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这建议十分贴心,赵晗笑盈盈地道:“谢谢母亲,我觉得玉燕这丫头挺能干的,就提她吧。”
她既向婆婆提及此事,自然是预先想好了人选。她平时观察下来,几个小丫鬟里就数玉燕这丫头最可心,勤恳机敏,做事又细致,婆婆既然答应,她这就直接提人了。
韩氏颔首道:“我知道了。”
事情说完,赵晗收下了那一厚沓账簿,向婆婆告辞离开。肩舆抬出了四宜居,没走多远,她就瞧见方泓墨正朝这儿过来。
赵晗讶然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方泓墨道:“我见你去的久了,就过来看看,母亲找你……”说话间他走近了,看清楚她腿上的账簿,便明了是为何事,接下去说道,“……原来是为了管账的事,这是好事情。”
对此赵晗点头表示赞成,接着又无奈笑道:“明日开始我要跟着母亲学习,不能去看你蹴鞠,在场边给你鼓劲儿了。”
方泓墨微笑道:“明日只是选拔而已,去不去看都无所谓。你就等着上元节那天看吧,总不见得过节母亲都不放你出门吧?”
赵晗微侧着脸,眯着眼睛瞧他,笑吟吟道:“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你们蹴鞠时,一旁围观的年轻姑娘不少。明日可不许乱捡东西回来。”
方泓墨闻言大笑,按着胸口道:“你可以放心,我有今日捡到的那只香囊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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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朝岚居,赵晗让从露先把账簿收进里屋,接着让心香把玉燕叫进来,把提等的事情告诉了她,顺便也让从露她们几个知道了这件事。
一下子从三等提到一等,月钱多了将近一倍,吃穿用度也有相应提升,玉燕自然极为高兴。
从露她们也十分高兴。最近这几天先是大少夫人脚扭伤,还偏偏碰上二少夫人搞出来那么多事情,她们再少个人,忙起来的时候真是连轴转都转不过来。如今总算是能多个人来分担事务,她们终于可以轻松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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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后,赵晗先把院里事务安排妥当,接着就去书房,开始仔细翻看这些账簿。
账房账目记得很清楚,每一笔进出都有说明,但古人记账是流水账,加之数字都是大写中文数字,虽然细致,但看起来不够一目了然。
她另外取了纸笔,先将大张宣纸铺开,再用木尺侧面沾上墨汁,在纸上按出纵横方向的细线,做成表格万兽式。
接着她用蝇头小楷将每月的收支分类后,加以统计,每个月一页大表。
这样每月收益有多少来自店铺盈利,有多少来自田地收成或是租金,平日人情来往的支出有多少,各房日常支出又都有哪些项目,分别占了多少比例,都可以了然于心了。
数字她不敢用阿拉伯数字,还是用了汉字,虽然这大大降低了统计效率,也增加了表格所占面积,但也只能如此。否则太过惊世骇俗,她也不知该如何对人解释。
方泓墨见她饭后去了书房,便也在书房里消磨了一晚上,她统计账目时,他就在另一边作画。
这一大家子的进出开支果然庞杂无比,赵晗花了一整晚上,只统计完小半年的账目,已经觉得眼前有一堆大写汉字的数字飞来飞去,让她头昏眼花,兼手酸背痛。
方泓墨搁下笔,走过来瞧她一晚上的成果。一瞧之下,不由讶异叹道:“没想到你做账的功夫这么厉害,比你女红的功夫好得多了。”
她挑起眉梢,边写边瞥了他一眼:“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啊?”
“我这是实话实说,可没贬你的意思,其实还是在夸你。”他一脸无辜地问道,“难道听不出来吗?”
