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月钱不多,你要的数我给不出来。”
当孟轲伸出一只手掌的那一刻,庞涓自作聪明的认为对方要敲诈他,数目是五百中布。读书很花钱的,就算是庞涓拜在王诩的门下,吃住都不要钱。可是,他家里要支付的费用也不少。月钱,看似零用钱,其实是给庞涓用来和人交往人情往来的花销。而这部分支出,王诩是不会承担的。
要是一个中布都舍不得花的话,在出师之后,他的成就会至少小上一半以上。
因为华夏是一个人情社会,在同样的机会下,用熟人和生人,谁都能够做出最快的选择。熟人,最好是朋友,亲戚就更靠谱了。谁要是盯着一个吝啬名声,可定是要打上一些折扣的。
庞涓也要出门交际,所以他必须兜里得有几个钱,好让他在必要的时候买单付账。
但是……
孟轲没有月钱,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是月钱。这也正常,孟母就算是一个优秀的织工,恐怕一个月的工钱也无法得到五百个中布这么多。更不要供养孟轲贵族一样的教育了。孟轲完全是一种见招出招的办法,只能顺着庞涓的思路往下问:“有多少?”
“只有二百五。”
孟轲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个数字好像不太吉利。他也不问,就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庞涓,后者被看的心惊胆战的,只能期期艾艾道:“本来有五百,但是一半已经作为开销花出去了。”他打死也不会说其中一半的开销是怎么花出去的,一口咬定,就是没有了。甚至可以指天发誓。鬼神是几乎人人都要敬重的神灵,一个人敢指着天地发誓,就可以说明,他说的话基本上没有假话。
“那么说下个月你有五百个中布?”
孟轲大吃一惊,他之前对于钱没有多少概念,主要是因为他家里太穷了,孟母手里都没有几个钱,跟不可能给五岁的孟轲零花钱了。可小孩子的表情,多半有些走样的,庞涓还以为孟轲是嫌弃他的月钱太少了,无奈道:“家里有老人要供奉,家中的武士也要消耗不少粮食,还有奴仆和佃户们都欺负我当家年幼,欺瞒贪墨一些,剩下的收入已经支撑不起太多的花销。”
奴仆,佃户,田庄,这家伙肯定是炫耀。孟轲家里就孟母和他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奴仆和田庄,家里所有的钱说不定就只够庞涓几个月的零花而已。于是,庞涓的脑袋上被孟轲贴上了一个闪亮的标签,狗大户。
孟轲气地牙痒痒,他家里还穷,他用五岁的人生经历告诉他,他这辈子似乎都没有见到过五百个中布堆在一起多大的一堆。
庞涓在他眼里,顿时从欺负小孩的小恶霸,上升到了喜欢欺负小孩的狗大户。你才多大,一个月就要花掉五百个中布?
我……
我……
连五个都没有花掉过。
孟轲联想到自己,恐怕他可以撒娇要母亲给买肉,做衣服,当然基本上都是白瞎了表演。等到那天母亲答应下来,那简直就和撞大运没有什么区别。再说了,穷人家的孩子,还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要什么零花钱?穷人家的孩子,腆着脸向父母要零花钱的结果基本只有一种,没有要到钱,还是遭遇一顿毒打,甚至可能是混合双打。打完之后,父母会带着绝望的眼神怀疑人生,因为家里出了一个败家子。
这个时代的孩子,家境贫寒的根本就没有听说过零花钱、月例、月钱之类的说法。只有狗大户,骚包到有钱没地放花,才会给小孩子这么多钱挥霍。对付狗大户,孟轲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有些不太满意道:“就不能多一点?”
