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慕千雪轻应一声,屈膝道:“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陈氏笑一笑,招手道:“来,到哀家身边来。”
慕千雪依言上前,挨着她的身边坐下,试探道:“不知母后传召,有何吩咐?”
陈氏拉着她的手,温言道:“也没什么,就是觉着一个人用膳有些冷清,正好这次新来的御厨曾在南昭待过一段时间,做得几道正宗的南昭小菜,所以把你叫过来一道用膳。”
听到“南昭”二字,慕千雪神色有些恍惚,须臾回过神来,感激地欠一欠身,“多谢母后如此记着儿臣。”
正在领着宫人摆膳的秋月听到这句话,笑着道:“除了陛下,太后心中最记得的人,就属娘娘您了,之前听说夏月受伤,催着奴婢请太医去看,后来得知有梅太医医治,方才安心。”
“就你话最多。”陈氏轻斥了一句,道:“夏月伤势怎么样了?”
“请母后放心,梅太医给的药极好,敷了几天,夏月背上的伤已是好了许多,刚才还帮着儿臣看了几本册子,相信很快就会没事了。”
“那就好。”陈氏接过秋月盛好的乌鸡枸杞汤递给慕千雪,似笑非笑地道:“若哀家没有猜错,夏月帮你看的,应该是赵太医生前出诊的脉案对吗?”
慕千雪手微微一颤,溅了几滴汤汁在手背,所幸这汤已是凉了一会儿,不至于烫到,“母后知道了?”
“哀家刚才让郑福去太医院拿脉案,结果那边说是漪兰殿先一步拿走了,哀家想着,你应该是与哀家想到一会儿去了。”
慕千雪望着一道道摆上桌的菜肴,轻声道:“母后也在怀疑卫太后?”
陈氏淡淡一笑,“哀家在她鼻息下活了大半辈子,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的脾性,卫玲珑从来不会认输,风平浪静,只因还没到掀起滔天巨浪的时候。”顿一顿,她道:“好了,与哀家说说赵太医的脉案吧。”
“在陛下继位的三个月里,赵太医去宁寿宫请脉的次数多达二十三次,远远高于之前,所以儿臣怀疑他是卫太后安插在赵昭容身边的一个细作,用来陷害皇后;一旦陛下盛怒之下废后,百官必然不满,令君臣矛盾加深,从而……”后面那句话牵涉过大,慕千雪迟疑着没有立刻说下去。
陈氏神色平静地道:“从而将皇帝赶出承德殿是吗?”
慕千雪连忙顺着椅子跪下,“臣妾惶恐。”
陈氏伸手将她扶起,目光温和地道:“你是个好孩子,当日为了阻止皇帝废后,受了不少委屈,皇帝……”提起东方溯,陈氏眼里有着深深的无奈。
秋月插话道:“娘娘有所不知,太后知道那件事后,亲自去见了陛下,但陛下始终不认为自己做错,后来还与太后争执了起来,奴婢也算是自小看着陛下长大的,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与太后说话,为了这件事,太后一直闷闷不乐,也就娘娘您来了,太后才有些笑颜。”
陈氏叹息,“哀家真是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如今还留那个玄明道长在宫中,无缘无故地说要驱什么邪,都说知子莫若母,可哀家现在全然猜不到他的心思。”
慕千雪勉强笑一笑,宽慰道:“陛下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儿臣相信他很快便会想明白。”
“希望如此。”说话间,陈氏又细细打量了慕千雪一眼,微笑道:“哀家之前一直担心,你会否就此不理这件事,幸好你没有让哀家失望,皇帝能够有你在身边,是他此生最大的福气。”在短暂的静寂后,她忽地道:“千雪,答应哀家一件事可好?”
“母后请尽管吩咐,只要儿臣能力所及,一定为母后办到。”
“好!”陈氏拍一拍她的手,旋即神色郑重地道:“哀家要你答应,不论皇帝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留在他身边——永不背弃!”
虽说东方溯已经继位,但帝位并不稳固,更不要说还有卫氏母子在一旁虎视眈眈,稍一不慎,就会落得与东方洄一样被逼退位的下场,只是以卫氏母子一惯的手段,是绝不会留他活路的。
如果说谁能够在危难之时,力挽狂澜,保东方溯帝位不失,非眼前这个看似弱质纤纤的女子不可。
她知道慕千雪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但始终共富贵容易,同患难却极难,否则也不会有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所以,她想趁这个机会,要慕千雪一句承诺。
听得是这么一个要求,慕千雪不禁莞尔一笑,“母后多虑了,除非儿臣魂归地府,否则绝不会离开陛下。”
她的回答令陈氏心中一松,但仍有些担心,“就算是与天下人为敌,也不会?”
