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萝窝在他怀里,湿漉漉的眼睫贴在他胸口,小声说:“我想……”
周君泽打断她,“行了行了,知道了。”
薛嘉萝不敢再说,因为难得跟他睡在一个被窝里,紧紧搂住他不愿意撒手,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工作第一天……
☆、小狗玉坠
天蒙蒙亮,周君泽骑着马出了府,他的贴身侍卫和手下一共十人都候在王府门口,一列马队气势磅礴奔走于京城街道,马蹄踏着青石板咚咚响,早起的路人纷纷避让。
为了公事早起,还要去见讨厌的人,这两样是熙王平生最厌烦的,可侍卫今早一见他,却发现他心情还不错,守城门的将领多问了几句他也没有劈头盖脸甩鞭子下去。
出了城,一路向西,约莫二十里地后便是周君泽那群闲兵散将的营地了。
他的偏将过来给他牵马,同时说道:“人已经到了。”
周君泽一挑眉,“比我来的还早。”
再往前走,他的营帐外赫然站着薛嘉萝的父亲,薛清。
薛清一拱手,“殿下。”
周君泽仔仔细细看着他的脸,万分想不到如此无趣沉闷的人怎么会生出薛嘉萝那样一个娇嫩又嘴甜的女儿来。
一想到这里,笑意几乎从他嘴角露出来,“你也进来。”
在营帐里等他的是孙除,这几天他们两人在朝堂上是绝对的主角,孙除主张遣他去封地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可没人知道,孙除在私底下多次传话,想要与他见面。
周君泽一坐下,没有理会孙除,反倒与薛清先说了起来:“从不知薛侍郎如此心狠机警,我不过多打听了一句,你就将你的女儿亲手送给了我,让我钻了套还以为自己得了便宜。”
再次被周君泽当面说起自己被迫离家的幼女,薛清面无表情,“并不是臣故意设计,只是凑巧。”
“那真是巧了,我才买通薛家下人打探薛二姑娘,马上就得到了她出城拜佛的消息,那日尊夫人因病无法同去,一队马车,唯一的主子只有痴傻的二姑娘。”周君泽丝毫不给他脸面,“要不是后来薛侍郎故意散布我抢了薛嘉萝的消息,我还真以为你要白送一个女儿给我。”
薛清似乎想解释,嘴唇动了一下,还是沉默了。
周君泽最恨别人在背后算计他,要不是歪打正着送了薛嘉萝给他,这件事肯定不会轻易结束,他会用最难看的方式让薛清尝到后果。
“那么……”周君泽歪在圈椅里,依旧的坐没坐相,“费了这么大工夫,又是送女儿又是找我麻烦的,想让我做什么?”
被忽视已久的孙除终于出声:“我各种办法用尽,鼓动陛下遣你去封地,可是想必殿下自己也知道,陛下虽然一直拒绝的含糊,最终不会让殿下离开京城的。”瘦瘦小小的老人,眼睛里是洞悉一切的精光,“因为殿下手里有件东西,陛下要拿到才肯放人。”
周君泽眼珠转过去,似笑非笑,“孙阁老在说什么?”
“殿下不必装傻,因为,另一件在我手上。”
周君泽表情未变,翘起的一只脚在空中晃了一晃,“然后呢?”
“我受托保管近十年,未曾想过要拿出来,更不要提在殿下面前说出这个话,只是……到了不得不说明白的时候了……”
周君泽失笑,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孙阁老真是老糊涂了。”也不知道在说孙除说话不清楚,还是在说他拿出那件东西太冒然。
孙除手里最大的底牌已经晾出去了,他只剩尽力劝说周君泽,“陛下这几年一直在打探,很早之前就开始怀疑我,我不得不设套,逼殿下离京,证明我未与殿下有过私交。”
“孙阁老现在找我又是为何?”
