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雷鸣震颤,无光透入的城市如同浸没了黑夜。滂沱暴雨落向地面,无数水花在楼宇与道路间爆裂激荡。天空与远海的界限变得浑浊不清,汹涌的浪拍击海岸,天空、大地、海岸以及城池——雨幕所及、阴云笼罩之物无一不在震颤。
到底是因天空的怒吼而震颤,还是因来自地面的激斗而震颤,却不得而知。
尚未落至地面的雨滴凌空炸裂,因落雨而被描绘出轮廓的拳劲轰然而出,重重地打在了男人身上,李游书从楚筝那里盗来的阴手百步捶,在视线受阻的雨幕之中发挥出了极佳的试探效用,
砰然爆裂的劲力炸开积水,受击的男人不为所动,踏步前冲向李游书冲杀过来。他的身子伏得很低,看来是做好了擒抱的打算。李游书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在挥手挡开五禽拳安奉铭老人的鹏击掌后,抬腿冲男人下颌猛踢过去。
一声爆响四散,那高壮的男人受了李游书结结实实的高鞭腿,身姿却只是微微一颤,紧接着便纵身而上一把按住了他的双肩。
若是平常,李游书以自身弹抖劲便足以将这样的控制给挣脱,可此时那男人将他双肩按住,宽大厚实的双手如同两座大山压下来,竟令他一时间难以脱身。不等李游书考虑对策,男人手上发力,脚下伸腿横扫,将七十八公斤的李游书整个来了个底朝天。
善扑营掼跤,若是笼统分类,可以看作是集投技之大成的功夫。为此,扎实的基本功、坚实不动的下盘以及对力量流动的精准把握皆必不可少。此时将李游书压制的男人名为那岩钧,是当代掼跤的宗师级人物。其人二十五岁时曾远赴各国,与当地投技大师切磋学习,甚至生死相搏,以此琢磨武艺、改进技法。二十七岁于澳洲地下赛场,将享誉地下世界的柔道杀手海曼·希利尔活活摔杀。
现年三十五岁的男人,正是体力强盛、经验老道的全盛时期。
“想摔死我,门儿都没有。”在被对方摔向地面的瞬间,李游书以手触地,“知白守黑”瞬发,将螺旋向地的劲力给导为横向,勉勉强强脱开了那致命一投,同时如同羽毛般向后滑行,逃离了那岩钧的臂展范围。
以为李游书要逃,那岩钧纵身追赶而去。与此同时,三男一女四个身影从不同方向,向李游书这边追击过来。
然而李游书的身影于雨中忽然一折,蹬步发力向那岩钧冲杀回去,伴随擤气发劲,一记顶心肘向他心窝狠狠捣了上去。
那岩钧手臂反握回防,双掌交叠于心窝,将李游书的顶心肘给抵挡下来。李游书这一击劲力非常,纵使那岩钧两米出头、浑身腱子肉的铁塔身材也被撞得向后猛退。
手是两扇门,全靠腿打人。瞅准了对方双手防御无法抓取自己的时机,李游书又出暗腿,一记低位侧踹重重落在那岩钧膝盖上。
纹丝不动。
抬头看向那岩钧,李游书眉头一挑:“呼吸法。”
投技所求,搭手时身形灵动;一旦扯住,下盘万不可动。而那岩钧的呼吸法便是令其下肢与地面拴插,且硬化所有运动关节、使周身无法被撼动分毫的铁板功法——“不动尊”。
曾在地下格斗赛中被那岩钧摔断颈骨、侥幸存活下来的巴西柔术选手如此评价:“关节技是无法撼动那个男人的。”
值得说明的是,除却李广成、李游书这样的全能手,一切武人的技艺都存在着一样技术核心,而围绕此核心,其他的攻击方式贴附,形成各异的战斗风格。掼跤不能使用打击技是擂台上的规则,而真正以命相搏的时候,以摔打、投技为核心的武人同样会下意识使用打击技术。
而极看重肌肉力量和身体重量的摔跤手,拳头的重量并不逊色于拳击手。
砂锅大的拳头斜下而出,李游书屏一口气撑起全身肌肉,以铁山靠回敬那岩钧的重拳。雨滴在二人拳肩相撞之处炸裂,李游书故意松了下盘,令那岩钧那粗犷的拳劲不伤己身的同时将自己送出攻击范围。
见李游书如羽般轻飘而去,那岩钧下意识追了一段,随后停下脚步瞪视李游书离去的身影。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他两侧飞奔而出,向李游书追了过去。
“字门拳方可行,巫家拳陈秋禄……我记性还是很不错的。”嘴上低低地念叨着,李游书注意到身后竟也有三人包抄过来,将自己的退路给阻断。
落地梅花桩吴诗琪,铁臂金刀门马伦,时祖门李连海。
前有追兵,后有埋伏。李游书见状停下脚步,于落雨之中扬起一串激昂的水幕,而那五人则马不停蹄,各自蓄势待发,向李游书攻了过来。
“轰!!”
