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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从海面吹过,有人在泣不成声, 近在咫尺的少校却毫无所觉地转过头,对叶汲他们笑了一笑, 怅惘地叹息一声:“可惜了几个小伙子,都是侦察连中的精英。我本来还打算,过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立个功升上去,回家也能在爸妈面前挣个脸。”
  于城笔直地站在他身旁,扼制在眼眶里多时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
  鬼魂的哭泣声盘桓在空旷的海港中分外凄凉,叶汲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看了一眼步蕨。步蕨没有开口,只是在于城的肩膀上重重按了一按。
  他的动作让少校面露讶异,步蕨笑了笑说:“安慰一个朋友。”
  “……”少校朝他空无一人的右手边看看,虽然眼中更迷惑了,但什么也没有问。他知道这两个人,包括躺在病房的那两个小年轻,来自国家最神秘与机密的一个机构,以他的权限连这个机构的冰山一角都无法窥测。可是在见到那个刘主任后他便明白,这些人的工作范畴绝对超出他目前对这个世界的正常认知。
  “我们来得匆忙,得到的消息比较单一。”叶汲多年的兵不是白当的,一来二去就和少校称兄道弟,“方便的话,老哥能不能透露下咱刘主任跟着这批船的任务是什么?不用太具体,让兄弟我心里有个底就成。”
  步蕨将失声痛哭的于城化成魂光收了起来,防止他一个激动把自己的魂体哭散了,听着叶汲以千万岁的高龄喊人一声老哥,牙有点疼。
  叶汲分神察觉到他的眼神,飞快地趁着少校不注意,朝他蔫坏蔫坏地挑了下眉梢,嘴唇轻轻啵了个飞吻。在少校看过来时,立即换了张严肃正经的脸。
  少校只犹豫片刻,立马爽快地说:“我们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偶尔他们下船补给淡水和休息时唠过两句,只言片语的,”少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下来,“他们似乎在海里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像是龙象之类的。我猜应该是古董吧,”少校沉默了下,“上面人的意思,我不懂。”
  为了几件死物,让几条鲜活年轻的生命不明不白地葬身在冰冷的海底,他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理解这种“重要”工作背后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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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汲和步蕨谢绝了少校陪同上船的好意,两人敏捷地从三两米高的船舷翻了上去。这艘捕捞船的格局和普通的很不一样,造得严严实实,没走两步,叶汲拧开了狼眼手电,提示步蕨注意脚下和身后:“看这船的架势造得比极地科考船还精密,说是用来捞古董的,不是在放屁吗,也就忽悠忽悠不懂行的外人。”
  “你都说那个少校是外人了,我反而觉得他从船上工作人员接收到的信息没准是真的,”步蕨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起在墨汁般的黑暗里,“船上的人知道他们当兵的不信这些,也许无意中口风就漏了。所谓龙象指得极有可能不是什么古董,而是某种具有相同意义的东西。”
  叶汲沉默了几秒钟:“你不会,是说龙吧?”
  步蕨不置可否:“龙对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象征意义非比寻常,如果东海真出现了龙的踪迹,也就能解释上面不惜耗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甚至搭上了一个副省级干部来搜寻它。”
  “亲爱的,我始终坚持老婆的话绝对正确这一基本家庭方针,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叶汲的手电筒花里胡哨地在黑暗里打圈,“龙这种生物在我国封建时期就因为繁衍能力出奇低下灭绝了。”
  步蕨竟然赞成地“嗯”了一声:“龙性喜淫,这就是纵欲的下场,”他冷冷地说,“断子绝孙!”
  “……”叶汲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某种深恶痛绝,不太自然地嗯哼了声,马上又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杆,“反正老子已经注定断子绝孙的命了,不特么地好好纵情声色,享受人生,对得起自己吗?”
