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里正在一点点变得精致舒适,夏颜对此很有成就感。
受到做门帘的启发,夏颜想到自己也可以用这时代的普通布料为主,空间里的料子为辅,做一些既不扎眼又别致的东西来,这样价钱低些也不会惹人怀疑了。
光是这个灵感一现,她的脑子里就冒出好几个点子,但一口吃不成胖子,计划总得一步步实现。
东厢房里堆的都是何漾收罗来的古董文玩,一个个用稻草裹着,装在带隔板的小箱子里,足足搬了半个时辰才搬空。
夏颜拿了水进屋洒扫,把蛛网鼠屎都扫干净。屋子空出来后有两丈见方,很是宽敞,夏颜就想在靠窗的墙边搭个工作台,再摆个大立柜,可以放她收集来的面料辅料。
但她也知道开这样的口是极过分的,何家虽然待她不薄,但也不能由着她提出格的要求。于是只好先把这一块空着,等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添置。
第二日盘炕的工人就来了,夏颜这日便不出早市了,工人做的是力气活,巳申两时还得加一顿副餐,夏颜早早就提了小篮子去买菜。
买了猪肉和大料,又搭了一根猪骨,去豆腐坊切了一块老豆腐,夏颜一边走一边盘算今天该做哪些菜,见路边摊上的萝卜正水灵,又拣了几根脆萝卜,那小贩还硬要塞一把青菜,只好又多给了几文。
回到家,见刘大娘也来帮忙了,便笑着打了声招呼。在这时代,家里砌灶盘炕都是大事,左邻右里都会来搭把手,此时就多了四五人进出,夏颜顿时感到压力,一刻也没歇就忙了起来。
才刚把萝卜上的泥洗净,何氏就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夏颜一见她就不喜,自然没给她好脸色看。
“呦,这个天就用热水洗菜呐,这得费多少柴?作孽的败家精,”何氏嘴里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一双眼睛止不住地乱转,“那肉也买得太瘦了些,这还能出油花?这家给你当的白瞎了铜子儿了!”
夏颜最烦她在身后挑三拣四的,若不是今天办大事早就吵起来了,但眼下她也没忍着,只学着何漾的神情,一脸嘲讽地说:“牢里蹲得可快活?”
何氏脸色一僵,肿眼袋子抽搐了一下,抬手就要打来,夏颜迅速端起了泥水盆,瞅准了位置一把泼了出去。
不料因她力气小慢了一拍,倒让何氏躲了过去,只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没能躲去,一盆水全溅到了她脚面上。
崭新的花布鞋上沾满了泥渍,芝姐儿心中一疼,哇呜哭了起来。
第6章 反击
何氏见女儿的新鞋被脏水污了,撸起袖子就要闹,夏颜也不是吃素的,踮起大勺护在面前,她要真敢出手打人,就别怪自己抡她的脸。
好在何氏只是破口大骂,一双小眼睛警惕地看着夏颜。经历了两个回合,她也明白夏颜不是好惹的了,心里不禁有些慌。这些年她这里作威作福惯了,一时下不来台面。何大林向来是好吃好喝供着她,何漾虽然精些,却也没真把她怎么样,不过占些口头上风,自己总有办法抠出些钱来。
可这丫头却不一样,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儿,翻起脸来六亲不认,连官都敢报,一想到这,就觉得腚上的皮肉又火辣辣的烫起来。
厨房里乱成一团,刘大娘最先赶到了,她一把挡在了夏颜面前,对何氏冷冷道:“何家妹子,先带芝姐儿回去换双鞋袜罢,这大冷的天儿,仔细寒从脚入。”
“家里哪还有富余的鞋?钱都给她爹治腿啦!”何氏嚎了一嗓子就要哭,手下掐了芝姐儿一把,芝姐儿吃疼,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闹甚么?”何大林满手泥浆跑来,汗水滴进了眼里不住眨眼,看到眼前这景象头又疼了。
“爹,她要打我!”夏颜抢先答道,白着一张小脸,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
何大林一听立刻唬了脸,看何氏的脸色也有些不善:“上回打得她几天出不了门,这回还要作妖?”
