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的泥泞都是黄褐色,而你鞋子上黑色的泥泞,便是婆子打捞鱼儿的时候捞上来的淤泥,而公主鞋子上也有泥泞,证明公主所站的位置便是淤泥的位置,你若是凶手,势必脚上也会沾染淤泥。你得逞之后,心里极为的害怕,慌了神,抄小路回了仁德堂,因此你鞋子上又踩上了黄褐色的泥泞。”水清漪指着床踏板上公主的鞋子,果然掉在水榭的鞋子底下沾染稍干的淤泥。
南门萱慌了神,脚上的泥泞她可以辩解,但是淤泥呢?
何况,她至始至终说不曾离开过仁德堂。听到公主噩耗的时候,亦是直接匆匆赶到了厢房。那些地面都是铺的青石砖,会有淤泥?
南门萱心慌的看着顾夫人,顾夫人却是置身事外,悠然的品着茶,心不在焉。
“南门小姐,你可还有什么要辩解?”水清漪看着南门萱六神无主,故作镇定的模样,眉眼舒展。眸光流转,看了上官羽一眼。
上官羽半垂着眸子,温软的说道:“我经过的时候,并未瞧见南门小姐将公主推入湖,只看到南门小姐匆匆的离开。”
南门萱拢在袖中的手颤栗,看着上官羽的目光透着一股子狠劲。
顾夫人冷眼旁观,南门萱有能力往水清漪身上泼脏水,她便煽风点火。如今既不能事成,她也没必要为了南门萱公然得罪了水清漪。见南门萱斗不过水清漪,搁下茶杯,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管家一脸急色的进来,仿佛天塌下来一样:“夫人,魅王与夜大人了!”
众人面色齐齐一变。
☆、第三十一章 祸起
顾夫人到嘴边的话,蓦地吞咽了下去。
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阴霾,看着水清漪的目光透着别样的异光。心中是笃信了水清漪将人率先送走,定是察觉到什么,让那小贱蹄子去搬救兵。
南门萱茫然的看着四周,气息陡然转变,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凝滞了。她不知顾夫人要说什么,但却隐约觉得顾夫人是要替她说话。
上官羽余光睨向水清漪,见她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坐着。眼睫微微颤动,移着步子,站在水清漪的身后,也算是表明了她的立场。
水清漪恍若未见,将手边的茶往上官羽推了一下。
上官羽眸子里注入了一道异彩,水清漪这一举动,令她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代表着水清漪要护着她,那么顾家也便伤不了她分毫!
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捧着茶杯,不经意的询问道:“夜大人……郡主要与夜大人成亲么?”
水清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吟了半晌道:“不用。”他们本就已经成婚,为何还要成婚?
上官羽眸子清澈的宛如一汪春水,微微晃荡着涟漪,归于了平静,含笑的说道:“夜大人虽是西北大将军身边的红人,可配郡主……身份到底是低了一些。以摄政王对郡主的疼宠,恐怕郡主的夫婿都要经过摄政王的重重把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夫人眼皮子跳了跳,将目光转向逆光而来的二人。一白一紫,一飘渺如仙,一邪魅如魔。
水清漪看着二人并肩走来,看似相处融洽,不禁眉梢微挑。
实际上,龙幽相当的不待见长孙华锦。若不是他的长姐自小失散,流落异国他乡,也轮不上长孙华锦摘了他长姐这朵矜贵的娇花。
而长孙华锦并未意识到他讨了便宜,不曾用心待他的长姐,以至于让她吃了不少的苦。
今日若非赶巧,听闻长姐有危险,他定不会允许长孙华锦尾随而来。
长孙华锦看着别扭的小舅子,空余叹息。他们对他偏见已深,想要转换他们对他的观点,不是一朝一夕。他只有尽力而为!
在龙幽的注视下,长孙华锦径自走到了水清漪的身旁,看着她一只手抵在腰后,眸眼微沉,顺手从榻上拿着大迎枕塞在她的腰后,让她靠着舒适些。
水清漪感觉腰际一热,轻重适宜的力度,轻轻的揉着她的腰,酸胀感隐隐的散去。舒服的想要趴在小几上,可这里这么多的人瞧着,她与长孙华锦的关系如今极为的尴尬,不太妥当。
扭动着腰肢,示意长孙华锦将手拿开。
长孙华锦却是想着在宫宴上他那般举止亲昵,他们的关系昭然若揭,那么便不必避嫌。见她扭动着腰肢,误以为揉痛了她,力道愈发的轻柔。
水清漪腰间一阵酥痒,回头瞪了长孙华锦一眼。
“难受?”长孙华锦心里边担忧,莫不是在水榭受到了惊吓?目光凌厉如刀的看向南门萱,冷冽的说道:“南门家是么?”
南门萱被长孙华锦的目光威慑住,呆滞的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南门萱心乱如麻,手足无措的看向顾夫人,可顾夫人并未多看她一眼,甚至顾夫人看着二人的眼神带着防备与警惕,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南门萱心惊胆颤,一股寒凉之气从脚底蹿到头顶。见长孙华锦垂着头专注的给水清漪揉腰,再无其他,心里悄然舒了一口气。旋即,感受到一道冰冷如刺的目光盯着她的后背,背脊僵硬,沁出了冷汗。
不用想,也知那充满杀气的目光,来自龙幽!