  步蕨不知是被他的破罐子破摔给惊到了,还是意识到他纵情声色的对象是自己而恐慌,总之很长一段时间,他拒绝同叶汲进行任何交流。
  叶汲不得不厚着脸皮讨了个十来个亲亲,总算把他亲得没脾气了。
  “你属狗的吗?”步蕨用手帕擦去嘴角可疑的水泽,他顿了下,状作不经意地问,“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后代?”
  他们已经转到捕捞船的最下层了,一路上没有遇到半个人,也没有遇见什么妖魔鬼怪。这艘船仿佛并没有进行一场来去不明的路途,它像一个安静的幽灵,等待着人们的光临,然后在某个时刻,出其不意地给出一个惊吓。
  叶汲声音如同他的脚步声一样轻快,他兴致勃勃地和步蕨描绘:“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我两第一次见面,你和现在这个年纪就差不多了。我就想,要是有个小孩,和你长得差不多,再和你一样聪明,应该挺好玩。”他认真地思考了下,“性格还是像我比较好,阳光、活泼、帅气。”
  步蕨小小地打断他:“帅气不属于性格的一部分。”
  “不用在意这种细节,”叶汲热情高昂地憧憬着,“等我们老了,在人间走够了,就给他讨个媳妇,再生几个小的,享受一下大家庭的温暖和天伦之乐。”
  “做你儿子真可怜,”步蕨同情地说,“等你老了,才能讨媳妇,他会离家出走吧。”
  “……”叶汲不满地戳了他一下,他忽然盯着步蕨一动不动,凑过去不确定地问,“老婆,你不会真想给我生一个吧。”
  步蕨摸摸他的头:“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他不经意扫向前的目光一顿,“呃,前方有东西。”
  叶汲立即将满腔悲愤化成高昂战意:“找了这么久,可算给老子找到了!我看看什么玩意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步蕨指向前方:“龙。”
  他们面前是面肆无忌惮敞开的合金大门,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刺骨寒气。手电筒照亮的一方空间里,一双澄亮的金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约有五六米长的身躯盘绕在一根古旧的华表之上,五爪紧扣华表,龙尾拖在地上,鳞角分明,口旁的须髯随着它的呼吸一上一下地浮动。
  打脸来得太快,叶汲懵住了:“活的?”
  他话音未落,清越的龙吟响彻船舱,引得步蕨收起的短刀青流嗡嗡作响,刀中残余的龙魂迫不及待地发出回应。
  叶汲脸色同周围的黑暗一样不尽分明,青流刀中封印的是青龙魂,青龙又被称为祖龙,不是一般普通水龙能召唤得动的。他还没琢磨透来者的身份,青龙已悍然发难,长尾一甩,如飓风过境,合金门的钢板刹那被气流撕成数片,连同龙尾甩向叶汲。
  “神他么的活龙。”叶汲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本想下意识拔刀,结果悲催地发现刀折了,只能仓促地抽出靴边军刺。可怜的两把军刺才在倒卷的狂风中抵挡了两片钢板,咔咔两声英勇地牺牲成了两截。
  要不是步蕨及时拉了叶汲一把,下一秒断成两截的可能就是他。
  这一拉,令叶汲脸色巨变,不是因为在自家老婆前丢人,而是对方的实力竟让他第一次有种无法把握局势的忐忑感。来不及多做猜想,青龙龙口怒张喷出瀑流般的龙息,赤红的龙息融化了途径的所有实物,甚至连空气都烧得扭曲变形。
  叶汲爆了句粗口抓住步蕨向后暴退两数步,折断的军刺对接在一起,于千钧一发就间划出一道半圆,万顷水流冲破烧化的船板,化成一张漫天水网将猛烈的龙息挡个正着。
  水火相交的滋滋声伴随不断升起的蒸汽,迅速填充了这个快破坏殆尽的空间。
  叶汲一颗心放到一半,眼神陡然一沉,龙息竟然撕破水网,分成数道火流星雨点般射向他们。
  “老三!”步蕨一手用长鞭甩开团团龙息,一手将几近碎裂的青流刀丢到叶汲怀里。
  叶汲一把抓起刀,青龙微弱的龙吟不甘屈服地挣扎响起,他一刀爆裂地劈开龙息,人在火焰中一路直冲向前:“我特么今天非得拔了你这张龙皮给我媳妇儿做套皮衣!”
