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送下去那口茶后,步蕨想了下,又继续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可能是苦尽甘来,也可能他的味觉彻底麻痹了,喝了半杯后步蕨竟然品出了一丝丝甜味,莫名让他觉得和泡茶人的秉性重合到了一处。
开始都是让人恨得牙痒,相处久了又觉得还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朽木不可雕。
……
陆和身心俱疲地从冬无衣宿舍出来时已是深更半夜,他深深后悔自己来了这一趟。暴走的冬无衣不可怕,可怕的是拉着他发酒疯拼命灌酒,还要现场表演穿小裙子给他看的冬无衣!
这个点,连值班人员都裹好铺盖睡得正香了。陆和打算在办公室将就着窝上一夜,不料路过步蕨房间却见对着走廊的窗户半开,灯光犹亮。正在倒水的步蕨闻声诧异地抬起头,两人视线碰了个正着,陆和尴尬地笑笑:“还没睡呢?”
步蕨握着帕子沾了沾热水,擦去鼻下血迹,淡定地说:“上火,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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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汲同学坑哥本性始终不改,成功让他未来媳妇补过头了。你看我们步蕨,也没有那么嫌弃叶狼狗,再难喝也喝完了。
第二十六章
辗转反侧了大半夜, 曦光渐亮的时候,靠在摇椅上看书的步蕨终于捱不住困意, 就着落地灯那点微末的光陷入沉睡中。
一闭眼, 他就知道自己做梦了。大概是从黄泉眼里取回来的那份东西带来的副作用, 尘封已久的记忆完全不顾他个人意愿,凌乱地穿梭在梦境里。
他撑着竹杖, 背个破旧的包袱独自行走在上山的石道上。空中飘着细雨,山道上泥泞不堪, 他的木屐慢慢哒哒地敲打着山中的宁静。他很惊讶自己居然还清晰地记得山道边摇曳着朵粉色杜鹃,也记得那场雨下了三天三夜,将天地都冲刷得黯然无光。
雨下得愈发大了,山路难再前行, 步蕨挑了株老树头躲雨歇脚。刚站定, 有人攘攘他的腿:“你占了我们的地盘了!”
他一低头,是个瘦巴巴的小孩,一身烂兮兮的粗麻褂子, 脚下草鞋磨地只剩下几根烂草。顶着个比鸡窝还乱的头发,故作凶相地瞪着他,两只手和老母鸡一样扑棱着将他向外赶。
竹杖抵住他的肩,小孩儿拼尽吃奶力气也无法再向前半步。步蕨看他有点眼熟, 可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那时候的他对一切腰部以下, 能跑能动能叫的生物都没什么太好的耐性,譬如家里正在作妖的那一只。
“这、这位道友高抬贵手, 小徒自幼顽劣,还请你不要介怀。”
步蕨这才发现树背后竟还藏着一人,寒天冻雨,那人仅穿着一层打满补丁的破道袍,拖到胸前的山羊胡乱糟糟地沾满泥水,高高凸起的颧骨透着层不正常的炽红。
他说一句话就要咳上好一会,胸前的道袍上斑斑点点布满了血花子。小孩连忙捧起接着水的树叶凑过去,喂到他嘴边:“师父,喝水,别说话了。”
一老一少都没看见那道近在咫尺的灰影,灰影拖着锁链站在雨幕中,脸庞手脚都隐匿在浓雾里。它看见步蕨了便没再上前,奇高的身体深深朝他弯了一弯。
小孩笨手笨脚忙活了半天,水没喂给他师父多少,倒是洒了大半在他脏兮兮的小褂子上。眼看老人喝不下水,小孩赶紧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取出半个白馍馍,掰下一小块:“师父,吃点吧。吃点才有力气找到山神给你治病。”
老人突然有了力气,打开他的手,稀疏的山羊胡气得一翘一翘:“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告诉你多少回了。那不叫山神,叫地官大人!”