赵晗笑着自嘲道:“我也知道我自己的绣工不算好,还得多谢你看得起我做账的功夫了。”她撑着写完最后几个数字,最终完成五月的统计后,便搁下手中的笔,伸着懒腰深深吸了口气。
方泓墨劝道:“你也别太辛苦了,这些都是旧账,不急于一个晚上看完的。”
“我知道,今晚就到此为止了。”赵晗点点头,朝他伸出右臂,“你扶我起来吧,字写太久了,我要走动一下。”
“你的脚能走了?”方泓墨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右脚,一面走到她侧后方,伸右手托住她右臂,左手托着她左肘,好让她能完全借他的力撑住,再扶着她从椅子中站起来。
“我觉得已经好多了,试试呗。”赵晗小心翼翼地把一部分体重从左脚移到右脚上,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就又试着把全身体重压在右脚上,仍然没觉得有任何异样。
她回头望向他,欣喜地说道:“不痛了。我走走看。”
方泓墨颔首,仍然扶着她,同时提醒道:“走慢点。”
“恩。”赵晗答应着,朝前迈出右脚,再缓缓迈出左脚,小步而缓慢地走了几步,扬着眉头,欢喜地笑道:“不会痛了,你放开我自己走走看。”
方泓墨放开了她,但仍张开双臂,虚扶在她身侧。
她慢慢地朝方泓墨作画的那张桌子走去,一面好奇地问:“我做的账目你都看了,你画了什么?也给我看看。”
还没走到那幅画前,她已经看出,他画得是一个坐在桌前,神情专注地提笔写着什么的女子像。她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唇角挂着微笑,不觉亦微笑起来。
走近了她细细观看,这是一张白描的画作,人物活灵活现,刻画入微,不管发式也好,衣裳也罢,连鬓角的形状,都与她一模一样。而五官更与她极为肖似,凭良心说,还美化了一两分。
她垂首带笑欣赏着这幅画,他从身后轻轻环住她。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将头向后微仰,靠在他肩头,在他光洁的脸颊上温情脉脉地亲了一下。她本意是表示谢意,亲一下嘴唇就离开了他的脸颊,他却扶着她的头不让她离开,转过脸来吻住了她的双唇。她微笑,合起双眸,配合着他的吻。
☆、第72章 多事之春
第二天清早起床,赵晗待方泓墨穿完外袍,把昨日她丢给他的那枚香囊别在他腰间,一面儿道:“我本是开玩笑才丢出去的,不过既然你拾起来,就给你用吧。今日我不能亲自去给你助威,就把这枚香囊当做吉祥物好了。”
方泓墨低头微笑着,瞧她用纤细灵巧的手指,把香囊挂在腰带上。等她系好,他把这枚银累丝点翠香囊拿在手里仔细瞧了几眼,忽然笑道:“倒也巧了,正好是方胜形的。”
赵晗亦笑道:“正是如此才好讨个口彩,预祝你旗开得胜!”
请完早安后,方泓墨就立即赶去齐云社,参加第三轮的选拔,方娴也跟着一起去了。
赵晗则陪着韩氏来到前院正堂,正堂里站得整整齐齐一列,是方府里各个管事的,站在首位的是个五十来岁年纪的老人,头发半白,身板还算硬朗,背有些驼。后面站着数名中年人,男女都有。
韩氏指着站在首位的老人对赵晗介绍道:“这是蔡叔,是府里的总管事,蔡叔在方府已经做了十几年总管了,府里上上下下的大小事情,恐怕他比我还清楚些呢。”
赵晗微笑着朝蔡叔点点头。
蔡叔摇着手呵呵笑道:“大夫人太抬举老仆了,老仆也就是在府里呆得久一些罢了。”
蔡叔身旁站着的是个中年人,颌下留着三缕胡须,穿件灰色直?,与其他仆役打扮有些不同。韩氏告诉赵晗这是账房先生,姓孙,表字才平,平日里收支记账,发放银钱的便是他所负责之事。
账房先生与一般仆役不同,虽然是受雇方家,却是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且赵晗若是管起这个家来,以后几乎天天要与他打交道,便格外客气地朝他点了一下头致意:“孙先生。”
孙才平急忙还礼:“大少夫人客气了。”
接着韩氏又依次介绍了其他几位管事,姓甚名谁,主管哪些事务,赵晗一一记在心里。
这些管事既能提拔上来,个个都是能干的人精,见状心里都是雪亮的,方大夫人这一番交待下来,看来以后就会是这位大少夫人来管家了。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朝廷是如此,在一户人家里也是差不多的,新接管主事的早晚都要替换自己信任的人手来做事。这几个管事心里都是差不多的想法,看来接下来一段日子都得夹紧尾巴做人,避免犯错,别到时候被人抓着把柄,除此之外,还得好好巴结这位大少夫人了。
人都介绍完了,接着韩氏便在上首坐下,让赵晗坐在她身旁bidding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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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吩咐今日要办的事,以及要采买的物事,几个相应的管事都恭敬地答应下来。接着再让有事的一一过来报告,有需要办事的,或是要提取银钱的,若是无误,便发对牌给他,各人凭着对牌去库房或账房支领物件银钱。最后是翻看账簿上昨日的账目,诸般事务处理完,便让诸人都散了,各自去做事。
这个“早会”开完,韩氏便带着赵晗回到内院,告诉她午时初刻再去前院正堂,接着便让她回去了。
赵晗回到朝岚居,继续统计前一年的账目。
午时之前,她就到了前院正堂。正堂里有两三个候着的管事,见她入内,急忙上前来行礼,态度十分地殷勤周到。
赵晗就只是浅笑着应对。
稍许等了一小会儿,韩氏也过来了,见赵晗已经到了不由欣慰:“你倒是来得早。”
赵晗道:“自该儿媳先到的。”
一起候着的几个管事过来,向韩氏汇报回事,比早晨那个小会花的时间更短,很快就处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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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方泓墨回到家。
他一回来就先去书房,见赵晗果然在那里,便微笑道:“就知道你在这儿,账都算过一遍了?”
