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李游书觉得满意。相反,孟文茵那一副坚决的态度令李游书难以理解。他皱起眉头,随后慢慢起身与站在面前的孟文茵长久地对视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本能地在他心中沸腾起来。
“保护,我?!”
孟文茵在微笑,那笑容看来平缓和煦,丝毫没有因为李游书剧烈波动的情绪而产生受到影响:“作为prdc的成员,保护公民的人身财产不受损害是我们的职务。即便你们是身怀绝技之人也是一样。所以我会保护你们——请你们带着样本,从剧院的后门离开吧。”
唐雨寒闻言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抬眼问道:“那你呢?”
“被安排到这边来堵截你们的人不多,我会尽我所能地将他们拖住。”孟文茵扭头看向唐雨寒,将她的计划如实相告,“而你们则要在这段时间内离开江城,赶回恒玉,将样本完好地送到prdc科研总部。”
说着,孟文茵又冲唐雨寒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了。”
结合她先前的行为,唐雨寒基本上已经相信了她的身份。加之李游书的探查也没有在地势如此适合包围的剧院中发现敌人,可见孟文茵所言非虚。
“如果你留下来断后,将面对多少敌人?”唐雨寒继续问道。
“并不多,这你们不用担心。”
“胡说。”到这时,李游书终于又开口了,“五千人的队伍,即便有一半用来围城,剩下的两千五中拿出两千来对付葛鹏池那边,你也仍然要面对足足五百人……可你只有一个人。”
李游书话中有话——说白了,孟文茵这次是抱了赴死的打算。
魏若熙和方澜在一边坐着,这时间完全不参与他们的谈话。魏若熙想的是,如果她也凑过去,恐怕气氛会突然变得尴尬起来。而且这件事情她从头到尾也没有过多参与,只是跟着李游书、跟着唐雨寒在凑热闹而已。所以这个场合下,孟文茵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没有去发表意见的必要。
至于方澜,那就更没有插话的打算了。
面对李游书的质问,孟文茵闪烁其词地予以了回答:“人不会很多。车子就在后院停着,你们一路出了后门就能找到。”
随后,她将车钥匙抛给了李游书:“下次再举办演出可能就是在恒玉了,到时候,我再送你和魏小姐票,好吗?”
看着手中的车钥匙,李游书陷入了沉默。
“看来你留意已决,无论如何我们都没办法劝动你了,对么?”李游书将车钥匙丢给唐雨寒,盯着孟文茵诧异的神色说道,“老唐,你带若熙和方澜上车,给我五分钟。”
唐雨寒接过车钥匙,起身向剧院后门走去。
魏若熙迟疑了一下,但考虑到李游书坚决的语气后,便也跟着方澜一同离开了戏台。
“游书,你最好快点,现在这情况一刻都不好耽误。”唐雨寒踹开大门,留下这句话后便领着魏若熙、方澜离开了剧院。
待到几人脚步声走远,李游书和孟文茵对视良久,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李游书往前走几步坐到了戏台上,向孟文茵伸手:“上来坐。”
孟文茵伸手让李游书把自己拉上去,安安静静坐在他旁边。
看着这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大剧院,这座、这灯、这台,李游书静默许久后方才说道:“你从小,就是被塞洛斯养大的?”
“嗯。”孟文茵点点头,“我是孤儿,师父领养了我。他是塞洛斯的人,当时已至暮年,一来希望自己能有个传人,戏曲也好、功夫也好,都有人承袭下去;二来,塞洛斯也提出了让他培养新生代作战人员的要求——黄萧跟我,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只是黄萧因为没有学戏的天赋,所以被送去专门习练武功罢了。”
李游书点了点头:“那你……”
“嘿嘿,四年前,我遇见了prdc会议安全保障组的副组长,”孟文茵回忆着过去的事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明明打败了我却没有选择杀我,这对于特工来说是不符合职业守则的。我以为他是觊觎我的身体,所以在被他生擒押送的期间还尝试过色诱,但是也没能成功。”
听到孟文茵的话,李游书脸上显露出一些窘迫来,毕竟他确实是被孟文茵给色诱成功,犯了错误的。
“最后他把我放了。我不明白,就去问他。”
“那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他语气很冷漠,说的也尽是些不近人情的话,‘你的身份非常特殊,同时又是值得拉拢的战斗力。我时刻监视着你,如果你继续塞洛斯的潜伏工作,对prdc造成损害,我就会杀了你’——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还真是很冷漠的人啊。”李游书点了点头。
孟文茵笑起来:“可是到最后,他却还是跟我说了句令我暖心的话。他说,‘我们都没有选择生在何处、养在何处的权利,但至少我们有做出选择的权利。你因为自己的能力而为自己赢得了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所以好好想想吧,是继续做毫无目标的卧底、杀手,还是重新找到一个归宿。哪怕是prdc这样冷血的地方,也不会将一个小姑娘拒之门外’。”
于是明了了始末,李游书恍然点头:“所以你就加入了啊。那你怎么不拉拢黄萧一起投诚?”
“黄萧比我大六岁,早在我之前,prdc就已经规劝过他,能成功的话早就成了,”孟文茵的脸上显出一丝遗憾与悲伤,“但他就是那样的性格,一旦认定了某样信仰,即便见到了其他更为仁慈、更为优雅、更为完美的存在,也决计不会将腿迈出泥潭半步,哪怕最后烂掉在里面、化作淤泥的一部分、与它一同消亡殆尽。”
“说白了就是个死杠头呗。”
“呵呵,你要这么说,也是可以的。”
话题告一段落,李游书长出口气,两腿耷拉在下边摇晃着,与孟文茵靠坐了一会儿后又说道:“不过说起来,你确实很合适做一个卧底,毕竟是需要演技的东西。”
孟文茵点点头:“是啊,都是我的演技。欺骗着塞洛斯、欺骗着黄萧,同时也欺骗着葛鹏池和特战组的同事,即便与他们拔刀相向、被白狐打飞出去都不曾暴露过身份。”
说着,这年轻有为的戏曲艺术家抬起头,张望着大厅射灯投下的灯光:“我在台上待的日子,我自己都已经数不清。台上、台下,戏里、戏外,到底哪一个是我,也已经说不清了。有时候我在想,我唱戏、我杀人、我作卧底,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戏台,还是说这偌大的一个国家,其实不过就是我的一方台上江山……”
李游书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搞不懂了——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呢?感觉毫无目的可言,那时候我身上既没有样本、也没有情报,你又为什么要我陪你一天,白白浪费你的时间呢?”
他话音落下,整个大厅再次陷入到无言的静谧中。孟文茵在那沉默中垂下头去,以发丝的阴霾遮掩了她的面容。
过了许久,当脸上的红晕似有衰退后,她才向又扭过头看向李游书,向他投去一个悲伤的目光。
“如果没有任何目的,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冲呆呆望着自己的李游书笑道:“时间到了,你该走了,游书。”
“文茵,你真的要……”剩下的话,李游书说不出口。
你真的要一心求死?
孟文茵的回答也含蓄而悲怆地,已经将她的决意表达了出来。
“如果还有机会,唱‘穆桂英’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