哗啦啦的锁链声又向前迈进一步,晃荡在寒冷的雨声里格外晦涩诡异。
步蕨没有阻止它,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它。
小孩被训得灰头土脸,扁着嘴,低头捏着馍,使劲抽噎了下。
那一通训斥像耗尽了老者所有元气,灰白的脸色双目紧闭,仿佛已灯枯油净了。小孩心惊胆战地伸出根摇摇晃晃的手指,刚探到他鼻下,老者倏地睁开双精亮的眼,吓得他嗖地背过手。那抹精亮只维持须臾便泯然于浑浊中,老者哆哆嗦嗦地抬手将小孩向步蕨推了一推,挤出一抹颤巍巍的笑容:“我看道友也是长途跋涉,定然劳累。不嫌弃的话,填些肚子。”
步蕨不知道这个凡人的修行者究竟是认出了他的身份,还是仅仅想在人生的最后一点时间里给这个幼童找处暂避风雨的遮挡。阴差的锁链已经绕在了老者脖子上,幼童手里的馍馍抖动得像个筛子。步蕨看着他满是倔强的脸,终于恍然大悟自己在何处见到过他。
那是许久前黄天焦土上一盘被他不意打碎的枯骨,他的命格由此注定坎坷多舛,孤苦伶仃不知要轮回几世才能得见光亮。
最终步蕨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馍馍,却没有道谢。
接过的同时,老者欣然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溘然长逝。
细细绵绵的春雨陡然化作倾盆大雨,愤怒地冲击着山川大地,山涧深处隐有洪水爆发的轰响,像是有人在发泄自己极度的愤怒与不满。步蕨漫不经心地支着竹杖敲了敲脚下山石,又是怦然一声巨响,迸发的水流声瞬间被掩埋至寂静中。
扑在老者身上嚎啕大哭的幼童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这场无形的交锋,直到步蕨拿着竹杖嫌弃地捅了捅他:“你叫什么名字?”
幼童抽抽搭搭,像只落汤的小毛鸡,全然没有方才虚张声势的凶狠:“沈羡,临渊羡鱼的羡。”
一朵粉色的杜鹃花递到他面前:“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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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羡鱼,步蕨飘飘荡荡的意识里徘徊着这四个字,这四字仿佛是一句谶言将沈羡乃至整个师门的未来钉在了命运的前路上。
今天的阳光应该很好,步蕨还没睁眼就已经感受到炽热到鲜红的光线,可是忽然所有的光线被片不识相的阴影遮挡得一干二净。那片阴影还得寸进尺地靠近过来,近到快要贴上他的脸。
步蕨慢慢睁开眼,刚从回忆里醒过来他人还有些昏沉,盯着那张刀削斧凿的脸庞久久回不来神。
那张俊脸露出个戏谑的笑,低低唤他:“老二,又做梦了?”
“嗯。”步蕨仰起头靠了靠,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人也顺势俯下/身,亲密而极具侵略性地将人笼罩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内。
“梦到谁了?”叶汲的声音又低又轻,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沈……”步蕨倏地住嘴,这才迟迟发现两人正处于一种什么姿势,推了推他:“起开。”
叶汲脸色由晴转阴,满脸山雨欲来的阴霾,撑在步蕨身旁的两只臂膀纹丝不动,占据着绝对优势的高度,冷冷地注视身/下人。忽而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狡黠又可怜兮兮地问:“老二,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梦到过我吗?
“……”步蕨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他,“没有,滚蛋。”
这一次叶汲没再横加阻拦,轻而易举地给他让开了,尾巴似的一路跟着他到洗漱台:“二哥~”
步蕨泼了把冷水,差点把自己呛到了,扯过毛巾使劲抹了把脸,丢到一旁:“好好说话。”
“哦,老二。”叶汲答应得老实,眼神在他背后肆无忌惮地从白皙的颈后舔到狭窄柔韧的腰身。在步蕨转身时还抓紧时间朝着下方瞄了两眼,瞄得他一阵心潮起伏,险些没收住眼里的荡漾,“咳,我和老陆打过招呼了,这里还给你留着,以防到时候要是加班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歇歇。”
步蕨有时候会怀疑,以前的那个叶汲究竟是否真得存在过,还是他的记忆有了偏差。现在的叶汲虽说依旧混账,但与曾经那个排山倒海,想要吞噬天地的少年完全是两个人。
一千八年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太过漫长,真得足够一个偏执到那种地步的人改头换面?
步蕨摇摇头,活得久了后对于想不通的事情他都采取任其自然的态度,说白了就是懒得想。
“我说你来燕城也有段时间了,好歹也是个二十好几的人,就这么一个破包?”叶汲两根手指挑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他忽然想到什么,狐疑地看向步蕨,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不对,你工资好说也有个大几千,零零碎碎的各种补贴,足够你温饱之余奔小康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偷偷摸摸养了什么糟心玩意?”
