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翌日清晨,边府仿佛根本就没有被昨夜的奔波影响到,朝食如期而至。
列御寇一口豆浆,一口小烧饼,吃地满嘴留香,他甚至一度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要留在大城市,做一个帝丘人,然后混吃等死,赖在女婿家里。按照年龄来说,他也是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可惜……
多年的坚持也不是一顿早点就能被击溃的,列御寇在孟轲紧张的眼神中,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烧饼,吃的太饱,打了个饱嗝,连打嗝都是满嘴留香,豆子去掉了腥味之后留下的满满都是有人豆香。列御寇虽说膝下无儿,可是他有些弟子也是从小养大的,不缺乏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小子,再不吃,等会儿钟鸣之后就不准吃了。”
在列御寇看来,这等美食简直就是人间珍馐,能吃上一顿已经是福分,哪里还肯糟蹋了当下的美食?
可孟轲却咧嘴不满道:“白圭骗我今天吃上汤面,我才早起的,没想到还是烧饼和豆浆。”
“小子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老师的日子也不好过,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列御寇也是当老师的人,他可是深有同感,遇到个吃货弟子,他上吊的心都有。
不过孟轲赖在最后的用意根本就不是为多吃两口,反而对列御寇的超能力非常好奇,刚才人多,他不敢问,就两天功夫,他已经挨了三顿打了,这记性说什么也长了一点。等人走了才问道:
“老神仙,你会御风而飞吗?”
列御寇的连有点黑,干巴巴道:“不会!”
“老神仙,那么你会长生不老吗?”
“也不会!”
“您会口吐烈火,撒豆成兵吗?”
……
列御寇很憋屈,他很想抓着孟轲的耳朵,提醒他,问一点他会的,成不成?
豆浆是孟轲很喜欢的食物,可是烧饼就不一样了。成年人能够享受到食物美味的时候,对于小孩子的感受却完全不是这样。满嘴留香,需要一口好牙,还有咀嚼的能力。烤制的干巴巴的精细面粉制作的烧饼,少了酥油之后,会变得很硬。
虽然中间刷了饴糖,甜甜的很好吃。
可是这么硬的食物,对孟轲来说还是有点难以下咽。
上汤面?
列御寇再一次对准女婿边子白有了新的认识,或者说他自从见到边子白之后,就一直在刷新对这个神秘的准女婿的认识。
怎么说呢?
边子白是一个出现很突兀的人,却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总是能够获得一些权贵的认可和亲近。甚至像是南氏这样的卫国一等豪族,都会选择交好。连秦公的公子都会边子白青睐有加,可惜秦国的光鲜不在,已经是日薄西山,在强大的魏国武卒的君威之下,只能在渭河狭长的地区舔着伤口,索索发抖。
这再也不是那个能够尽起五十万大军的超级诸侯,而是沦落成为比韩国稍微强一点的二流诸侯。
如果秦国还在其强盛的时代,列御寇不介意丢掉一些节操,去巴结一下嬴渠梁,就为了获得秦国出兵干预韩国,帮助郑国获得喘息的机会。可他哪里知道,赢师隰的打算,秦国已经有所恢复一些国力,他没有信心去和魏国争夺河西之地,但已经有心思准备在中原显示秦国的存在感,而东出函谷关,首当其冲的就是韩国。
只要秦国在最近对韩国发动进攻,肯定会将韩国吞并郑国的打算击碎。
不管出动的秦军有多少,对于秦军来说,野战打不过魏国武卒,那是国力差距实在太大,已经无力承担起来庞大的军团作战了。可是欺负韩国,秦军一直非常有信心。就连如今的韩侯韩屯蒙,恐怕听到秦军东出函谷关的消息,会选择立刻从郑国退兵,深怕晚了,连老家都要被秦国抄掉。
可惜,列御寇虽然是名士,但对于诸侯的了解,还不如一个魏国的士大夫多一些,这才没有相处这条毒计来。
至于,列御寇对边子白的印象。
很好。
已经没有更好的了。
在他看来,边子白崇尚精致的生活,生财有道,名声也不错,算是名声在外吧!算是无可挑剔的女婿一类。总的来说,列御寇感觉自己女儿能够嫁给边子白,绝对是撞上了大运。根本就没有其他第二种解释。
享受完了朝食之后,列御寇觉得有必要回去了。
他的弟子还在社庙住着呢?