是震脚!李游书以八极拳震脚发力,向地面猛地跺了下去。积水连同湿漉漉的碎石一同迸溅而上,骇人的劲力爆开气浪,将已经近在咫尺的五人给尽数震飞出去。在众人惊讶之际,李游书五选一,纵身向时祖门李连海纵身追击。
在先前的对决中,李游书已经对时祖门的暗器手法了然于胸,李连海夹住飞刀的右手尚未来得及挥出,便被登时逼近的李游书左手一按给压了下去。
“躺下!”厉声一喝,李游书右手手刀挥出,向李连海颈侧落下。李连海虽然比方才拦截李游书的那个时祖门师弟厉害,但技艺所长还在轻功和暗器,一旦近身,拳脚功夫终究被李游书碾在地上,此时李游书手刀落下,手刀未到掌风先至,刺耳的破风声早把他惊得一傻二愣,动弹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李连海身后人影乍现、闪电出手,虎口咬住李游书手腕,将那即将落下的手刀给阻挡下来。而李游书身侧,一双灵巧双手搭扣而来,把他手臂肘关节给狠狠挟住。
不同于魏若熙卸骨擒拿的巧劲,对方擒拿自己的劲力相当刚猛,李游书拧身弹抖、甩袖脱身,跳脱而出之际,右手衣袖已被完完整整扯下,露出他结实的手臂和雕花的龙纹。
天罡手雷宏霄扔掉袖子,玄空剑拳郑子墨从李连海身后现出身来。
李连海冲郑子墨点头致意:“多谢老弟。”
“李兄,时祖门并不以拳脚见长,我们会尽量出手拖住他,消耗他的体力,”郑子墨二十五六的年纪,中等个头,说话跟柳仕如一般带点西川口音,“你在外圈用暗器干扰他,制造破绽即可。”
大雨之中,抬手擦去了满脸的雨水,李游书看向对面,心中已经对那十三人阵容有了大体的把握:虎鹤双形、字门拳、大圣劈挂、巫家拳、玄空剑拳、落地梅花桩,此六门武功注重打击效果;天罡手和大力鹰爪是擒拿武功;那岩钧的掼跤功夫偏向投技;五禽拳、铁臂金刀门、自然门相对于招式更看重功力,较为综合;而时祖门李连海常在旁以暗器干扰——这十三人,虽然功夫各异,但师出名门且经验丰富,彼此之间即使无言也颇有配合,打起来相当棘手。
不怕一加一等于二,就怕一加一大于二。
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的十三人没有一人多说废话,因为大家的目的已经表达得非常明确,就是将李游书活捉或杀死。以对方的身家性命为目标,说得再好听、再天花烂坠也纯属脱裤子放屁。
除却了应对方式之外,战术路线是李游书考虑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在围殴中夺路而逃,还是把这些不怀好意之人通通打翻在地、杀一条血路出去,这关系到整个战斗的难易程度。
虽然李游书不是自找麻烦的苦行僧,但能以一敌十三、创造前所未有之光辉战绩,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己的极限,一直都是他所追求的事情。
既然叶师傅能打十个,那我打十三个又何妨呢……
一声爆响,不等李游书在心里把这个牛逼吹到底,眼神锐利的男人与身形干瘦的老者瞬步冲上前来,八宝门大力鹰爪、五禽拳鹰击之术双双出手。吕师恭的大力鹰爪主攻上盘,招招回转凌厉、如钩似锉,与龙文斋六阳龙钩颇有几分相似;而安奉铭五禽拳仿五禽六兽之形,下盘攻势居多,当下两人连连出手,李游书上防擒拿,下躲暗袭,竟被打得连连后撤不得反击。
淦了,这俩爷们儿出手也忒狠了,根本来不及——
忽然从后方而来的抓扯令李游书一愣,那宽厚手掌以及强到令人发汗的抓握力,不用说,是那岩钧。
李游书眼疾手快,一发高踢向后,正中肉大深沉的那岩钧咽喉。汉子闷哼一声松了手,李游书以形意横拳架开吕师恭鹰爪,“鹤影”垫步而起,跃上半空躲过了安奉铭的下盘攻击。
“看来是有些棘手啊,别说十三个了,随便一个都够我受的。”垫步于半空里跳跃,李游书无奈,低声嘲笑着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他们应该没有人能飞到天上来吧……”
一语成谶,李游书话刚说完,安奉铭老人腾身而上骤然与他半空里持平,一招怪蟒翻身掸手而来,李游书见状连忙架臂去挡,老人却中途变招,化巧劲为力击,六兽中熊掌重重落在李游书双臂上。
两臂骨骼被打得咯咯作响,李游书咬紧牙关闷哼一声,被那老人干瘦双臂中暗含的惊人劲力给狠狠拍向地面。
至于地上,落地梅花桩吴诗琪、大圣劈挂罗卓华、铁臂金刀门马伦三个同龄高手已经如待哺的迦楼罗,正等着李游书这游龙坠落下来,填饱他们旺盛如食欲的战斗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