南门萱颤抖的手扶住屏风,双腿发软,她心中后悔了,不知怎得着了魔,在这个时候对付水清漪。
“本王长姐自小不在富贵人家长大,不懂这些个规则,有得罪的地方顾夫人讲出来,本王代长姐给你们赔罪。”龙幽拢袖站在门口,眉头紧蹙,幽冷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厌恶。
顾夫人心尖儿一颤,龙幽这句话带着浓浓的警告……不,不是警告,他只是让她们将方才的不满说出来,他用他的手段来解决。至于如何解决,西越人都心知肚明。正是明白,顾夫人才心中后怕。原以为事情极好解决了,却没有料到水清漪留有一手,将这个煞星给招来。
顾夫人干巴巴的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公主溺水,有人瞧着是郡主推下水。公主是千金之躯,作为主人家,我自然要问个明白,好给郡主与皇后一个交代。”
顾夫人不想惹火烧身,便将南门萱给推出来。
南门萱脸色苍白如纸,惶恐的看着龙幽,触及他目光的一瞬,南门萱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眼底浓重的煞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攫着她的脖子,似要拧断。
“可惜了一双好眼。”龙幽收回视线,发出了感概。修长匀称的手指中夹着细如牛毛的银针,雪光下散发着森寒的光芒。
南门萱浑身仿佛被定住,僵挺的看着龙幽,一双水灵的眸子里透着绝望。
他这是要毁去她的双目!
不——
她不要。
南门萱情急之下,将躲在她身后的丫鬟给拉了出来,指着她说道:“是她,都是她做的……”
众人心知肚明,丫鬟就算做这件事,也是经过主子的授意。若不然谁会对一个身份贵重,无冤无仇的人下手?
丫鬟吓得整个人哆嗦,没有多想,跪在地上磕头道:“是奴婢做的,奴婢瞧着小姐受了委屈,要替她出气,这才将公主推下湖。郡主没有与公主提及小姐,公主也不会羞辱了小姐,奴婢看着公主站在水榭,一时鬼迷心窍。后来出事,害怕查出来,心里又记怪着郡主,这才将脏水泼郡主的身上。”
丫鬟的承认,令众人瞠目结舌。
水清漪心中的疑惑更甚,仔细打量着南门萱,那股熟悉感涌上心头。疑惑的询问道:“你可认识她?”
长孙华锦专注的看着盯着她的腰际,目光里饱含着柔情,嗓音低沉的说道:“不认识。”
“我为何见她有点熟悉?”水清漪说出心里头的疑惑。
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她与那些女人有共同点,都针对你。”
水清漪仔细想想,在这边当真没有一个可交心的人。唯一谈得来的便只有安悦欣了。
想到安悦欣,便记起有些日子不曾见到她。每回与她在一起,她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令人费解。
“她们觉得与我相比较,心里会有极大的落差。她们自小便是被娇宠,放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而我不过是一介村姑,凭空出现在她们稳定的一个圈子里,身份地位比她们都高,心里难以接受。”
这样的落差本没有什么,一旦参杂着利益之后,落差感便会膨胀加剧。尤其,在这个社会,女子的地位便是跟着一个夫君水涨船高。嫁给一个好夫君,即使娘家家世低,也不妨事。娘家家世高,低嫁了去只会惹人笑话。水清漪的强势介入,让她们升起了危机感,所以一致的仇视与排斥。
长孙华锦心思并不在此,清淡的嗯了一声,收回手,旁若无人的将水清漪搂紧怀中。
龙幽眸光幽邃,冰冷如锥的直视着长孙华锦。见长孙华锦将他无视了彻底,抿紧薄唇,拧着眉头道:“拖下去。”忽而,唇瓣掠过一抹冷冽的笑:“谋害公主按西越律法,九族皆诛!”
丫鬟一惊,诛九族?
惊恐的瞪大了眼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南门萱抢先说道:“皇后娘娘是明事理之人,公主如今安然无虞,不会无事。”
丫鬟心中稍定,便瞧见龙幽目光诡谲,唇角划过嗜血的笑。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这才意识到她招惹的是什么样的人!早不认,晚不认,偏巧在魅王来的时候认罪,不是赶着送死?