他这个当老师的却在外头锦衣玉食的享受着,非常不合适。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住在社庙里,主要原因还是穷。社庙不是旅店,不收钱,却有食物供应。这一条就足以吸引在山间隐居的列子了,毕竟他的家业不折腾都已经见底了。其次就是,有面子。社庙可不是谁都能住进去的,没有宗伯府的允许,社庙也不会接待外人。
有心告辞的列御寇去了女儿的住处。
昨日没有细看这座宅子,可今日走在其中,让列御寇有点小羡慕。他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家里似乎也住着这样的高门大厦,可惜……往事不堪回首。后来自己有了名气和声望,却没有给王侯卖命的打算,出仕之路被他堵住。此后的几十年里,他一直秉持着本心,可以说名气与日俱增之下,渐渐的也忘却了享受生活。
可当他再一次走进这样的生活,或多或少会勾起一些心中的记忆。
“你又要准备离开了吗?”路缦似乎很寻常的问了一句,却自顾自地整理着案上的茶具,边子白整这一套很熟练,不少都是边子白专门打了样子让人去烧制的。可惜,路缦虽然有开酒肆的经验,但对于整治这些缺乏足够的耐心。
列御寇饶有意味地看着女儿,如同一个贵妇一样的动作,虽然有点僵硬,表情有些不耐烦,但至少比舞刀弄枪的要好不少。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多住几天,开口道:“这几日不走,我得把你的婚事给办了。繁文缛节就不讲究了,等会儿我去城内找个熟人做你们的媒人,把日子定下来,我看明天就行……”
路缦脑门的筋都气地跳动起来了,什么叫明天就行,有这么敷衍人的吗?可她忽略了她父亲的真实身份,他是一个隐士,列御寇会在意哪些条条框框的世俗礼仪吗?他不戴个两尺高的冲天冠,走在树林里,被一个人多高的出岔子绊倒,已经算是个正常人了。路缦可是亲眼见到过列御寇的朋友之中有这么一位,整的像是脑袋上插了一把剑似的神奇。
她放下茶壶,将一杯茶水递给了列御寇之后,从衣袂之中摸出一块玉佩递给了列御寇。
“送给我?”列御寇的注意力都在茶水之中,回味倒是有一点,不过入口太涩,好在他过惯了清淡的日子,也不觉得难喝。
路缦瞪眼道:“帮我看看,这是哪里的玉佩?”
列御寇这才郑重地拿起玉佩,仔细端详起来,良久,呼出一口气道:“你怎么得来这个东西的?”
“你不要管。”路缦回了一句,犟嘴道;“你就告诉我,这块玉佩上的鸭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鸭子?
你见过九个头的鸭子?
列御寇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心中哀叹,这图像不过是抽象了一点,看着倒是像只鸭子,可是那个傻蛋会耗费功夫去在玉上雕琢一只鸭子?他顿时为女儿鉴赏能力哀怨不已。他甚至为当年将女儿和弟子一样养的错误培养经历懊悔不已。
列御寇瞪眼道:“你告诉我九头鸟是鸭子?”
“哪里有九个头?”路缦拿起玉佩仔细盯着看,看来看去就一个脑袋,顺着列御寇的指示,才最多看到了三个脑袋。但在路缦看来简直就是糊弄人,就三片羽毛而已,哪里是脑袋?再说了,哪里有九个头?
列御寇叹气道:“道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乃化形而已,缦儿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当年我都教过你的。”
路缦歪着脑袋,耷拉着眼皮道:“忘记了。”
这话堵得列御寇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心说还是揭开谜底吧!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知道这块玉佩的主人是谁,毕竟等闲人等是不可能拥有这种规格的玉佩:“缦儿,在说出答案之前,你要告诉我玉佩的主人,你不知道没有了玉佩,他的身份就不会被家族认可。你明白这里面蕴含的真正含义吗?”
路缦怔怔点头道:“有这么严重?”
“比你想的更加严重。这是一块楚国王族身份牌,但不一定是楚王和楚王公子,但是在楚国拥有这样玉佩的人也不多。而且死后,玉佩入宗庙,所以就算是盗墓贼也不可能挖掘楚国墓葬而得到这样的玉佩,这根本就不该流传在外。外人都以为龟是楚国神兽,却不知道王族更加青睐九头鸟。”列御寇对女儿普及贵族知识,再一次问道:“此玉佩的主人不会是边子白吧?”
路缦能说什么?
她想要隐瞒自己家的老爹,这恐怕这辈子都不太可能。
“什么,他竟然是楚王后裔?”
这下子,列御寇是真的震惊了,他设想过很多边子白的来历,唯独这个身份他说什么也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