  他这一句话仿佛一个引信,彻底点燃了苍龙的怒意,庞大的身躯甩开华表,在震天撼地的咆哮声中扑向叶汲。
  一人一龙,凶狠无比地缠斗在一起。
  整个船舱发出即将破裂的吱吱声,船舱里翻江倒海,水与火撞出热度惊人的水雾,里面隐隐掺杂着丝丝血气,分不清是叶汲还是苍龙的。
  苍龙又是一声怒吼,这声怒吼夹杂着极为明显的痛楚和暴怒。
  叶汲意识到它可能受伤濒临暴走,忙大声吼道:“老二,你提防着点!”
  苍龙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他的头颅狠咬了下去。
  锋利如刀的龙齿滑过叶汲的俊脸,剧痛传来,显然是破相了。叶汲堪堪避开这致命的一口,忙又问:“老二?!”
  “哦,我还好。”
  步蕨的声音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场合轻松得诡异,叶汲一刀格挡住龙尾,忙里抽闲回头看了一眼,差点脚一滑摔在地上。
  一塌糊涂的船舱里,步蕨完好无损地找了个没被波及的角落,正无聊地抓了把黄纸,其乐融融地教于城叠金元宝。
  叶汲一个分心,苍龙一道甩尾,直接将他甩出了五六米远,它趁势摇头摆尾一个跃进,对准叶汲的颈动脉露出森森利齿。
  步蕨叹了口气:“兄长,差不多就行了。”
  撞上墙又弹下来的叶汲刚才没什么,这时候被步蕨一句话刺激得没喷血:“我日你大爷的,唐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叫做“今天大哥生气了吗?气了,气得要死!!!”
  之前有小天使问,这章也写到了,我还是说明一下,没男男生子,但是会有孩子,孩子怎么来,你们猜啊~
  今年大年初一,新的一年,作者也在努力给你们码字哟!!!
  大可爱们新年好,么么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第七十章
  苍龙居高临下地与叶汲对峙了两三分钟, 最终收起爪牙,优哉游哉地绕在上空盘旋两圈, 仿佛在欣赏叶汲挨打的惨状。
  叶汲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雄狮, 抖去身上的钢铁碎屑, 抓刀暴跳而起:“唐晏你个操蛋东西!老子今天非得让你放点血,不然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苍龙须髯怒张, 喷出一道短促炽烈的龙息,朝叶汲亮出钢刃般的两排利齿。
  步蕨手疾眼快一步拽住叶汲的胳膊, 焦头烂额地拦在一人一龙的中间,大声怒喝道:“你们都给我够了!!!还嫌现在不够乱是吧!要打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别殃及无辜,在普通人面前丢人现眼!”
  他一声暴喝,齐齐镇住了苍龙和叶汲。
  破败的船舱里鸦雀无声, 叶汲和苍龙两看两相厌地互瞪一眼。叶汲率先收起刀, 涎着脸向步蕨卖乖:“老婆~我听你的!喏,你说不打就不打~今天就放过这龟孙一马。”
  苍龙不知是被他一声“老婆”刺激到了,还是被他那句“龟孙”激怒了。趁其不备, 龙尾“啪”清脆一声,抽在叶汲那张帅得欠揍的脸上。
  叶汲差点一个踉跄被他抽倒在地,顿时勃然大怒,抽出青流:“他妈的!唐晏你是不是找死……”
  步蕨抢先将他的刀按了回去, 同时也快刀斩乱麻地在叶汲嘴角仓促地啄了口。
  “……”
  苍龙龙目冰冷,叶汲喜怒参半, 步蕨强作镇定,气氛一时凝固得近乎僵持。
  步蕨冷静地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兄长,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迟疑了下,不太确信地问,“你,是被这艘船打捞上来的?”