“他大伯,你怎么能被这小贱……小丫头唬了去?你看看我们芝姐儿!”何氏把女儿往前一推,小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何大林瞧见了她湿漉漉的鞋子,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指着窗台下一双晒着的鞋袜道:“那是颜姐儿新做的,先给芝姐儿换上吧。”
那双鞋是夏颜做了跑生意的,鞋底纳得厚厚的,铺了棉花垫,走远路也不会疼了,鞋面是药斑布,里衬加了细绒布,保暖又透气。何氏一见立刻双目放光,大步奔了过去,连身边的芝姐儿都被撞了个踉跄。
夏颜知道这双鞋是有去无回了,心里有气,刚要出声拦她,却被何大林一个瞪眼止住了。夏颜不禁一愣,他还从没这么严肃对过自己。
心里委屈,连何大林也不想再多看一眼了。转过身兀自做活,把骨头剁得咚咚响。何大林摇了摇头,也不理会夏颜的小性儿,揭下手背上的干泥块,转头又去忙活了。
刘大娘拿了簸箕和扫帚,把屋子里的积水扫尽。回头见小丫头双手握着厨刀,拼着力气剁骨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便扶住了她的胳膊,自己接过刀去,一边使力气一边道:“下回让卖肉的替你剁小些就成。”
夏颜一言不吭,又拿了刨子削萝卜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怪大娘嘴碎,今儿这事,是你浮躁了些,”刘大娘把剁好的骨头扫罗进盆子里,下锅焯水,拿着勺子不住地搅,“她那副德性是邻里皆知的,谁遇着她还不躲着走,你人小力薄,何苦还去硬碰硬?”
“遇上这种无赖,难道硬要忍着么?爹爹当家时我不知,现在是我管花销,断不能让她刮了去!”夏颜把萝卜滚切成块,抓进碗里放在一边备用。眼看时间不早了,又赶紧和起面来。
“这话你爹爹是第一个不赞成的,怎么都是一家人,打破牙齿肚里吞,到底血浓于水,他是长房长子,肩上挑着担子,断不能看着弟弟弟媳吃苦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夏颜把老酵面掰下一块来,拿水和开了倒进面粉里,揉匀发酵,又接过刚才的话头,“爹爹就是滥好心,养了这些年可养熟了?到头来只为博个好名声么?”
刘大娘切肉的手一顿,看了夏颜一眼,把手边的油盐递了过去才又道:“我是不晓得什么德啊怨的,你只凭良心问问自己,你爹爹待你可是真心?难道这也是为了博名声么?”
夏颜咬着唇不说话了,自己刚刚那番话确实不懂事,只希望何大林没听到才好,甫一抬头,见到何漾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
被夏颜瞪了一眼,何漾更加觉得好笑:“我倒不知,你这丫头还知道孔夫子?”
夏颜举起大勺挥了两下,威胁般露出一双小虎牙:“孔夫子还说‘君子远庖厨’,尔等还不速速离去!”
何漾噗嗤笑了,把手里一小袋芝麻糖递给了夏颜,依旧是一副痞痞的样子:“刚刚货郎路过,买一袋给你解解馋,可别再哭鼻子了。”
夏颜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原本心里的那点不快也散了,嘴上却不接受他的好意:“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么?”
何漾捏起一块糖,眼疾手快塞进了她的嘴里,拽拽她的小辫子,说道:“可不是。”
夏颜举着大勺撵走了他,转过身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刘大娘被这对活宝逗得直乐,手上动作却不停,麻利地把萝卜块倒进煨了半熟的骨头汤里。
面团发酵好已经是两刻钟后了,这期间有刘大娘帮忙,包子馅儿也调好了。菜馅儿里拌了白芝麻,比滴麻油香多了,肉馅儿里也加了香料,一点也闻不出腥味,夏颜抽着空还做了萝卜丝馅儿的,何家爷俩嗜辣,撒了辣面子进去,光闻着就能把人馋虫勾起来。
刘大娘手活儿漂亮,包包子的活就交给她了,夏颜只在一旁打下手,把面团捏成一块块小剂子,滚了干面给刘大娘擀。刘大娘动作麻利,一屉包子刚出锅,另一屉就接上了。
巳时刚过,匠人们正好塞两个包子进肚,午饭还得一个时辰后才开灶,若没有副餐垫饥,手脚早就饿软了。饶是这会儿吃饱了,锅里的汤正冒着香气儿,这些人也忍不住多嗅两鼻子。
快到午时,何氏才带着芝姐儿现身,说是帮忙实是蹭饭,夏颜只当她们是空气,路过时瞥了一眼芝姐儿的脚,鞋袜已经换了,却不是夏颜的那双,一双旧单鞋套在瘦小的脚上,鞋边打了补丁,脚趾顶着鞋头都能看出轮廓。
见夏颜盯着自己的脚,芝姐儿不安地缩了缩脚尖,把长及脚脖子的裙子往下扯了扯,指望能盖住脚面。夏颜望了她一眼,直把她吓得抖了抖。夏颜摸摸脸尖,自己有那么凶么。
面食不顶饿,中午又煮了新粳米饭,刘大娘掌勺做了红烧肉和酸菜炖豆腐,因着两个小丫头不能吃辣,便把泡椒另装一只小碟。她自己在厨房扒拉了两口饭,装了些饭食就回去伺候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