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响起,杨森亲自站在门口招揽客人,一番抑扬顿挫的激情发言,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这家店我知道,之前在报纸上出现过,给西北军捐过款还捐过棉布,东家是个好人呢。
不止如此,你知道这家店的东家是谁吗?
谁啊?看他那模样并不熟悉啊。
他啊,是那位沈大人的姐夫。
难怪能如此大义,走走走,进去看看
杨森看到店里熙熙攘攘的客人,虽然买的少看的多,但从开业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生意兴隆的感觉。
想起小舅子说过会在下一期的报纸上给店铺打广告,他突然对此产生了极大的自信,他的店铺一定可以在长安扬名,说不定将来也能将分铺开满全大晋。
自从皇帝不纳妃后,前朝和后宫就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地方,皇帝不轻易入后宫,后宫的人也很少会出现在皇帝面前。
可是这一天,皇后却领着两位公主求见陛下,一进御书房两位公主就跪下磕头,虽没明着谢恩,赵璋却知道她们的来意。
这是知道不用和亲了所以来感谢他的,他沉声说:请起吧。
谢皇兄恩典。
杜总管命人搬来绣墩,然后又亲自送上了热茶,惊得两位公主殿下脸色都白了。
她们二人的生母都是位分低微的,从小也没受到多少眷顾,先帝在位时也并不看重她们,在后宫里悄无声息地长大,原以为到了年纪由皇后做主嫁出去就完事了,或者就像之前说的那样随便嫁到哪个小国家和亲,在这座皇宫里,别说像杜总管这样的掌印公公,就是普通的掌事公公也比她们有面子。
赵璋正在看礼部起草的合约,鞑靼战败,必定要选个日子受降,作为战败方,自然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礼部按照往年的规矩,写了长长的清单,但财物无非就是牛羊马匹之类的东西。
抬头看了三个女人一眼,魏皇后镇定自若地坐着喝茶,两位公主悄悄打量着御书房以及他,对上他的目光后又惊惧地低下头。
你二人几岁了?赵璋问道。
二人心中有些失落,很显然,这位皇兄确实把她们忘了,只好老实回答:回皇兄,我排行十二,今年十六,阿妹排行十四,今年十五。都是待嫁的年纪了。
赵璋点点头,又问:对于未来夫婿,你们可有什么要求?
二人惊诧不已,皇兄这是要给她们选婿了吗?可是他为何会关心这个?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们从小养在深宫,见过的男人除了家人就是太监,连侍卫都没见过几个,如何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呢?
算了,这事情你们与皇后说吧,只要不出格,想嫁什么人家都行。赵璋一锤定音,算是定下了两个妹妹的前途。
二人激动不已,往日的委屈也都不算什么了,再次跪谢,还是魏皇后劝慰她们,你们可是皇家公主,嫁个如意郎君有何难?皇上也是关心你们。
赵璋不置可否,将二人的婚事交代给皇后,然后就撒手不管了。
事后沈嘉问他,如果你有亲闺女,也会这样无动于衷吗?
赵璋摸着他的肚皮问:你是能给朕生一个吗?
不能!沈嘉咬牙切齿地拍开他的手。
那不就得了,既然没有,那朕为何要想多余的事情?
沈嘉有时候觉得,横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坎并不是仅仅是世俗的偏见、亲人的反对,更多的是两人感情的日渐消耗以及对生活对家庭缺失的遗憾。
沈嘉不喜欢小孩子吗?当然不,他喜欢的,否则也不会对外甥们那么好,那赵璋呢?
你喜欢孩子吗?沈嘉问。
不喜欢,朕有庭哥儿就够了。赵璋瞪着他,以为沈嘉又想试探自己,他抓着沈嘉的手,教训道:别成日想些有的没的,朕准备把你放到工部,你有意见可以提。
沈嘉一点不意外,虽然旨意还没下,但这件事两人之前就商量过的,臣没有意见,哪里需要臣就去哪里。沈嘉自己说完都笑了,感觉自己成了救火员,但其实他并没有太多自信,他能安然活到现在,多亏了皇帝的庇护,否则触动了别人的利益,他这样的家世还不够被人砍的。
当天,擢升户部郎中沈嘉为工部右侍郎的旨意就宣扬出去了,众人似乎也没有太意外,沈嘉升官是早晚的事,他们原本以为会更早些。
为此有人欢喜有人愁,户部尚书周擎长长地松了口气,沈嘉是能干,可是太能干的下属给他带来的压力可不小,如今这个压力转移到工部去了,就让工部头疼去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谈
深夜,凌靖云还在御书房中汇报工作,这座宫殿仿佛还带着这几天残留的热气,但他的手却是冰冷的。
查清楚了?赵璋眉目清冷,是在沈嘉面前不会有的状态。
凌靖云轻轻跺了下脚,回答道:是,从鞑靼使臣入京,锦衣卫日夜不分都有人盯梢,他们自以为行迹隐蔽,不知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都被我们盯着,只是他们说过什么暂时无法得知。
都见过谁?