步蕨颇为淡定去夺他手里的背包,未果,他也没再动手,转身就走:“我养过最糟心的玩意儿就是你。”
千年等一回等他孝敬一杯茶,还把自己孝敬得一夜没安生。
“……”叶汲悲愤地不能自已,这还了得啊,他家老二才回到这红尘俗世里几天,就从温文尔雅的圣母宝座上堕入凡尘,居然学会怼人了!他抱着小背包,长腿掀上门不依不饶地跟过去,“不行,老二你得给我说清楚!我哪里糟心了,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和你说,我不管身心里外,上边下边都不糟心,从不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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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叶汲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资本,在燕城二三环内住个大别墅绝对没问题。但让所有知情人大跌眼镜的是,他非但没骚包地搞个金碧辉煌的小洋楼,甚至连普通的高档住宅区都没买,而是特别怀旧地在条年代久远的小胡同里盘了两套小院儿,中间的墙一打通,连成个大套。从外边看去,就是几间平平无奇的小平房。但进去就能发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宽敞整洁的院面里凿了口小池塘,养了一水的红鲤,条条金鳞闪烁,灵气逼人。池塘内还附庸风雅地栽了几株莲花,时值浓秋,莲花已然在寒风中开得亭亭玉立,不见颓色。对着池塘的左半边院子搭了一蓬葡萄架,绿油油的叶子下挂着一累累不合时节的丰盛果实。葡萄架下摆着一张摇摇晃晃的藤椅,藤椅边卧了个石墩,石墩上一壶茶还袅袅冒着热气。
一根旧得快看不清颜色的竹竿静静倚在石墩上,就像被人刚刚随手搁下。
步蕨看到这一幕时愕然地说不出话,那一刻,他感觉那一千八百年的时光从未在他生命里流逝过。
第二十七章
“三大爷, 你回来啦!”兔狲尾巴卷着扫帚拖拖拉拉地从厨房出来,一见叶汲立即打起精神, “地我扫啦!衣服也洗完了!你买的快递我也搬回来了!你……吓!”扫帚“啪嗒”掉在地上, 兔狲松软的长毛紧紧贴在身上, 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酝酿得正好的气氛就被它丫两嗓子全嚎没了。
叶汲磨着牙飞快侧身给它比了一个中指,清清嗓子, 风轻云淡地和步蕨解释:“你别误会,平时我都是请钟点工过来收拾。这不, 这两天快元旦了,家政市场供不应求,没人接单嘛。”
兔狲可怜巴巴地接口:“三大爷你说的钟点工是我嘛?”
叶汲目光深沉地看了它一眼,征求步蕨意见, “你是喜欢红烧还是爆炒?我记得你口味比较清淡, 身子又虚得慌,那就清蒸吧。这种上了年岁的妖怪,不知道吸收了多少日/精月华, 没事还偷啃老子养的龙鲤。”他竖了竖大拇指,“大补。”
“……”兔狲惊恐欲绝地快僵成块石头了。
步蕨真是给他补怕了,懒得搭理他,朝着兔狲招招手:“过来。”
兔狲犹疑不决地瞟了瞟叶汲, 见他家三大爷没有立即将它扒皮下锅的意向,这才迈着小猫步战战兢兢地挨了过去。
刚凑过去, 大饼脸就被揉了一把。
和叶汲没事拿它兼职抱枕和沙袋的蹂躏不同,步蕨的力道温柔又轻缓。忽然间它嗅到了点点熟悉的气息, 气息久远得被它差点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可一旦再次出现它就会立即想起曾经的另外一个主人。它习惯性地在那个温暖的掌心里蹭了一蹭,撒娇地呢喃:“二大爷~”
这个名字一出口,它忽地瞪圆眼睛从痴迷中惊醒了过来。亏清醒得及时,叶汲对着它短粗的尾巴才抬起脚,只见它“呲溜”留下片残影,眨眼消失在两人眼前,不知躲在哪里再也没吱一声。
在它溜走同时,步蕨手中的竹竿将将好敲在了叶汲小腿肚上。
搁在一千八百年前,这一竿登时就能把叶汲给敲跪下来,吐血叫爹。而现在于叶汲大概就是隔靴搔痒,疼是不疼,痒倒是很痒。步蕨这具身体和当初他在凡间行走时的模样很有些肖似,尤其一双手白得透明,根根血管清晰地浮现在皮肤下。当它握着深色的竹竿时那种白就衬托得更为明显,充满着让人情不自禁去狠狠搓揉,摁在头顶的冲动。
啧,叶汲挪开视线,将领口往下拉了拉,露出大片精实的胸膛,半真半假地抱怨:“老二,你这没事拿着根破竹竿乱敲的毛病真得改改。”他话中套着话,“敲错了地方,以后有你哭的。”
“……”躲起来整理心情的兔狲一个跟头没从房梁上栽了下去,凉了啊,三大爷最后那点廉耻之心,喂狗狗都不吃!