孙除一时有些犹豫,周君泽半点端倪未露,他一点底都没有,许久之后咬牙道:“我来找殿下只为表明态度,殿下何时需要,我一定会将东西奉上,竭尽全力侍奉殿下。”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可是周君泽仍没有触动,连前因后果都不问,好像听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行了,孙阁老回去吧,比起这些有的没的,我更希望哪天你想通了上奏折建议陛下封我一个大司马。”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袖,目光滑过薛清,“我该回府了,家中有人不见我就要闹,离不得。”
薛清忍不住追了几步,“请问殿下……阿萝……薛侧妃近日如何?身体还好吗?”
周君泽走到门边回头看他,眉梢眼角尽是冷然,“这个时候问这种话,薛大人不觉得太晚了吗?要是不好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一出门,侍卫跟上他,他边走边说:“你去问一下,当年在建章前殿服侍的太监如今剩下几个,把人带来。”他眉间浮上阴沉,“隐蔽点。”
周君泽走后,孙除揉着自己额头,“你明知他会对你冷嘲热讽,又何必多问那一句,”
薛清满脸疲惫,“学生忧心幼女,一时难以自控。”
孙除长叹:“哎,是我亏欠了你,你心中不舍我明白,阿萝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谁知偏偏会是她。”
“跟老师无关,当日事出紧急,我也是没有办法。”薛清不想再往心里捅刀子,转开了话题,“未曾与熙王有过接触,没想到他是如此心思深沉的一个人,这种大事也是听过就走,一点疑问都没有。”
“他不会信我,要自己查过才做决定。”孙除说,“万事只等他的决定,如果愿意还好说,如果不愿意……”
孙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厌恶难忍,“要用尽办法让他愿意,不然,让那么一个人登基,谁都受不了。”
薛清在马车上坐了很久才下来,一路上丫环小厮纷纷行礼:
“给老爷请安……”
“老爷……”
“夫人在等您。”
他眼睛一闭,呼了一口气,“知道了。”
薛夫人的屋子萦绕着终日不散的药味,她披着外衣坐在床头,手里摩挲着白玉雕刻而成的小狗玉坠,造型别致,莹润光亮,这是薛嘉萝出生那年为她求来的。
薛夫人见薛清进了屋子,她将玉坠挂回脖子上,急急问:“见到孙阁老了吗?他怎么说?有办法吗?”
薛清坐在床沿,“见到了,他只说熙王不会被遣去封地。”
“谁管他怎么样?我只想问我的阿萝!”她随即又放软了口气,“我知道接阿萝回家已是不可能,但总能让我见一见吧……”
薛清心中苦涩,艰难说:“我听语气,阿萝甚是受宠……恐怕不会随随便便放她出来……”
薛夫人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薛清手腕,手背上道道青筋,“受宠……阿萝那样怎么受宠……还不是折磨她……”
薛清揽她入怀,轻抚她后背,温言安慰道:“你将阿萝教的那样乖巧,可曾见过有谁见了阿萝不喜欢她的吗?说不定,熙王是真的宠她。我会让你见到女儿的,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工作第二天……
☆、哈巴狗
孙除一党在朝堂之上依旧步步紧逼,周君泽没有再与他接触,甚至告病藏了起来,不过十日,皇帝最终明确下旨,称他受先皇所托照顾幼弟,不会违背父皇期望,将弟弟遣至封地上云云。
而其他人看来,这是皇帝陛下又一次纵容了熙王,容忍他种种恶行。
周君泽是在府里书房听侍卫从宫里得到的消息,还原了当时朝堂上每个人说的每一个字,待侍卫退下,他轻轻重复了那几句话。
“先皇嘱咐,照顾幼弟,不忍其孤身离京……”他慢慢笑了起来,“好人让你一个人做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自言自语后又是沉默,长久地盯着墙上一副苍松水墨画,手指动了几下,忽然站起来。
在他就要揭下字画时,远远传来薛嘉萝的声音:“熙熙——”生机勃勃,喜气洋洋。
他停下,转身开了房门,薛嘉萝一下扑过来,脚腕上不知戴了什么,叮当作响。
周君泽也发现了,“真像只哈巴狗。”
薛嘉萝歪着脑袋,“哈巴……狗?”
