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该杀!”
边子白杀气腾腾地坐在舆图上,一脸的怒气。
“这些混蛋,到底还是不是男人,比女人都不如!”
“哪里有这样打仗的,简直成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国君还聚土为丘,特地祭祀上天,卫公就由地下人如此胡闹?”
“哎呀呀,气死我了!”
对魏国来说是大麻烦的事,对卫国更是如此,甚至要比魏国承担的危害要大得多的多。
边子白双眼如同死鱼一般的瞪着边境地图,却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就连南卓都是心惊胆战的样子,他原本是以为机会来了,获得了太子,乃至卫国的全力支持之下的上军……恐怕还是一条死透了的咸鱼啊!
更让他绝望的是,他似乎将希望都放在了边子白的身上。可万一边子白要是跪了,他不是也要跟着跪?
更倒霉的是,边子白这家伙真要是到了万难的时候,似乎可以拍拍屁股就走,可是自己跑哪儿去?如果没有封地,没有了族人,会还把他南卓当成个人物看待?
“子白,这个按照往年的情况来看,赵军南下就那么几个地方,你何必都找来看呢?”
所有赵军南下的记录,双方在边境的作战方式,赵军的装备,只要内府有的都让边子白搬到了家里面。可是结果对他来说,似乎很不利啊!除了多十年前的一次交战,卫国似乎一举直捣黄龙,打得赵国毫无招架之力。可实际上呢?上军攻到了中牟,可实际上中牟是卫国的领地,根本就不是赵国的。之所以有赵军守卫,是因为赵人将军队放在了中牟。
他又一次发现,自己好像被卫国的史官,那个叫句容的糟老头子给欺骗了。这个混球,难道不知道卫国只不过在自己的国土里游行了一番,却被他说成了接连击退了赵军,并攻占了赵军控制的城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卫国攻占了赵国的城邑。
可结果卫国根本就不敢进入赵国的国土,仅仅是在自己的地盘武装游行了一番之后,就得瑟的不能自已。太丢人了,差点让人误会。万一要是赵人得到了这份资料,放在盟约的场合跳出来,指着中牟以北的地方说是赵国的领土,这该怎么办?
割让吗?
尤其是还在边境守卫国土的士兵们,他们的心会凉成什么样?
“哎,不行,得找个人参谋一下。”
“找谁?”
南卓对于打仗的事从来没有如此热心过,家里的封地都让人给惦记上了,还怎么整?硬着头皮也只能死磕下去。如果是带着封地献给魏侯,至少南氏还是戚邑的封君。可要是让赵国抢去了,运气好一点他可能被换封地到山里去,赵国坐拥整座太行山,有的是那种犄角旮旯的破地方。要是运气差一点,他可能直接被找个由头喀嚓了。
即便逃过生死劫难,但是封地酒不要想了。他可不想变成孟轲那样的倒霉蛋,更不想变成孟轲老爹那样的大倒霉蛋。孟孙氏,曾经也是鲁国前三的大封君。就是因为封地被齐国攻破了之后,最后沦落成为破落户,成为彻彻底底的寒门。
当然孟孙氏因为是三桓之一,虽然是垫底的,可当年对鲁国国君很不敬,好几任国君都让三桓给赶出国去了,成为有家不能回的流浪汉。
孟孙氏的覆灭,更多的是鲁公乐意见到的结局。鲁公对三桓恨得牙花子都痒痒,恨不得都死绝。听到孟孙的封地被齐国攻击,说不定还能笑出声来。就算是三桓的封地也是鲁国的国土。
齐国吞并了孟孙氏封地之后,也没有见鲁公去讨要,更没有发动一场战争夺回领土的意愿。
南氏在卫国的情况至少要比孟孙氏好的多,至少,南氏和卫公一脉联系的非常紧密。当然,卫国也不能没有戚邑,没有了戚邑的卫国,等于帝丘都暴露在了敌人的铁梯之下,赵军怎么可能放弃如此肥美的濮水平原,放弃吞并整个卫国呢?
