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又说:“我对冷玉没有恶意,只觉得她居然能让你看顺眼,厌屋及乌罢了,我讨厌她是被你连累的。”
“冷玉是好姑娘,你要谢谢她不嫌弃你被妖女强过。”最后,秋云真人郑重道,“你要好好对人家。”
“……”薛长胤又开始剧烈咳嗽,疲倦挥手:“罢了罢了,我死了都不安生。”
秋云真人噗的一笑,擦去不自觉落下的泪:“我说了这么多话,你怎么还没死?”
冷玉静静站在他俩不远处,这间黑色为主调的宫殿充满她不舒服的回忆,秋云真人一转头见到她呆立在门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怪不得薛某人撑着还没死。
与冷玉并肩擦过的时候,秋云真人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她从前不明白,现在大抵领会了其中含义——直教人生不如死啊。
见到薛长胤已然站不起来,冷玉声音陡然变色:“您还好吗,我知道解药在哪您不要乱动我这就去找!”
薛长胤温柔牵住她的衣袖,眼光留恋地落在冷玉面颊:“……罢了,有没有都一样,你来陪我说说话。”
冷玉看了眼漆黑恐怖的血洞,下意识闭上眼,不忍心仔细再看:“要死了还说什么酸话,我不听,快把毒素逼出来,快啊!”
薛长胤虚弱的笑:“给你留了后路,不必冒着危险来找我……”
手腕的玉珠光芒渐渐按下去,冷玉慌了神,抱着青年哽咽:“我怎么好意思拿你的东西,我不要钱,只要师尊好好活着!”
她第一次不顾一切的抱住男人,难过地抽噎:“你死了我一个人又没有家,还能去哪儿……在魔域同样的错为什么能犯两次!”
薛长胤鼻尖萦绕她身上好闻的香味,颤抖着手搂住她,慌了。
他受伤快死了。
他装的。
他这次运气不错,魔尊之前似乎被人重伤过,损了三成功力正在修养,让他赶巧砍了一条尾巴一颗脑袋,敌不过迅速地遁。
雪白的法衣被魔火灼了个大洞,好在只伤及皮肉,血是清理魔将不小心溅的。
他收好魔尊脑袋预备回去给掌门炫耀,想着清理干净衣衫就去见小玉儿爹娘,扫扫墓和她迁坟回家,秋云真人便冒冒失失冲进来,吼得撕心裂肺,好像他要死了一样。
倒是意外了结她多年的心结,倒也不错。
怎么小玉儿也信了呢,她那经不起戏弄的小脾气,要知道自己在骗她……
还为他真情实感的流泪,哭着说自己死了她就没有家了。
薛长胤感动一会儿,颤声开口:“你别这样,我害怕……”
冷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也止不住:“师尊您别死,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薛长胤心脏一抽。
原来在他“快死”的时候,她也会害怕惊惶,表露出深埋心底的真心。
果然平常再傲娇,内心她还是爱自己的>///<
薛长胤闭上眼,提了个小小的要求:“方才…经过红莲台,你以前说过是从前练舞的地方,我想—”
冷玉抹去眼泪,抽噎着问:“看我跳舞?”
青年忽然间拘谨起来,耳尖微红,全无失血过多的苍白虚弱。
冷玉渐渐察觉出不对,薛长胤呼吸均匀,方才抱着他哭的时候,狗男人全身滚烫,心脏跳得砰砰响,哪里像将死之人。
她伸出手,在伤口处摸了一把。
很好,不是血窟窿,是法衣被魔血腐蚀成焦黑色,血气弥漫着她不熟悉的气息——是别人的血。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冷玉擦去眼泪,冷声问:“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薛长胤颤颤巍巍拿过魔尊的断尾,急忙掏出硕大的蛇头,“我给你报仇去了,你看。”
冷玉瞥了眼噩梦源头,蛇头仍大睁双目显得尤为震撼,似乎还在惊讶侵入者的悍不畏死。
三年的爱与恨忽然间落地成埃,她身子剧烈一抖,无所适从地抹去又开始泛滥的眼泪,飞身抱住小心翼翼的薛长胤。
她哽咽着说:“谢谢您,师尊。”
薛长胤抱住浑身发抖的少女,在她发顶轻轻一吻。
不用谢,应该的。
*
再次清点一遍人数,秋云真人心头阴霾稍稍散去,弟子一个不少都活着,这次魔域之行总归有件好事。
可薛胤之却,唉。
悲伤的心情还没恢复,她就看到薛胤之衣裳干净整洁,面孔喜悦盎然,笑意温顺走出魔宫正殿。
分明活得好好的。
秋云这人:“??”
爱情的力量竟然恐怖如斯?
她的注视太强烈,薛长胤如芒背在刺:“秋云醉,你忙完先回民居,我和小玉儿逛会儿魔宫。”
秋云真人诧异:“你不死了?”