第一日,他们派人给六部尚书各送了一份大礼,以兵部为重,户部次之,不过六部尚书全都把重礼退回去了,第二日,他们亲自宴请了徐首辅几位内阁辅臣,但无人应邀,他们又各送去了一份厚礼,那两日他们似乎只是忙着巴结朝廷重臣,没什么特别的行动。
到了第三日,他们打着外出游玩的名头逛遍了全长安,在风月场所遇见了北陈王与几位宗室子弟,因为睿亲王年纪小不好去这样的地方,便由北陈王接待了,两人坐在相邻的位置,私下说了不少话。
之后几天,鞑靼使臣都流连玩乐,没有再刻意接触哪位官员。
不过就在太后寿宴前一日,臣发现鞑靼使臣的人在城外一座别庄私下见了北陈王,当时王爷受邀去别庄喝酒,看似偶遇,不过二人在湖中心的亭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具体什么内容无人得知,
接下来,他们照例给朝中大臣送礼,几乎三品以上的都送了一遍,有人收了有人没收,因为不知道他们的目的,臣也没有去深查。
在猎场那天夜里,盯着沈嘉的人查出来了吗?赵璋一直记得这件事,对方是冲着沈嘉去的,说不定就是鞑靼人不甘心失败要找沈嘉麻烦。
臣无能,没有找到窥视者,但据沈大人自己说,看身影像是外族人,不排除是鞑靼人的可能性。
赵璋抿着嘴唇,神色不悦地说:把关押的人挑几个出来审一审,朕就不信,每个人都守口如瓶。
凌靖云试探着问:可需要留性命?
赵璋摆摆手:死几个人罢了,这时候鞑靼还敢朝我们发难不成?
凌靖云舔了下嘴唇,高兴地笑了,臣遵命!
赵璋知道他的手段,凌靖云能年纪轻轻就被满朝文武仇恨忌惮也是有原因的,他像是天生的刽子手,喜欢杀人喜欢见血,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给他再适合不过。
但这样的人一旦失控也容易扰乱朝纲,败坏帝王的名声,成为帝王一生洗不清的污点。
锦衣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清楚,朕希望你能守住本心,别做让朕为难的事。
凌靖云忙跪下应诺:臣的性命是属于皇上的,所做的一切定以皇上的利益为宗旨,臣的私心有限,定然不会违背皇上的意志。
那就好,找个机会试一试北陈王,朕要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
是。
退下吧。
赵璋在他离去后又在御书房呆了片刻,然后才去洗漱休息,躺在床上半晌也睡不着,西北战事的胜利所带来的兴奋感在深夜彻底激发出来了。
他坐起身,喊道:来人,更衣。
杜总管急匆匆披着外衣跑进来,皇上,这才四更天,您要去哪儿?
睡不着,朕起来看看奏折,镇远侯此次大胜,全军上下皆要犒赏,朕要好好斟酌斟酌。
杜总管心疼他,就算是再强健的身体,这样熬夜也是不好的,不过他没敢劝阻只说:那老奴给您传宵夜去。
不用,你年纪大了去睡吧,找几个小太监伺候就成。赵璋多数时候都不是难伺候的主子,这种时候也没必要拉着杜富成陪他熬夜。
杜富成谢恩,但还是亲自安排好皇帝的夜宵和值守的奴才才去休息。
沈嘉今夜也睡不着,从他回到家里,已经接连见了好几拨客人了。
沈嘉调去工部,他现有的位置便空出来了,无数双眼睛盯着呢,自然也会有不少人为了得到这个位置来找他走后门。
虽然她没有权利决定接任者是谁,但他只要跟皇上提一句谁比较合适,皇上一定会考虑的。
睁着眼睛望着床顶,沈嘉想男朋友了,这种时刻就应该两个人躺在一起说说话,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
心里这么想,沈嘉就越发躺不住了,想立即见到赵璋。
这个时辰对方八成已经睡了,要不要去吵醒他呢?
沈嘉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起床穿衣,裹着厚厚的裘衣打开密道走进去。
等到了宫里,沈嘉一出门就遇到一队巡逻的禁卫军,看到有个人影从偏殿转出来吓了一跳,纷纷举起武器朝他包围过来,怒喝:什么人?