周君泽亲了亲她,“给你起个名字,叫哈巴狗。”
薛嘉萝被他亲了,还以为哈巴狗是什么好东西,也仰起头回亲他,声音清脆:“你也是哈巴狗……”
院子里的下人听到这里都深深埋头,假装没有听到,而周君泽并没有发脾气,他对薛嘉萝有着特别的耐心。
“只有你是,我不是。”他揽着她走下台阶,回头再看了一眼书房墙上的水墨画,“走吧,带我的哈巴狗出去遛弯。”
周君泽本打算带薛嘉萝出城的,走到一半,听侍卫说吴七家中有宴席,无法陪同,就改道去了吴七家。
吴畅家中宾客盈门,他正陪着父亲待客,他的小厮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他是老小坐在尾座,悄悄起身也没有人发觉,就顺着墙根出去了。
他边走边问:“已经进门了?”
“是,还好当时门上有小厮跟您出去过,认识那位爷,连忙请进来带进您院子里。”小厮跟在吴畅身后,边说边跑,“还带了一位小姐,不知该不该让府里姑娘作陪?”
吴畅脑子里首先想起那天在熙王府见到的侧妃,顿时觉得头疼不已,加快脚步,“不用,你先去找找罗家三少爷在哪,将他看好了,千万不要让他找来。”
不知道罗三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惦记熙王侧妃,简直惊世骇俗,说出去够他死一百次的。
吴畅回到自己院子里时,薛嘉萝正在摘他养在窗下的兰花。
本来她只是看看,最多用手摸一摸,她想要什么从来不会直接伸手拿,是周君泽觉得她可怜巴巴,蹲在窗下也不好看,于是让她摘下来。
那兰花是别人从深山挖出来送给吴畅的,最近才开花,他心里滴血,强迫自己不去看。
“我的祖宗,你怎么突然来了?”
“侍卫说你不能出门,只好我来找你。”周君泽说的理所应当,“罗三跟凤小九是不是在你家?都叫来。”
吴畅冷汗都要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不然我让下人先去找找?”
“不必了,让侍卫去。”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侍卫在别人家里横行有什么不对。
吴畅心想,完蛋了。
就罗老三那天从熙王府回家后魂不守舍到现在的样子,等他来了,肯定要出事。
正在想着,突然身旁多了一个人,接着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被娇嫩的手轻轻握住。
他后颈汗毛倒竖,不敢转头看。
薛嘉萝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花,给你……”
“啪”地一声,周君泽用了十成的力气打在他们两人相握的手上,薛嘉萝的手被打中,怀里的兰花掉在地上,她立刻红了眼睛。
周君泽的表情严肃阴沉,“不许哭!”
吴畅的手也隐隐作痛,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合适,尴尬的只想赶紧离开,只身刚一转身就被叫住了。
“你不要走。”周君泽慢慢挽起袖子,用眼神指了指,“把手给她。”
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势,平日里的嬉笑打闹、玩世不恭仿佛都是错觉,这一刻,是熙王在命令他,根本无法违抗。
吴畅的表情很难看,他把拳头伸出来,摊开在薛嘉萝面前。
周君泽再看向薛嘉萝,慢慢说:“去拉他的手。”
薛嘉萝完全被吓住了,眼泪一颗颗滚出眼眶,她茫然地看着周君泽,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周君泽再说了一遍:“拉住他。”
薛嘉萝抽抽搭搭,刚把手放在吴畅的手上,又挨了重重的一下。
她太傻了,傻到不知道换一只手,刚才只是发红的手背现在肿了起来,实在忍不住了,扯开嗓子哭起来。
周君泽举起食指,“不许哭。”又指着吴畅,“去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