不到半个时辰,边子白带着所有的资料,来到了王诩的家门口。
“长生叔,您老这是出门遛食啊!”刚在门口下了马车,就见到王诩家的老仆长生有气无力的走了出来。
“哎,如今家里朝食都无法下咽,只能去食肆了。都这个点了,还没吃呢?”长生很沮丧,抬头看了一眼日头,似乎想要述说他老人家日子过的恓惶。
他家老主人王诩下达了人生中最不受待见的命令,以至于跟随他多年的仆人都非常失望,老头很傲娇的告诉王家所有的奴仆,今后王家的伙食要和边子白家里一样,主子一个都不允许去边子白家蹭吃蹭喝,主要是老头怕庄周被一个错误的人,一个错误的环境给熏陶坏了,岂有此理,他找一个好徒弟容易吗?可迎接王诩的结果是,他的厨娘在绝望中辞工了。
“小子带了点心,要不您老先垫吧一阵子。”
说完,边子白让赵武搬来了一个偌大的食匣,东西很粗糙,但胜在容量大,甚至可以满足王诩一家人的需求。
长生很有意思,围着点心匣子转悠着,看着品相精美的点心,有点举棋不定的抬眼问了一句:“我牙口不好,能咬得动吗?”
这话说的,就和小孩子看到别的孩子手里的点心问:“好吃吗?”几乎一个意思。想要,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边子白随即指这匣子里的几种点心道:“这种绿豆糕,软糯但最好准备一壶清茶,比较黏牙;这中点心叫千层酥,口感爽脆,却不需要牙口很好,而且入口即化,只不过有点甜,似乎……”
“甜的好,老头子就喜欢吃甜的。”
长生顿时脸上拨云见日,喜笑颜开,甜食本来就不多见,是最奢侈的食物。而蔗糖这种相对廉价的糖根本就没有,甜菜也没有,只有最原始的蜂蜜能够满足人对甜味的追求。长生也知道食物的尊贵,但是老头子跟着王诩这么多年,也是见识的老人。选了几种点心之后,就满足的偷偷告诉边子白:“我家的主人告诫下人,只要你来就说不在。不过你去书舍就能找到他。”
偷偷将主人卖了的长生高兴的拿着甜食,往庄周的院子走去。
对此,边子白为庞涓默哀三分钟,这家伙在王诩家里也真够倒霉的,似乎谁都不待见他!似乎连王诩家的看门狗对庞涓的眼神都很复杂。那种想要讨要食物,却又怕对方吃狗肉的警惕,夹着尾巴呜呜叫着的不甘……好吧,庞涓在王诩家里,也就欺负一下看门狗的地位了。
边子白抱着一大堆的舆图,南卓空着手最后只能搬起食盒往王诩家的书舍走去。
南卓并不喜欢王诩,他倒是没有苟变那样多次被拒绝的经历,只不过曾经来过一次,并不是来拜师学习王诩的传世绝学,而他老爹南丰希望南卓能够学习政略,曾经治理过楚国的王诩就成了不二人选。可是王诩当时很傲娇的告诉南卓,你把身上的傲慢打落一半,就能在卫国游刃有余了。算是一种不明着说的拒绝。
但同时也是王诩认可了南卓的才能,不像苟变那样,变着方的被王诩奚落。
王诩见到边子白的时候,很吃惊,同时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估计边子白贿赂了他家的仆人,最有可能吃里扒外的就是长生。对于长生,他确实没有什么办法,这家伙资历和自己一样老,本来就是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家人。要不是一直跟着自己辅佐他,就长生的能力,治理一方水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或许是心中有愧,或许是对身边老人的纵容。反正王诩张了张嘴之后,就不再说话,眼神不善的盯着边子白。
后者笑着对王诩说:“王大师,我给庄周带点心来了!”
“就这些?”王诩肯定不能信啊!要是只给庄周带点心过来,为什么你手里抱着如此一堆舆图?舆图的制作都是内府职方司的工作,所用的材料也是极佳,很多都是绢布的材料。
很快庄周就被家里的奶娘给带来了,这待遇,也就是庄周了。同时也彰显着庄家的财力雄厚,谁家孩子求学,带着奶娘的?看着妇人鼓鼓囊囊的胸口,还有媚态白犀的肤色,庄家是一等一大户啊!连奶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读书累了能当枕头,渴了饿了能嘬两口,这小日子……没准了。
庞涓身边连一个使唤的奴仆都没有,惨的如同是王诩家赶车的奴仆。
“老师,请享用点心!”