步蕨完全接应不上叶汲满脑子只在下半身的脑回路,对于他和叶汲现在的实力悬殊他心里很有数,敲敲也只是提醒他:“你别太过分了。”
他就知道步蕨的圣母病要犯了,这也不能怪他,真算起来当年兔狲那玩意还是他讨好步蕨送过去的。
当时,沈羡那小子带着师妹师弟下山历练,一历练就是人间几十年,乐不思蜀。他看步蕨一个空巢老人待在山上,每天不是一个人看看山就是浇浇菜,过得比苦行僧还清寂。正好他解厄途中逮住了趴在人家道观房梁上偷香火的兔狲,于是直接打包趁夜丢在了步蕨房门口。
那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这位“兄长”有着不可描述的心思,依照他的性子动了心思就想法把人弄上床就是了,可惜的是那时候的他在步蕨面前基本就是个战五渣,全方位花式吊打不说,每次打完还要通报三界,拎他出来示众,杀鸡儆猴。
打又打不过,念又念得慌,见了还丢脸,叶汲干脆就此避而不见。结果等他意识到危机时兔狲已经成功凭借自己猫科动物的天赋,在步蕨面前站稳脚跟,甚至仗着步蕨和那帮小兔崽子的宠爱,竟敢和他蹬鼻子上脸呛声,反了天了它!
后来步蕨“殉道”,他捡到了侥幸逃过一劫的这货,结结实实揍了几顿才把它揍服。步蕨这一回来,恐怕没几天就要重拾往日嚣张气焰,叶汲一边再次后悔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一边替自己辩解:“你知道这货每年吃老子多少真金白银嘛!就它这富态样,还挑嘴?!吃完了山珍吃海鲜,吃到最后还要吃纯天然无污染!老子东南那片海每年被它抓鱼抓得鸡飞狗跳,我……”
“我知道。”步蕨打断他,眼角带着丝丝笑意,“你这些年辛苦了。”
那是在他归来之后鲜少露出的笑容,也是曾经的步蕨经常露出的那种极是温柔而包容的笑容。
他天生是一个矛盾的人,在战场是所向披靡、令人望而生畏的战将;当他脱下鳞甲,坐在那片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看着他们吵吵闹闹而无奈一笑时,你会觉得明明那么素淡的一笑却像地底深处燃烧的烈火,焚烧过后留下了深刻而清晰的印记。
步蕨横起竹竿,他本想折了它,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还给了叶汲。
叶汲难得怔忪了下,手揣兜里没去接,总是带笑的眼里摸不清情绪:“你不要,就丢了吧。”
有那么一秒步蕨感觉到叶汲情绪低落了下又马上被掩去,现在的叶汲已经极为擅长地掩藏自己真正的心思,连步蕨也无法窥探到其中一角。这让他莫名有点落寞,和当初沈羡他们离开载川时的感受有些类似,又有些迥异。
沈羡他们是徒弟,徒弟总会出师,另起门户;而他陪伴着成长起来的叶汲,他两之间有些东西是无可取代的。
“我现在几乎神力全无,它就是一根普通竹竿。”步蕨指腹抚过上面一块块难看的疤节,“以前你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法子想抢走它,便以为你很喜欢它。”他耸了下肩,“我本来还打算添点什么,做成根法杖给你。但我看你大部分时候都用刀剑,可是它过于纤细,做不了竹刀,便一直搁置在那,直到……”
步蕨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手中一空,他愣了下。
叶汲泰然自若地拿着竹竿杵了杵地:“普通竹竿就普通竹竿,勉强当个拐杖吧,毕竟我年纪也大了。”
“……”步蕨嘴角抖抖,“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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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汲的这间院子看着地方大,实则没几间正儿八经的屋子。好几个房间还大门紧闭,显然被符咒锁住了,也不知道他在里面窝藏了什么违法乱纪的禁品。步蕨的卧室坐北朝南,几近接地的大玻璃窗,阳光能落进房间里每一个角落。米色的窗帘和布艺,整个房间偏中式又休闲的装修风格与步蕨内敛温和的性格很合。
步蕨转了一圈,摸摸书桌上的一盒竹签,微微一笑:“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