“是!”慕千雪答得没有半点犹豫,一字一句许下她守了一世的承诺,“宁与天下为敌,亦不背陛下!”
“好!好!好!”陈氏连说了三个好字,在双眸微微泛红的同时,心中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欣然道:“有你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
秋月笑道:“太后您不是一直说要让贵妃娘娘尝尝家乡风味,可您要是再说下去,菜都要凉了。”
“对对,哀家尽顾着说话,倒把正事给忘了。”说着,她亲自挟了菜放到慕千雪五彩白底瓷碗中,“来,尝尝这几道菜,看与你以前在南昭吃的是不是一样,若是还能入口,往后就让那御厨常做一些,送到漪兰殿去。”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章 旧事
第三百五十章 旧事
“多谢母后。”慕千雪低头尝了一口,笑道:“儿臣很久没有尝到这么正宗的家乡风味了。”
“那就好,来,多吃一些。”陈氏又挟了几筷到她碗里,笑言道:“哀家看你这小半年身子虽说强健了一些,但还是太过清瘦,这个样子怎么替皇帝延绵皇嗣,开枝散叶,哀家可是一直等着抱孙子呢;你才智无双,诞下的孩子必然也是聪慧过人。”
慕千雪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一时羞红了脸,尤其听到小元子他们低低的笑声,更是红如鸽血,低头小声道:“赵昭容不是才为陛下添了一位小皇子吗?”
陈氏笑容微微一敛,淡淡道:“她的孩子怎么能与你相提并论。”顿一顿,她又道:“赵太医被皇帝传去问话的那一日,含章殿的小聪子来哀家这里求了一串用过的佛珠,说是那孩子自出生后,一直哭闹不休,求去给孩子安枕之用。”说着,她饶有兴趣地望着慕千雪,“贵妃,你一向聪敏,可有从这件事上看出什么来?”
慕千雪盯着碗中乳白色的鱼汤,静心思忖片刻,道:“她想求太后庇佑?”
陈氏颔首道:“不错,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这么做,反正暴露在赵太医一事上的心虚,那个孩子……也是可怜。”尽管不喜赵平清,但对那个早早落地的长孙,她到底还是心存怜惜。
“太后……”慕千雪刚说了两个字,便被陈氏抬手打断,“先用膳吧,待会儿哀家给你看样东西。”
“是。”慕千雪咽下嘴边的话,陪陈氏一道用过晚膳,待宫人将膳食撤下去后,陈氏唤过垂手立在一旁的郑福,“去把东西拿来。”
“是。”郑福应声离去,过了一会儿,他捧了一本册子进来,在陈氏的示意下递到慕千雪面前,后者疑惑地道:“母后,这是……”
“这是御药房近三个月的记录,哀家没拿到赵太医的脉案,就想看一看御药房的用药记录,看是否有线索,结果还真让哀家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你翻到八月初的那几页看看。”
慕千雪依言翻到八月初的页面,上面详细记载着每一日御药房所有药材的出入情况,在看到其中一条时,她停住了目光,“血府逐瘀汤?”
“不错。”陈氏赞许地点点头,“哀家传御药房的人来问过,他说八月初八这一日,紫燕拿着一张血府逐瘀汤的方子去御药房,说是近日常常胸痛头痛,趁赵太医去含章殿请脉的机会,请他把了一下脉,说是胸中血瘀,血行不畅所致,赵太医依症开了这张方子,紫燕抓了六贴,在这张药方里,有一味孕妇最忌讳的药材——红花。”
慕千雪盯着那一条廖廖几字的记载,沉沉道:“虽然每一贴药里的红花都不多,但若加在一起,足以令一个怀孕八九月的孕妇早产。”
秋月蹙眉道:“其实她手中已有麝香,闻上几日自会早产,何必还要辗转去求红花呢?”
慕千雪挽一挽臂上的刺金披帛,淡然道:“麝香药性霸道,份量极难控制,稍一不慎,就有可能终身不孕;相较之下,红花就要温和许多,只要控制得当,几乎不会留下后遗症,但凡懂医理之人,都不会选择麝香来堕胎或者催产。”
“原来如此。”秋月恍然之余,又道:“如此说来,小殿下早产一事,根本是赵昭容一手所为,与皇后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