庄周为什么得宠,一来他玲珑剔透,一点就透,甚至不点拨,也能自己琢磨一二。这已经不是神童的范畴了,是老天眷顾。王诩拿着点心乐的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念叨着,还是庄周贴心。人聪明,还有孝心。
之后,庄周还拿出一份点心给了庞涓,受宠若惊的庞涓张着嘴想感谢两句,鼻子很不争气的嗅到了点心中油脂被烘烤之后的香味,还有奶香,甚至甜丝丝的是什么东西,他都没有吃过。猛地吞咽了两口口水,可是嘴里的口水似乎泛滥似的,越来越多,他怕一张嘴就把庄周给淋湿了。
装模作样的给庄周作揖感谢,庄周也是知礼的,还礼之后。正对王诩问道:“老师,我能给其他人分点心吗?”
王诩就吃这一套,庄周良心好啊!点头道:“乖徒儿,去吧。”末了还给庄周嘱咐了一句:“也给自己留一点,多留一点。”这老师,心偏的都歪了。
这也就是庄周了,要是换个人在王诩门下傻乎乎的攀交情,开口闭口就说分享,非被王诩骂个狗血淋头不可。他可是王诩哎,纵横术的鼻祖,他的学说说白了就是利用人性的贪婪,从而游走在各个诸侯国之中,利用邦交的利益交换,使得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根本就不是一套纯粹的邦交理论学说,而是一部措辞华丽,结构严谨的战国厚黑学。
继承王诩绝学的人,不敢说良心都坏透了,但心存善念的人恐怕真会被自己一帮师兄弟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王大师!”
等庄周走了,边子白继续献媚道。
可是王诩根本就不敢担当,摆手道:“你还是叫我糟老头子比较好,王大师,听着老夫都觉得心惊胆战的害怕。”
“小子是来请教的。”边子白将姿态放的很低,可惜一样的亏,王诩绝对不会吃第二次,尤其是在边子白的面前。甚至他多半已经猜到了边子白的来意,可惜有些事他就算是想帮忙,恐怕也帮不上。
王诩伸手示意道:“你小子还是说明来意吧!要不然,我可不敢留你。”
“那行,我就叨扰王夫子了。”边子白绝对是顺着棍子就往上爬的主,一不小心,王诩就要赔上一顿饷食。
王诩也是自认倒霉,捂着额头道:“算了,你想吃就吃吧,反正也就是多摆一套餐具的事。”心里却琢磨着边子白,他家里的伙食可比不上边子白家的,王诩心底阴暗地发狠:你要是咽得下,我也不拦着。
而边子白呢?满不在乎,张嘴就让王诩有点吃不消:“王夫子,卫国倾覆在即,你是卫人,我是卫臣,正是你我同心竭力,挽救于危难之际的时候……”
王诩慌忙拦住边子白,不让他说下去的机会:“小子,别瞎说,卫国的日子长着呢?你是卫臣,给卫国效忠也是应该的。老头子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你就别折腾我了。老头子的年纪已经过了征辟的年纪,你就别来戏耍我这把老骨头了。”
“其实对王夫子来说也不算是难事,用数万上军将领对抗不足五万赵军,相比在王夫子手中也是易如反掌吧?再说了,王夫子授众弟子兵法,自然是获得吴子用兵之精髓,想必不战而屈人之兵都未尝不可。”边子白根本就不给王诩拒绝的理由,高帽子一定接着一顶的往王诩的脑袋上套,不论死活。
王诩长叹一口气,看了一眼小脸兴奋的庞涓,开口道:“庞涓,去屠市买条狗来。”
庞涓一脸幽怨的离开了书舍,随后王诩还起身出门晃悠了一圈,嘱咐一二之后,再次来到书舍,低头看着悠闲的喝着他家的茶水的边子白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害我!”
边子白故作吃惊道:“夫子不要乱说,小子是真心求教而来,何来害人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