“真的给不了,你只要不要让我老师知道你曾经来过,什么都好说。只是钱只有这么多了,另外,拿个一半月钱的用处,是每一个都要少一半。所以,不管是否是下个月,我的月钱都只有两百五十个中布。”庞涓无奈地看看周围,发现庄周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猛地一打哆嗦。
孟轲表现出很失望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少了一点。”
“再说孟轲是诚信小郎君,不能把你的钱都拿走了,那样你就没钱用了。”
孟轲的话让庞涓心头一软,心中感激的不得了,熊孩子和熊孩子也是有区别的,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要比自己家的孩子好一点。相比庄周,他看孟轲的眼神就柔和多了。可是他忘记了,孟轲是出身小门小户的穷人,就算是给庞涓多留一个大子,心里也是舍不得过给的。
人生第一次决定要做敞亮人,孟轲拍着瘦弱的胸脯表示道:“我可以给你留下十个,哦,不,五个中布。这样我就不告发你故意刁难我的事。”
小眼神得意的张扬着,仿佛在告诉庞涓自己有多仗义。可庞涓听到这话的似乎,脸色顿时垮下来了。他高兴的太早了,熊孩子终究还是熊孩子,不管是那家的,都没有什么区别。他原本想着,就算是留下一百个中布,多少能够每一个月参加一次聚会。
这样的开销虽然给人一种困顿的感觉,但至少也不会太游离在圈子之外。
可要是他兜里揣着十个大子,他还有脸参加贵族之间的聚会吗?
就像是春日里,大家组织踏青,一群人去野外享受春日温煦的阳光,清新的空气,然后走累的时候在野外聚餐。大家拿出的食物都是鱼肉走兽和飞禽,且烹饪精美,或者是时令糕点,精致美味,而自己呢?估计就只够准备十几个野菜团子,外加来回城邑的车费,兜里就干净了。就这等恓惶的光景,他还有脸参加踏青吗?他要是恬不知耻的去了,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踏青还是交际之中花费最少的项目啊!
庞涓眼神呆滞的看着笑的和狐狸一样的孟轲,扭头针对孙伯灵怒道:“你也不管一管你的师弟!”
“没办法,老师宠着他,我当师兄的没有理由对他约束吧?”孙伯灵一日既往的温和。他的性格或许相比之下,比较柔弱。但也要分情况,要是他年纪最小的时候,或许孙伯灵会处处觉得沮丧,甚至会想家。
可当他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大师兄的那一刻,他忽然间似乎长大了不少。
因为他已经不是最小的那个孩子了,有他更小的孟轲还需要保护。再说了,从庞涓和孟轲的对话之中,他早就有所判断,肯定是庞涓故意刁难孟轲,正所谓一饮一啄而已,怨不得孟轲睚眦必报。
庞涓见孙伯灵不帮忙也是无奈,只好腆着脸道:“打个商量呗!”
“没钱!”孙伯灵拒绝的异常坚决,甚至连庞涓借钱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就一口回绝。
庞涓气地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就差翻白眼死过去,心中判定肯定是事已经商量好的,你堂堂卿大夫的玄孙,家族封地又那么大,还敢说没钱?
可孙伯灵是个厚道人,他有必要给庞涓解释一二,他苦笑着看着自己的小肚腩,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开口道:“庞兄,你知道的,我们的年纪基本上就要开始习武了,可是我拿不动铜剑,对我来说,厚重的铜剑太沉重了一些。”
庞涓听到这话,自信满满的挺起胸膛,忽然间那股久违的自信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开口指点道:“伯灵啊,你也该多锻炼一下,等到习惯了身体锻炼的强度之后,自然能够拿起练习用的铜剑,你是兵主传人,祖上肯定武艺出色。”
孙伯灵却摇头否认道:“说来可能让庞兄误会,先祖不怎么会武,平日里也不上军阵训练。家族也没有练武的传统。可是我在老师门下求学,再不济,在公学之中不能丢了老师的脸面。”
长叹一口,孙伯灵继续道:“所以万般无奈之下,我在钟离先生那里订了一柄百炼钢的二尺青锋剑,花了五两黄金。”
庞涓颇受打击,捂着胸口,脸色惨白,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合孙伯灵说话,哪怕一句。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多余的人,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五两黄金!
你把一身肥肉减下来就能省下这五两黄金。
可是为了一身肥肉,竟然订购了一柄百炼钢的青锋剑,你怎么不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