赵晗点点头,但她此时关心的可不是上一年的账目,她急切地问他:“如何?你过了选拔吗?还有子毅他们几个,也都过了吗?”
方泓墨闻言,脸上笑容消失,长叹一口气。
赵晗见他脸色,猜到结果不太顺利,便起身从桌后绕出去,走到他身边劝慰道:“胜败常事,兵家尚且如此,何况是蹴鞠竞技呢?即使输了也无妨,上元节我们反倒可以轻松游玩赏灯了。”
方泓墨瞥她一眼:“你希望我输了好陪你去看灯?”
“自然不是希望你输……”赵晗说了一半见他脸上神气古怪,似笑非笑的样子,猛然醒悟过来,瞪着眼睛问他道,“你骗我?”
方泓墨失笑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我有说过我落选了吗?”
赵晗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道:“我问你结果如何,你却故意装做那副丧气样儿,你让我怎么想?这还不是骗我?难道非要说出口才是骗?”
方泓墨摇头道:“你就是太聪明,什么事都要比别人多想一道,甚至两道三道。看我神情样子,就猜我输了,又不问我是不是输了,直接就劝解安慰起来。现在知道我过了选拔,又觉得我是故意装出难过样子来骗你的。哎……”
赵晗这会儿真想拿个东西敲他:“你到底说不说怎么回事?”
方泓墨见她快要真的生气了,便不再逗她,正色说道:“今日三选不是个人选拔,而是组队比赛。”
原来昨日过了第二轮选拔的只剩几十人,先抽签抽出四人,分别作为四队的毬头,再由毬头依次在剩下的人里挑选队员,最终组成十六人球队共四支。
瞿承广被抽中做了毬头,自然挑方泓墨、俞子毅、谢齐修入自己的队伍,又另外挑了几个熟识的常在一起踢毬者,组成了一队。高驰和封臭脚是另一队。
四队分甲乙两组,组内先分出胜负,接着甲组第一对战乙组第二,乙组第一对战甲组第二,这两场比赛的胜者,最终能出赛上元节大会[综影]献花。
这种交叉赛制,是为了避免因偶然造成最强的两队都集中在甲组或乙组而设的。
开始抽毬头时已经编好号,瞿承广与高驰都是乙组毬头。先是组内对战。谢齐修因脚踝仍有不适,俞子毅要他避在后方,因此他们这队就等于少了一人,最终仍是输给了高驰那队。
接下来,他们不得不作为乙组第二对战甲组第一。因为已经是背水一战,为了获胜,谢齐修不肯再避在后方,最后他们虽然是胜了,却胜得十分辛苦,只赢过对方三筹,且踢完比赛后,谢齐修的脚肿得更厉害,也不知上元节他还能不能出赛。
方泓墨最后道:“这才是我叹气的原因,我们几个虽然都过了选拔。可齐修今日勉强上场,伤势加重,上元节眼看没几日就到了,他很可能去不了。”
赵晗担心且不解地问道:“如果他因伤不能参加比赛,你们不是缺一个人吗?”
方泓墨道:“这倒无妨,自有应对措施,毕竟通过选拔的人也可能在最后几天有伤或病,若是发生这样的情况,就在三选淘汰的另外两队里面找人替补。我只是为齐修觉得不值而已。”
“高驰这小人太可恶了。”赵晗愤然道,“你们就在上元节时,击败他们那队,给齐修好好出口恶气!”
“那是一定要的。”方泓墨神情郑重应道。
说了会儿蹴鞠之事后,赵晗把账簿、笔墨等物收拾好,对他道:“你应该饿了吧?回去差不多用晚饭了,饭后我还得去母亲那儿一次。”
于是两人肩并着肩,手牵着手,边走边聊,回了朝岚居。
之后几日,赵晗继续跟着韩氏,学她如何管理一家。方泓墨则每日去社里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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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那一日,赵氏夫妇为了赵采嫣血崩之事急冲冲上门,最终与韩氏说定,等赵采嫣病情稳定后就接她回去。
就在当天傍晚,赵老夫人派钱妈妈带着一个稳婆上门,说要留下来照顾赵采嫣,被韩氏当即赶回去了。这不是明摆着对方家极为不信任么?韩氏岂能容她们留下。
接下来从第二天开始起,李氏几乎天天都会来方府探望赵采嫣,并逗留好久,经常是直到深夜才回去。这倒罢了,从人情道理上讲,韩氏没法阻止李氏来探望照料赵采嫣,便由着她去。
这些日子,赵采嫣始终卧床,整天昏昏沉沉的,起初还反复地发低烧,到了初十之后,她的情况才算是逐渐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