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一点也不敢放松。
青石方砖光鉴照人,腿上的刺痛一阵又一阵的袭来,可却抵不过她心里的冰凉。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一件事情,虽然她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情况十分不利。
她必须要离开顾家,否则别说为母亲报仇,就是她自己都可能会折在安荣院。
怎么离开顾家,她已经计划好了,她有把握,快则今天,迟则明天,就会有人来接她出去。
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是顾家的小姐,总不能永远躲在别人家中。她可以去南京舅舅家,可如此一来,谁给母亲报仇?
她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可以报仇而又不被顾家限制自由。
可到底该怎么做呢?
“老太太,家法都准备好了,是要去请夫人小姐们来看家法吗?”
“嗯。”葛老夫人点点头道:“长房那边也派人去请。从前你不懂规矩,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顾家的家法,也好知道作为顾家的小姐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最后一句阴森森威胁的话,是对顾重阳说的。
二夫人与顾重珠受家法的地方就在安荣院,长凳已经摆好,还有四个专门负责执行家法的仆妇。
看着架势,顾重阳就知道二夫人与顾重珠今天恐怕要受一番罪了。
顾家女眷悉数到齐,各自落座。
为了给二夫人、顾重珠留体面,葛老夫人到底网开一面,只把她们今早要受刑的事情告诉了顾家的爷们,并没有让他们来观刑。可就算是如此,也足够二房的人好几年抬不起头了。
顾重珠神色惶恐,两股战战,两只脚发软,根本走不动路,她是被婆子架到安荣院来的。
二夫人脸色苍白,精神紧绷,虽然还能走路,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二夫人母女来到人前,给葛老夫人跟长房崔老夫人行礼。
二夫人的镇定,不过是靠在牙关紧咬的一口气罢了,这会子一开口说话,声音就抖得不成个样子。
她抬起头来,乞求地望着葛老夫人,可当她的眼光从大夫人郝氏脸上滑过时,二人四目相对,她眼中的可怜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忌恨。而大夫人脸上笑眯眯的,眼中全是轻蔑与嘲讽。在她的心中,二夫人是手下败将,不足以她再花精力对付了。
二夫人突然挺直了脊背,不用人催,就自动朝执行家法的长凳处走去。顾重阳甚至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上断头台的凛然。
没想到顾重珠却突然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跪在地上哀求:“老太太,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我不想受家法……”
她非常害怕,也非常的后悔。
可她的恳求不仅没有换来葛老夫人的怜悯,反而让她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她高声对着婆子冷喝:“你们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把二小姐拉过去。”
“我不去,我不去,我是要进宫做王妃的,怎么能受罚?”顾重珠一边大哭着挣扎,一边恐吓前来拉她的婆子:“你们不能打我,谁敢打我,以后我发达了,必定不会轻饶了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居然还如此猖狂,尤其是长房的人还在,葛老夫人觉得颜面尽失,气得一拍桌子,正要说话,没想到二夫人却抢先一步,走到顾重珠面前,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母亲!”顾重珠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地望着二夫人。
“你做错了事情,就要乖乖受罚!”
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二夫人宁愿自己替顾重珠受家法,这一巴掌打下去,她如何不心疼?
可是她知道,这么多人在看着,如果她现在不教训顾重珠,等会老太太就会让她们加倍受家法。
她只能含着眼泪道:“你不要闹了,只是十棍而已,咬咬牙,很快就挺过去了。你勇敢点,自己趴到家法凳上去。”
顾重珠也知道不管她怎么撒泼,家法都一定要受的了,她望着家法凳,怎么也站不起来。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放到家法凳上,顾重珠有开始哽咽起来。
“等一下。”一直没说话的崔老夫人突然道:“给二夫人与二小姐一人拿一块巾帕咬着。”
众人听了一愣,接着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受刑罚肯定很疼,特别是二夫人这样没吃过苦的人,顾重珠更是娇生惯养,做针线扎了手还要眼泪汪汪呢,更何况是受着十大棍子?
含着巾帕,不仅能防止受刑时她们咬到舌头,更能让她们忍住,不至于鬼哭狼嚎叫出来失了体面。
顾重阳钦佩地看了一眼长房老夫人,却看到葛老夫人的脸色十分不快,好像她对于长房老夫人这样的举动很是忌惮似的。
丫鬟取了巾帕来,二夫人感激地看了一眼崔老夫人。葛老夫人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上家法!”
厚重的木棍落在人的肉体上,发出“噗噗噗”的声音。棍子落下的一瞬间,顾重珠就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后面,棍子每落一下,她的哭声就更大一些,说她是在鬼哭狼嚎也丝毫不过分。尖锐而崩溃的声音听在众人耳中实在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二夫人并不哭,只是咬着巾帕发出闷哼声,这声音不大,全被顾重珠的哭声给盖住了。重重地棍子落在她的身上,此刻她也顾不上顾重珠了。
可顾重阳并不得觉得这两个人可怜。她们不过是受了十大棍而已,相较于之前她们加诸在三姐姐顾重芝身上的打骂,这十大棍实在算不了什么。上一世顾重芝就是嫁给费世荣没多久之后就死了的,与其说是被费世荣逼死的,倒不如说是被二房母女给逼死的。
这样一想,顾重阳就觉得十分解恨。
她抬头朝顾重芝望去,只见她面色凝重地望着受刑的二夫人与顾重珠,不管她们叫的多么大声,她都无动于衷,好似跟她毫不相干一样。没想到平时胆小懦弱的三姐姐,也有如此胆壮气粗的时候。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三姐姐并不是兔子。仇人倒霉,她就应该这样看着才对。
对于看客来说,十大棍的时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可对于趴在家法凳上受刑罚的人来说,每一瞬都是煎熬。
终于十大棍打完,顾重珠的嗓子已经哭哑,人也因为受不住疼而昏死过去。二夫人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由孙嬷嬷与另外一个婆子架着,哆哆嗦嗦地给葛老夫人磕头:“儿媳谢老太太教训。”
她跪下的时候,原本涨得通红的脸突然又变得惨白,因为太疼,额头上又出了很多汗珠子。
“吃一堑,长一智,你以后要好好约束二丫头,切不可再让她胡来了。”葛老夫人又道:“闯下大祸,忤逆长辈,给顾家名声抹黑之人要受家法,这是顾家老祖宗在立家之时就定下的规矩。百年来,犯家法的人并不多,上一次请家法还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受家法的,也是内宅女眷,同样是因为行为不检点给顾家抹黑。今天的事情,也算是给在座的一个教训,顾家家法不是摆设,若有人犯错,我第一个就不绕过她。”
声音落时,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尤其是到顾重阳的时候,更是阴森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