薛长胤皱起眉:“难得来一次魔域,小玉儿要带我去地库拿点战利品。”
此人句句不离小玉儿,看来被爱情冲昏头脑,已经没救了。
冷玉还提过要给双亲迁坟的事儿,估计薛长胤也会跟着忙前忙后。
秋云真人厌恶地摆摆手:“你爱哪哪去,我先回归元派。”
薛长胤转身就去追逐冷玉的身影,压根没听她说完话。
红莲台是魔妃所居的□□单独划出的宫殿群,地方不小,可容一百多位美人刀的少女修炼居住,此刻却冷清得可怕。
魔军及守卫基本被薛长胤清理干净,他不对女人的老者动手,宫庭越往深处去,只剩下没什么战斗力的凡人仆婢,偌大的庭院寂静无声,被冰霜打落的花萎蔫地挂在枝头。
尽管如此,依旧能从雕栏玉砌的院落看出鼎盛时期的靡靡奢侈。
冷玉一边走,一边指着左边几幢白墙金瓦的小四合院:“你看,这是我以前的寝居。”
薛长胤立刻兴致勃勃转道:“那我要进去看看。”
两间偏院住两人,正院住四人,冷玉带他走进右边向阳的屋,指着一张粉色的床道:“这是我睡过的地方。”
屋里摆设干净整洁,一看就有人打扫,只是床榻积满细灰,薛长胤直接躺了上去,拉起粉色的被褥,舒服道:“好香,好软,去给我端碗冰糖雪梨来。”
冷玉一把扯开被褥:“弄臭了,不许躺我床!”
薛长胤笑着躲:“你舍友是谁,那床积灰很多?”
沉默一瞬,冷玉道:“雪霏,薛棠华她亲娘,我最好的朋友。”
薛长胤拉开她的衣柜,被满目琳琅的粉色衣裳花了眼,挂在最前边一件的,是他搜魂时见冷玉穿的那套:“这件裙子,我见过。”
在归元派她总穿青与白,好看依旧好看,却不如粉色娇嫩,衬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冷玉淡淡看了眼:“我是挺喜欢那衣裳的样式,一次做了俩件一样的,其中一套见你那晚被撕碎了,你怎么好意思还提?”
薛长胤讷讷关上衣柜,却把所有粉色衣裳都打包放进他储物玉简里,也不知想干什么。
故地重游,却不用担心魔尊作妖,冷玉走路都带着风,带着薛长胤参观下一个景点。
“这是我以前念书的学堂。”
“这是练刀剑的武场。”
“这是沐浴的地方,汤池没什么好看的就不进去了。”
薛长胤闷头就进,围着直径约两丈宽的巨大浴池跃跃欲试,甚至踩着小楼梯下去试了试。
没放水也没人,就是个干池,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薛长胤问:“这么大的地方,不止你一个人用吧?”
冷玉觉得他关注点真奇怪:“一次最多十人,你放心都是姑娘。”
“彼此坦诚相见,不害臊?”薛长胤问。
“我摸姑娘也不摸你。”冷玉忍着笑走出去,“快点跟上,我去取舞裙。”
薛长胤立刻跟着她来到红莲台中央的满月泉。
泉水直径很大,栽满了浓烈如火的红莲,水中央还有一块略高于水面的舞台,能站十多位少女共舞。
冷玉指着盛开的花道:“这些红莲,被妃子坟流出来的血水灌溉,花开时美得惊心动魄,腐烂的时候比尸体还难闻。”
舞台中央,巧手工匠用手指粗的金条作莲花骨架,外边包裹红纱,做了朵一丈高的红莲,黄金花蕊上甚至能站住一人。
“每月初一魔尊会来看我们跳舞,再选其中一位姑娘侍寝。”冷玉指着金花蕊道,“领舞一般站这儿,魔尊一般选她,所以必须是完璧之身。”
薛长胤一直牵着她的手,安安静静的听。
说着说着想到好笑的事,冷玉弯起唇角:“在我颜值巅峰的时候,领队压根舍不得打骂我,还特意让我领过一次舞,果然被魔尊看上了……”
薛长胤:!
今天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冷玉有些口渴,缓了口气继续道:“被魔尊看上后,我就被送给你了,真令人无语,他嫌我胸和屁·股不够丰满,大庭广众之下说怕我硌着他。”
冷玉越想越气,她是瘦了点,在一众魔尊喜爱的丰满美人衬托下更显骨感,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批评除了脸一无是处,她不要面子的吗!
用眼神丈量过后,薛长胤认认真真道:“别听它瞎说,你该丰满的地方一点都不含糊。”
冷玉低头看了眼他视线所在的位置:“……穿好几层衣裳也看得出来?”
她小心从金花蕊下拿出一方木匣子,递给薛长胤:“您打开看看,里面有您喜欢的东西。”
薛长胤不疑有他,上年头的锁孔生了锈,用剑尖轻松挑开。
东西都很常见,少女喜欢的胭脂,符纸折的千纸鹤,几只艳丽的红莲簪子,下坠的纯金流苏仍闪闪发光,最下边是套正红色的纱裙,镶着流光溢彩的金丝,上面压着本书,书页很新,似乎很少翻动。
拿起来一看,封面赫然六个大字——
《春|宫八十一式》
薛长胤惊了,手腕颤抖:“这是我能看的书?”
冷玉恶作剧似的开心,笑得眼睛眯成月牙:“美人刀教我们潜入修真界,获取男修信任就用这个深入交流,你猜猜我有没有对别人用过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