沈嘉以往进宫都会事先知会赵璋做好安排,偶尔两次突袭也运气好没撞上外人,突然被人发现,有些尴尬。
咳,在下沈嘉,昨夜留宿宫里的。
沈嘉的大名禁卫军们还是知道的,上次狩猎沈嘉赢了之后,那几个陷阱成了所有武将平日里谈论的热点,禁卫军们私下也没少讨论,沈嘉也因此成了他们心目中能文能武的全才。
原来是沈大人,您昨夜住在这里?这间偏殿离御书房很近,平日里只有皇上偶尔会过来,从未听说有官员留宿住在这里的。
是的,这里离御书房近,本官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皇上,所以正要去见皇上。
原来如此,那大人快去吧,刚才我们过来时看到御书房的灯还亮着,皇上估计还未就寝。
沈嘉意外地问:这个点还未就寝?皇上经常忙碌到天亮吗?
那禁卫军钦佩地说:皇上勤政,总是忙到很晚,直接到天亮也是有的。
沈嘉忙谢过他们,小跑着去御书房,果然看到灯火通明,皱着眉头推开门,一脸不赞同地说:皇上怎可熬夜?
赵璋听到声音惊喜非常,放下毛笔看过来:你怎么来了?
沈嘉没说话,走过去看他在忙什么,见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字,更是不高兴了,你当自己是铁打的?怎么还不睡?
赵璋一把拉他入怀,闻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说:睡不着,缺了个暖床的。
沈嘉抱住他,蹭了蹭他的胸口,正好,我也缺个暖床的,我们一起互相暖暖啊。
赵璋岂会拒绝,带着他入后殿,脱了外衣一起躺在床上。
他把自己刚才在思考的问题告诉沈嘉:镇远侯此次立了大功,必定要封赏的,朕在想要赏赐他什么,以他的官职。再往上就是国公了。
曹家能得你信任说明是有才的,这一次能打胜仗也多亏了他,照常提拔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历史上因为功高盖主被鸟尽弓藏的将领很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只要有驾驭曹家的能力,就不怕他们位高权重。
朕是信任曹家的,否则也不可能重用曹家子弟,不过帝王的疑心病是天生的,坐在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就怕以后会忌惮曹家权柄过盛。
沈嘉异位思考了一下,觉得换成自己也难免会产生危机感,那能否适当收回部分兵权?或者让年轻将领分一分他的权利,我相信,曹家不会有叛逆之心,但一个人权利过盛,日久天长的可能会迷失方向。
这个朕也考虑过,不过朕更倾向于子承父业,让曹世子去接替他父亲的兵权,镇远侯在边关多年,身体也留下不少隐疾,该回来颐养天年了。
御书房里两人偎依着说话,一整夜也没闭眼,同一时间,周尚书也连夜召集了幕僚商议谁可以顶替上沈嘉的位置。
可别小看这个会计司司长的位置,掌管的可是全国的账务,权利一点也不小,加上沈嘉开了个好头,继任者只要不是无能之辈就能管的很好,何况沈嘉走了,他的几名得力下属可没走,都是能用之人。
若是能让砚之回来,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惜我叔侄二人要避嫌,是无法同时在户部为官。周擎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自然是自家人。
周公子年底就要回京了,大人不妨先给他定个不显眼的位置,户部太招眼了,御史可是天天盯着咱们呢。
本官知道,可是这个位置该由谁接手呢?若不趁早运作,被旁人抢了先,本官岂不是又要受制于人?别看沈嘉来户部没多久,却已经在户部站稳了脚跟,许多事情都是他自己说了算,甚至把会计司经营成了他的一言堂,毕竟都是他提拔上来的人。
如今他说走就走,这一大摊子现成的人脉是不可能带走的,自然要有他的人来接手。
大人,属下觉得未必要从底下提拔,会计司的三位员外郎刚升官不久,不可能再升迁,不如平调,王郎中、冯郎中都是您的人,平调过去最无人反驳。
周擎想了想,摇头说:不可,王鹤太孤高,根本不懂会计司的运作,冯丘贵此人不可信,他能盗取沈嘉的成果为己用,你当真是他聪明?
冯丘贵提出的商税改革确实在朝廷大出风头,周擎了解这个人,他要是有这份才能早升官了,于是派人查了查,不难查出他是如何得来的灵感。
可是沈嘉并未找他麻烦,甚至未告发他,难道他要秋后算账?
你们太小看沈嘉了,这年轻人脑子里弯弯绕绕可精明着呢,他如今能放任冯丘贵用他的点子出风头,手中就有他的把柄,将来他要冯丘贵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你以为盗取别人的东西不用付出代价吗?
可听说冯丘贵为此送出了一座温泉庄子。
呵,大好前途岂是一座庄子能比的,只能说冯丘贵傻,被人卖了还付钱,这样的人不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