门房都设了小接待室,方便来客等待,如果换成别家,可不敢将皇帝和睿亲王放在这小屋子里,必定是要打开中门,全府跪迎的。
沈嘉给赵璋倒了一杯热茶,心疼地说:委屈皇上了。
赵璋斜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但从他握着杯子的力度就能看出,他其实是紧张的。
以前在保宁府时,他还没和沈嘉确立关系时,去沈府都很自在,但自从两人在一起后,他每回上门都有种羞愧感,感觉是自己抢走了老夫人的儿子。
这种羞愧感至今仍旧存在,以至于他根本没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而是想着一会儿见到老夫人了该说些什么。
赵庭只当皇叔是在等礼物,还心想:皇叔真是个知礼的人,自己以后也要如此才好。
听说沈府老夫人很喜爱你?赵璋突然问了赵庭一句。
也也还好。
赵庭不知为何心里跳了一下,端正地坐着,深怕皇叔误会他与臣子家属来往过密。
哦,那一会儿见到老夫人你赵璋想让侄儿替他美言几句,又说不出口,只好淡淡地摆摆手,无事。
两个小太监很快就来了,都是机灵的奴才,否则也不可能近身伺候这两位主子,选的礼物也非常有档次,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不知老太爷老夫人喜欢什么,所以就胡乱置办了些。杜鑫是杜富成的干儿子,也是他着重培养的下一代,在赵璋面前也颇有脸面,内阁大臣见到他都得喊一声小杜公公。
不要紧,家父家母慈爱,他们会喜欢的。
沈嘉正准备带这一大一小进门,就听到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人还未见到先听到了他娘那标志性的唿喊:庭哥儿啊,你来了怎么不直接进门?
赵庭在外人眼中一直是个稳重早熟的孩子,要不是年纪不对,说他是皇上的亲子也有人信,两人板起脸来时表情如出一辙。
但一听到沈母的声音,赵庭倏地起身,脸上洋溢出笑容,克制地看了赵璋一眼,然后跑了出去。
老夫人,我在这儿!
庭哥儿,你怎么坐在门房?不是说了来了直接进门吗?天气这么热,闷坏了可怎么办?沈老夫人摇着手里的团扇给他扇风,还拿帕子给他擦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孙子呢。
赵庭眼睛明亮地看着她,笑着说:不要紧,沈大人与我叔父也在。
沈母知道赵庭父母双亡,从小跟着祖母长大,住在叔父家中,听说他叔父也来了,倒是很想见一见,孩子养的这么好,叔父肯定也不差。
这时,沈嘉领着赵璋走了出来,他低声安抚赵璋:别怕,又不是没见过!
赵璋瞪了他一眼:朕不怕!
沈嘉撇撇嘴,如果赵璋刚才没有打翻茶杯,没有不小心踩到他的脚,那他就信了。
两人一露面,沈母的目光落在赵璋身上,顿时愣住了:你你是顾濯?
四年时间也不算长,赵璋的外貌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气质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当年那个少年不仅威势凛然,且表情也有种说不出的冷静。
老夫人安好!赵璋上前两步,将手里的锦盒递过去,许久不见,老夫人还是与从前一样光彩照人!
沈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看了沈嘉一眼,别人不知道沈嘉的心思,她作为母亲的多少能猜到一些,尤其当年顾濯离开后,沈嘉一度失魂落魄,几次借酒浇愁,嘴里喊的都是顾濯的名字。
老夫人不知道这二人有过一段往来,只当是沈嘉暗恋人家,也因为此,沈嘉提出要先考功名再成家时她才会同意,她心疼儿子,盼着他能放下心结,如今儿子高中了,仕途坦荡,又快要成亲了,这时候顾濯冒出来,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太好。
她也是喜欢顾濯的,这个孩子样貌品性都令人赞叹,她恨不得抢过来当儿子,可若是他的出现会让沈嘉再次陷入痛苦,那老夫人宁愿他不要出现。
你你就是庭哥儿的叔父?沈母突然想到了这层关系。
是的,庭哥儿是我兄长的孩子,这段时日多谢老夫人对他的照顾,庭哥儿很喜欢您。
沈母嘴唇动了动,不得不佩服缘分的奇妙,原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的人,居然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她确实喜欢赵庭,可论喜欢,她当年更喜欢顾濯,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沈嘉看出气氛有些尴尬,忙说:娘,先把客人请进去吧,在门口说话不太好看。
沈母这才回神,拉住赵庭的手说:是是,看我,太激动所以忘了,快进去,我准备了消暑的水果冰沙,你沈叔教我做的,酸甜可口,你肯定喜欢。
赵庭道了谢,回头看了皇叔一眼,又瞥了沈嘉一眼,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他听说过沈嘉与皇叔的关系,两人同拜怀安先生为师,一起学习,那皇叔认得沈家人就不奇怪了,不过总觉得沈老夫人不太喜欢皇叔是怎么回事?难道皇叔得罪过她?
沈母拉着赵庭走在前面,好奇地问:你们一个姓赵,一个姓顾,怎么会是叔侄?