  “……”苍龙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又冷漠地瞥了瞥叶汲,就像看一个带坏自家品学兼优三好生的不良少年,优雅低沉的嗓音响起在哗哗的水声中,“老二,你觉得可能吗?”
  步蕨刚问完也觉得这个问题愚蠢又荒谬。
  “我很早之前就提醒过你了,”苍龙盘踞在两人上空,狭窄的空间凸显得它的体型格外庞大而具有威慑力,“他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将他视若亲子教养,可他却不知廉耻地觊觎你,对你抱有如此龌龊可耻的妄想。”
  叶汲正要揪住它的龙头暴打,听到后半句忽然惊怔住了,看着步蕨半天,不可思议地问:“老二……你,把我当儿子看???你口味这么重的吗……”
  步蕨平静地摸了一把他下巴上的胡茬:“乖,别胡思乱想,兄长就是打个比方而已。”他顿了顿,理智地说,“你要是我儿子,可能还没化形就被我灭了。”
  “……”叶汲沉默了下,严肃地对他说,“以后咱们家的幼儿教育还是交给我的比较好。”
  苍龙冷冷地看着两人互动:“作为你们的兄长,我不赞成你们两拥有后代。”
  叶汲同样冷冷地反问:“老子生儿子干你屁事。”
  步蕨快速打断他两即将又要发起的战争:“这个问题太遥远,留到下次家庭会议再作讨论。兄长,你突然从太清境下来,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
  叶汲颇感新鲜地问:“原来咱们家还有家庭会议这种民主项目?不一向是谁拳头硬谁做主吗。”
  苍龙和他的看法极其罕见地达成一致,喷出声不以为然的鼻息。
  步蕨温柔地说:“我记得以前我拳头最硬的时候,也是很尊重你们两个的,不是吗?”
  过去“不堪回首”的记忆让一人一龙同时沉默了,化成苍龙的唐晏咳嗽了一声:“这尊盘龙像在古早时是人间供奉我的化形之一,我曾借它降临人间赐福,留了一点神识在它身上。前两日我在太清境中感到一丝异样,便下来看看。”
  “什么异样?”步蕨立即问。
  “有人将这尊龙象误认为是其他某个神祇,以人牲向它作法祭祀,企图召唤那个神祇,结果是我受到了照应。”
  步蕨目光微微一沉:“人牲?”
  叶汲同情地说:“谁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召唤出了你。”
  唐晏不带感情地说:“以你们天壤之别的三观,我非常惊讶你们究竟如何走到一起的。”精光灼灼的龙目不解地转向步蕨,“老二,你是出于猎奇心理,还是怜悯众生,舍己为人?”
  “……”叶汲转头对步蕨认真地问,“我真得不能弄死他吗?他这么明目张胆地挑拨我们夫妻感情,能忍?”
  步蕨将他两的针锋相对全当放屁,略为沉思了下,问唐晏:“原本应该被召唤的神祇是谁?”
  唐晏说:“这就是我下来的原因。”
  步蕨轻声说:“你不知道?那就奇怪了,要是太清境里的神祇,不论是谁只要有神位,都逃不过你的眼。除非这艘船上的人召唤的不是一个正神,那就是……”
  “邪神,很多古老偏僻的氏族部落供奉他们专有的神祇。说那些玩意是邪神都是抬举它们,绝大部分都是妖魔鬼怪,一个赛一个的邪性。”叶汲一脚蹬在块浮起的钢板上,四处飞溅的水流在他掌中汇聚成一个透明的水球,被他上上下下抛着玩,“按照这么想的话,这艘船是个主祭坛,另外两艘就都是人牲。吃人的妖物数不数胜,但是在现代社会这么大阵仗的倒是头一次见。老大,话说到这份上,再遮着掩着没意思了啊。”
  步蕨听着叶汲话,情不自禁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