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离开后,卫文斌也离开了雅间,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言语,一字不差地落入隔壁雅间的两个客人耳中。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一名面目刚硬的中年人紧紧攥着酒杯,眉宇间涌气着愤怒与气恼。
旁边一人朝站在一旁的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在下人离开雅间后劝道:“刘兄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杨兄都听到了,卫文斌江宁为官,贪墨了十箱金银,而吏部每年的考核,都说他为官清廉,不贪百姓一丝钱财,简直就是可笑!”
杨和叹了口气,“卫文斌是谁的侄子,刘兄不是不知道,莫说十箱金银,就算他贪墨了一百箱,吏部也不会在考核册上写他半句不是。”
中年人一拍桌案,疾言道:“我知他是太后侄子,但天子犯法与庶名同罪,岂能由得他胡作非为。”停顿片刻,他又道:“若是让这样的人做了刑部尚书,定会重演昔年郑全之事,甚至更加恶劣。”
“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杨和拍一拍他的肩膀,“刚才那些话,刘兄就当没听到吧。”
“不行!”中年人断然喝道:“既然让我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我现在就去写奏折,面呈陛下!”
“刘兄!”杨和一把拉住打算离开的中年人,苦劝道:“陛下不会因为你几道奏折,就追究卫文斌,反倒是你,很可能祸上身,所以这奏折万万不能上。”说着,他又懊恼地道:“都怪我不好,什么地方不好找,偏偏找你来此处饮酒,无端惹事上身;好了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想了。”
“我身为左副都御史,身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之职,岂可明知有人卑劣贪鄙败坏官纪而不管?更不要说他们还打算去京兆府尹劫囚。”此人叫刘明道,人如其名,一生行于光明之道,专管不平之事,谁的帐都不卖;正因为这副臭脾气,为官三十载,至今仍只是清水衙门里的一个三品官,还不及比他晚中进士的杨和。
“可是……”不等杨和说下去,刘明道已是神色坚定地道:“杨兄不必再言,这件事我管定了。”
杨和连连摇头,“你啊,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是改不了这副牛脾气。”
刘明道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道:“我回去写奏折了,杨兄我们改日再聚。”令他没想到的是,杨和竟然又一次拉住了他,当即不悦地皱了眉头,“杨兄与我相交多年,当知我言出必行。”
“我知道,所以我拉你不是为了阻止你。”
“那是……”在刘明道疑惑地目光中,杨和道:“你现在无凭无据,就算真写了弹劾奏子递上去,陛下也不会加以理会。”
刘明道冷声道:“此事是我亲耳所闻,岂是无凭无据。”
杨和摇头道:“刘兄岂不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吗?陛下绝不可能因你一面之词,就定卫文斌的罪,想要弹劾有用,就一定要有证据。”
刘明道听着在理,道:“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去楼空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去楼空
“刚才他们走的时候,我让阿财悄悄跟了过去,只要找到聚火教邪徒藏身之处,刘兄需要的证据就等于到手了一半。”
刘明道双目微闭,待得再睁开之时,两束精光射出眼眸,“杨兄说的证据,可是那十箱金银?”
杨和抚须道:“那是最好的物证。”
刘明道性子直拗不弯,却并非没有头脑,“聚火教徒还有那群镖师,则是人证对吗?”
“不错,只要将这两样证据掌握在手里,就算陛下再有心偏坦,卫文斌也休想脱身,只是……”杨和沉声道:“刘兄,我再提醒你一次,这次弹劾非同小可,你一定要想清楚;另外,以我现在的身份,恐怕不便帮你。”
“我明白杨兄的难处,放心,此事我一人处理的过来。”说话间,之前离去的下人走了进来,朝杨和行了一礼道:“大人,小人依您的吩咐,一路跟踪那个人,发现他去了之前聚火教位于京西的那间宅院,那里应该就是他们的落脚点。”
杨和蹙眉道:“本官记得那间宅院早前就被京兆府给查封了。”
“是查封了,所以他是从后门进去的,后门所在的那条巷子位处偏僻,经常一天都没什么人有经过,故而一直无人发现。”
刘明道冷笑一声,“倒是寻了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杨和想了一会儿,道:“魏敬成一直在搜查聚火教余孽,刘兄不妨将这件事告诉魏敬成,让他派兵围巢聚京西宅院,既可抓住那群贼匪,又可起出那十箱金银,一举两得;至于那群镖师的,我可以帮刘兄追查。”
“那就多谢杨兄了。”刘明道从来都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当即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见魏敬成,告辞。”
听着刘明道脚步声远去后,下人轻声道:“可要小人去通知王爷一声,让他有所准备?”
杨和颔首道:“快去快回。”在下人依言离去后,他扔下一锭银子,也离开了酒楼。
且说魏敬成那边,得了刘明道消息不敢怠慢,当即带齐京兆府所有兵丁前往京西宅院,令他们惊奇的是,冲进宅院时,里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只在花厅中搜到十个装着满满金银财帛的大箱子。
刘明道随手自其中一只箱子中抓了一把黄灿灿的金叶子,冷笑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里又岂止十万银。”
“刘大人,你不是说聚火教余党藏身于此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魏敬成一头雾水的问着,他并不知此事涉及卫文斌,否则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带人冲进来。
“想是他们发现有人跟踪,所以事先逃走。”
魏敬成点头之余又道:“那这十箱财物又是怎么一回事?也是聚火教的?”
迎着魏敬成疑惑的目光,刘明道抛下手中的金叶子,凉声道:“这十箱金银是聚火教从一群镖师手里抢来的,而委托那群镖师押镖的,正是现在的刑部右侍郎——卫文斌!”
魏敬成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怎么可能,刘大人是否弄错了?”
“千真万确。”扔下这四个字,刘明道对被金银财物晃花了眼的衙差道:“将这十箱东西封存起来,然后抬到昭明宫去。”
魏敬成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道:“昭明宫?你想做什么?”
刘明道义正辞言地道:“卫文斌在江宁为官期间贪得无厌,搜刮民脂民膏,这样的贪官自该奏禀陛下,请陛下严惩不怠。”
这个老东西,分明是故意给自己下套!
魏敬成在心里怒骂了一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些金银来历尚不曾查明,刘大人就一口咬定是卫大人贪墨所得,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不如等查清楚之后,再禀告陛下?”
刘明道冷哼一声“此事乃本官亲耳听卫文斌所说,岂会有假。”说着,他又朝衙差喝道:“还不赶紧抬了去!”
“且慢!”魏敬成唤住衙差,疑惑地道:“卫大人都与您说了什么?”就算卫文斌再蠢,也不可能将自己贪污受贿的事情主动告诉刘明道,当中必有古怪。
“魏大人不必多问,总之按本官的话去做就是了。”说着,刘明道又一次催促起了衙差,在他的连番催促下,一众衙差不敢怠慢,抬着沉甸甸的十箱金银走了出去,魏敬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真由着刘明道把这些金银抬到昭明宫,非得出大乱子不可,怎么办?怎么办?
魏敬成紧张的思索着法子,在临出宅子时,他暗自一咬牙,快走几步拉住前面的刘明道,“刘大人,下官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不如先将金银封存在京兆府中,待有了确切的证据之后,再呈予陛下不迟。”
刘明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声道:“魏府尹难道是想包庇卫文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