心里摇摆不定,想要解释,看到南门萱威胁的目光,不由得住了嘴,被人拖了下去。
事情算是落下了帷幕,可龙幽并不打算就这样收场,若不敲山震虎,这些不知死活的人,依旧寻找水清漪的麻烦。
水清漪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徒增是非,虽然他们敢怒不敢言,免不得会对摄政王府有影响。毕竟,有些事情不一定要明面上来。面色温和的对龙幽道:“幽儿,出来久了,我身子疲乏,咱们先回府。”
龙幽眸子里的冰封转瞬消融,紧张的说道:“伤着了?”看着众人的眸子里迸发着杀气。
顾夫人大气不敢出,连忙说道:“大抵郡主有了身子,所以容易疲乏。”
龙幽一瞬不顺的看着水清漪,得到她的回答,这才松了一口气,从长孙华锦手中将水清漪抢过来,带着人回府。
南门萱瘫软在地,讥诮的看了顾夫人一眼,强憋着一口气起身回府。
顾夫人看着床榻上依旧昏睡的瑞敏,眸子里闪过阴狠,未曾来到这一回没有拉倒水清漪,反倒惹了一身骚。让人进宫通知皇后,瑞敏落水,情况不稳。
而走出顾府的水清漪看着身旁恢复正常的龙幽,满眼欣喜的说道:“你好了?”
龙幽不自在的点头,冷峻的面容紧绷,目光却是柔和了不少,看着水清漪带着宠溺。似大哥哥看着小妹妹一般,责备的说道:“你轻饶了她们,她们非但不知感恩,日后变本加厉的刁难你。”
水清漪讳莫如深的说道:“有些事情,不必明目张胆,我自有主张。”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顾府,眼底闪过一抹蚀骨的冷芒。
☆、第三十二章 回暖
南门萱回到了南门家,她的母亲得到消息,站在门口翘首期盼。看着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笑逐颜开的走到马车旁,便瞧见南门萱脸色阴沉,啪的甩动着帘子,跳下马车。
南门韵如一怔,打量着南门萱,见她脸色不对,嘘寒问暖道:“怎么了?身子不舒坦么?还是没有被选上?没有选上也不碍事,咱们南门府的富贵,也不稀罕顾家的名头。改明儿让你舅舅给你寻一门好亲事,那宫门里就是人吃人的地儿,你也不合适。”
南门萱脸一黑,回头瞪了南门韵如一眼:“母亲是说我样貌不出众,进宫也不是个得宠的?”咬紧了牙关,愤恨道:“我偏巧就是要嫁给太子,做皇后!”转身重重的辗着地上的积雪,发出吱吱的声音,格外的瘆人。
南门韵如心里急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不知好端端的,她怎得想起要进宫,要嫁太子呢?而且看着模样,便知没有被顾家给选上。
没有顾家的引荐,这孩子怎么能够嫁给太子?做皇后?莫不是魔症了?这天底下谁人不知西越的皇后历代出自顾家?
南门韵如心思转念间,眼底闪过一道微光,莫不是她被选上了?
这样一想,南门韵如焦急的进府,跟着南门萱回了她的院子,扬声道:“你老实说,顾夫人选中你做养女了?”日后岂不是要唤顾夫人母亲,住在顾府了?
南门萱将门摔得砰砰响,没好气的说道:“你让我去顾家不就是想着以我的身份不会被选上么?父亲不过一个六品小官儿,且是庶出,外祖家是人人瞧不起的商贾,怎得会是顾夫人的人选?”
南门韵如见南门萱火气大,心想莫不是在顾家受到冷遇了?语气稍稍缓和:“你也莫要介意,如今太子说不准是谁的呢?若是太子册封了虞贵妃的三皇子,皇后怎得会从顾府出?没有选上便没有选上,你若真想要做皇后,母亲去与你舅舅说一声,让他支持虞贵妃,或者看着这个份面上,三皇子会纳你为妃。”
这话南门萱不爱听了,冷笑道:“若是三皇子想要做太子,有舅舅的支持,他不娶我们南门家的女儿,妄想娶谁?”
南门韵如捂住南门萱的嘴,嗔怒道:“你这孩子怎得把不住门?什么话都往外说?你舅舅也不过是在钱财上出力,三皇子少不得要倚重朝廷重臣,咱们南门府有功,却不能摆在明面上说!”若是传到三皇子耳中,他们自持功高,事成后岂能容他们?
南门萱满肚子的火气,经过这宣泄,气也消了。闷闷不乐的坐在阔榻上,摆着脸,裹着狐皮沉声道:“母亲,我与你说一件事。”
南门韵如见南门萱面色凝重,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当真发生了大事?
“我在顾府将公主推落水,原是想要栽赃在福安郡主的头上,却没有料到被上官羽那个贱人给抖了出来。女儿险些回不来了,幸好有婢女给顶了罪。”南门萱胆战心惊,一刻也不曾安宁,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了了。
南门韵如脸色一变,这才发现随着南门萱出门的婢女不曾回府,指着南门萱道:“你这煞星,怎得尽闯祸?”惹的还是南门家招惹不起的人!
南门萱沉声道:“顾夫人原是中意我,公主出言羞辱我,我怎得能忍气吞声?”
事已至此,南门韵如也知不是指责南门萱,而是询问当时事情的始末,听到公主至今没有苏醒,而且还惊动了魅王。忧虑的说道:“这些时日你莫要出府,老老实实留在府里。”南门韵如出去的时候,并不放心,差人守着门口。
南门韵如寻思着望了一眼南门萱的屋子,虽然还是一个暴脾气,却总觉得南门萱有点异样。
啐了一口这不省心的孽障,南门韵如去了弟弟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