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后直愣愣盯着他,这是东方溯第一次如此忤逆她这个生母,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异族女子。
怔忡过后,她痛彻心扉地指了东方溯,“你现在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东方溯直起身子,静静道:“据探子回报,西楚三国一直在暗中练兵,若让他们积蓄够了力量,发兵进攻,我朝只怕难以应付,必须先发制人,方才能保我大周平安。”
陈太后冷笑连连,“是吗?哀家还以为是有人在你耳旁吹枕边风。”
东方溯皱眉道:“母后想到哪里去了,贵妃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是儿子一人的主意。”
陈太后根本不信他的话,不过也未继续纠结,毕竟阻止东方溯出征才是当务之急,她缓了口气,徐徐道:“从咱们金陵到西楚,大军至少得走半个多月,皇帝十一月十九出征,也就意味着,到西楚的时候,正好是寒冬腊月;陛下也不是头一回领兵出征了,应该明白这个时节出征,最是吃亏不过,不如等开春之后再说。”
她倒也没说让东方溯收回旨意,毕竟金口已开,若又突然悔改,难免会影响天子威仪。
这一次,东方溯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陈氏以为他会听从的时候,后者拱手,一字一句道:“请恕儿子不能从命!”
陈太后万万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许多,他竟还是不肯听丛,指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手指颤抖如寒风中的秋叶。
许久,她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若还认哀家这个母后,就暂缓出征一事。”
“太后仔细气坏了凤体。”秋月慌忙安慰,转而又劝东方溯,“御驾亲征,实属冒险,太后也是为陛下着想,再说……”
东方溯抬手打算她的话,淡淡道:“母后现在想必也没心思游赏上林苑了,儿子送您回去吧。”
“你这是连话也不愿与哀家说了,好!好!好!”陈太后连说了三个好字,愤然拂袖,朝秋月几人喝道:“我们走!”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张进小声道:“陛下,可要奴才去与太后说说?”
东方溯摇头道:“母后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朕说话尚且无用,何况是你,罢了,等母后消了气,朕再去陪罪。”
孙兴在一旁道:“恕奴才直言,其实太后刚才的话不无道理,冬季交战,实在对我军不利,不如……再从长计议。”
“朕等的就是冬季。”在孙兴二人茫然的神色中,他忽地问道:“畅春园建得怎么样了?”
畅春园是一年多前,东方溯下旨建造的,位于金陵城东郊,那里景色忧美怡人,还有一条山泉蜿蜒而过,畅春园的位置依山傍泉,无论风水景色都是极好的。
张进连忙道:“工部已经在加紧建造了,大概再过两个月便能建造完成。”
东方溯沉吟不语,脸庞在穿过树叶照下来的秋阳下阴晴不定,他不说话,张进二人自不敢言语,静静等在一旁。
草丛里,不知名的秋虫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在这秋日听来份外清冷孤寂,令人心头忍不住生出几分凄惶之意。
许久,东方溯终于出声,“告诉工部,一个月之内完工。”
张进一怔,试探道:“陛下为何突然这么急,太后……未必会去住。”
东方溯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冷冷道:“照朕的意思吩咐下去就是了,告诉他们,一日都不许拖!”
第一卷 第五百八十六章 迁怒
第五百八十六章 迁怒
再说陈太后,回到静芳斋后右小腿传来针刺般的痛楚,卷起一看,原先摔断的地方又红又肿,皮肤也烫得利害。秋月赶紧绞了冷水帕子敷上去,心疼地道:“太医说过,新骨愈合,最忌劳累,奴婢刚才一直劝您走慢一些,偏您就是不听;希望能够消下去,不然又得喝那些极苦的药了。”
陈太后眼圈微微一红,“你还知道心疼哀家,皇帝却……”
秋月叹了口气,“这会儿离陛下出征的日子还有一个余月,太后您慢慢与陛下说,陛下一向孝顺,定会听的。”
陈太后闭一闭目,不无失望地道:“你不必安慰哀家,皇帝什么性子哀家最清楚不过,只是哀家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被慕氏蛊惑到这步田地,连哀家的话都听不进去。”
秋月迟疑道:“难道……真是慕贵妃怂恿陛下亲征?但她应该明白此行的危险,怎么还……”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说错。”陈太后恼怒地道:“也怪哀家之前太过信任她了,以致闹到今日这个地步。”
秋月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得劝道:“现在还有时间,咱们慢慢计议。”
“无论咱们如何计议,都是没用的。”陈太后冷眉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将慕氏叫来,哀家有话与她说。”
秋月点点头,起身离去,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她领着慕千雪走了进来,后者扶着花蕊的手,屈膝行礼,恭敬地道:“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陈太后扫过慕千雪微微可见隆起的小腹,算算日子,她这会儿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她的又一个孙子或者孙女正在这里面渐渐长大,只是这一次,她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反而……有些厌恶。
她淡淡道:“你怀着孩子,不必多礼,赐坐。”
“谢母后。”在就着宫人端来的绣墩坐下后,慕千雪垂首道:“母后让秋月姑姑传儿臣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陈太后抚过一丝不乱的鬓发,徐徐道:“哀家这几日精神倦怠,也没时间见你,今儿个难得精神尚可,便传你过来说几句话;这阵子胎气可还好?”
慕千雪微笑道:“有劳母后记挂,章院正刚刚为儿臣把过脉,大致都好,只是胎儿稍稍偏小了一些。”
“那就好。”陈太后颔首道:“哀家总盼着你们一个个都平平安安,可惜有些人,就是不肯让哀家省心,贵妃,你说哀家应该怎么办?”
慕千雪听出她话里有话,不敢贸然接话,只笑道:“不知是谁令母后烦心?”
陈太后取过一个金黄色的橘子,徐徐剥着,“到了这个时候,贵妃还要瞒着哀家吗?”
慕千雪一怔,试探道:“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还请母后明示。”
陈太后指甲微一用力,薄薄的橘肉被掐破,汁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染黄了她的指甲,后者恍若未觉,继续剥着,很快又有一处被掐破,“皇帝亲征西楚的事情,哀家已经知道了。”
慕千雪豁然色变,失声道:“亲征西楚,儿臣……从未听陛下说起过。”
“是吗?”陈太后扯一扯唇角,根本不相信她的话,“陛下已经传旨兵部与户部,下月十九,便会御驾亲征;上次东凌一战,皇帝已是几乎丢了性命,如今他还要去冒险,你说说,哀家怎么放心得下。”说着,她掷下已经千疮百孔的橘肉,冷冷盯着慕千雪,“哀家知道你想复仇,但这样置皇帝于危险之中,贵妃以为,应该吗?”
见她问罪,慕千雪连忙起身道:“此事儿臣确不知情,请母后明鉴!”
陈太后冷冷盯着她,殿中气氛异常沉重,宫人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慕千雪一直维持着屈膝的姿势,不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