赵庭愣了愣,赵璋替他回答:顾濯是我的化名,我本姓赵。
沈母听说他连名字都是假的更加不高兴了,眉头皱了皱,很客气地说:当初你走的急,连告辞都没一声,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呢,没想到咱们还有这缘分,也是你们师兄弟的缘分。
正好嘉嘉快成亲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对了,你一定也成亲了吧?家里孩子几个了?多大了?改天让你夫人过来走走,咱们两家关系非同一般,合该走动起来。
赵璋抬头望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只觉得大夏天的有些发冷,犹豫着回答:是已经娶妻了,不过还未生子,她不太方便出门。
哦,是哪家的姑娘啊?我嘉嘉要娶的是柳县主,你知道她吗?老夫人几乎是带着炫耀的语气说的。
沈嘉干咳一声,提醒道:娘亲,他知道的。人就是他安排的,婚也是他赐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几乎能肯定他沈母知道了些什么,否则不可能对赵璋有敌意,可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呢?这些年可从没听她提起过。
哦,这样啊。沈母不再与他们说话,拉着赵庭嘘寒问暖,问他课业重不重,日常生活有无人照料,家里有没有人陪他,问的细无巨细。
赵庭声音软软地回答着,脸上一直带着笑,看得出来是真心与老夫人亲近,沈嘉掐了赵璋一把,小声说:孩子还是要有长辈关照着的,平日里怎么不让皇后多关心关心他?
赵璋捏了下他的手,同样小声回答:不是让你多关心他了吗?他如今与你亲近多了。赵璋想的比较多,他和沈嘉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以后两人都没有子嗣,唯一一个赵庭肯定要好好培养,也要孝顺沈嘉,否则万一自己先一步走了,沈嘉就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沈嘉心头一酸,牵住他的手,借着袖子的遮挡走了一段路。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老夫人直接带他们去餐厅,有丫鬟送来温水净手漱口,然后纷纷落座。
今日沈菁一家三口都在,原本以为只是多个小孩也就没避讳,此时见到沈嘉带着一个成年男子进来沈菁就想避开。
沈嘉拦住她说:大姐姐不用避讳,他你也见过的。
赵璋当年去保宁府时沈菁已经出嫁了,但嫁的近逢年过节也会回来,因此见过赵璋,她仔细一看,惊讶地说:这不是顾公子吗?你们又遇上了?
赵璋朝他们点点头,解释说:我本姓赵,是赵庭的叔父。
啊?原来如此,难怪庭哥儿如此优秀,原来是你家的孩子,当年家母可喜欢你了,恨不得招你做女婿,可惜你离开的太突然了,他们一家人为此伤心了许久呢。沈菁大大咧咧地说。
沈母瞪了她一眼,快闭嘴吧,说的跟你跟人家很熟似的。
因为多了个外男,虽然没有避讳,但也分了男女两桌,赵庭因为年纪小,被沈母拉在身边坐着,另一边坐着沈菁的小女儿。
上菜吧。沈母吩咐道。
杨森对赵璋不太熟悉,印象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接触的太少,而且赵璋身上的气势太足了,他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简直让人腿软,难怪对侄儿那么严苛,想必这样的人生来就是折磨人的。
赵璋和沈老太爷聊了几句,两人当年关系不错,他每回去沈府都会被他拉着下棋,偏偏是个臭棋篓子,也就赵璋肯让他几步。
说起往事总是格外刺心的,赵璋已经不太想去回想了,那段过往对他和沈嘉来说不仅有快乐,更深刻的是痛苦,所以两人重修于好后便很少提过往。
但沈父显然不这么认为,总是时不时问他一句:你可还记得当年
赵璋只能点头,记得的。然后与他一起忆当年,想起快乐的事情嘴角便微微勾起,那张威严赫赫的脸庞便多了几分和气,让人不至于看了发憷。
杨森小声问沈嘉:妹夫,你这师弟是当官的吧?官职是不是很大?
沈嘉笑了笑,点头:是,很大,很大很大的官。这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大的官了。
难怪,太有威严了,我这样的小商人见到他都心慌慌的,他这么年轻就当了大官,家里肯定也不差。
沈嘉继续点头,确实不差。
难得他愿意到咱们家来,与岳父岳母关系还不错,那庭哥儿又深得老夫人的心,以后两家可以多走动走动。杨森毕竟是商人,这样有利的事情难免会多算计一些。
沈嘉点点头没说话,今日过后,赵璋还能不能进沈家的门就得看沈母什么态度了。
饭后,有下人将赵家叔侄送的礼品送到花厅,大家移步花厅喝茶聊天,沈母这才有时间打开赵璋送给她的木匣子,里头是一对成色上佳的翡翠镯子,通体翠绿,炎炎夏日里见了令人心喜。
让你破费了,怎么能送如此贵重的礼物?沈母有心拒绝。
沈嘉先一步替她将镯子戴上,傻呵呵地说:娘,他不差这点钱,一点小意思您就收着吧,不收他下次都不敢来了您瞧,多好看啊。
赵璋附和道:确实如此,今日出门仓促,且是临时决定上门,因此没有好好置办礼物,下回一并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