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滇省会中庆市的早八点四十五分,文彬和柳仕如提前坐在了蛊仙门名为“枫叶斋”的总部大院对面,一边简单地喝了些东西,一边定定地观瞧着街对面蛊仙门总部的情况。
按照文彬提前踩点得到的信息,街坊口中的枫叶斋是一家经营野生菌类和茶叶的、经营模式相对传统的茶庄。平常在早八点前开门营业,周六经营后半天,周日不营业。
但也有居民反应,最近一段时间枫叶斋的经营时间缩短了不少,下午不到四点便早早关门打烊、不再营业;而且他们的老板蚩闲以及几名合伙人也已经许久不曾露面,有人猜是时令问题导致的货源紧缺,也有人怀疑是老板要给家里的独女蚩玲找婆家,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今天也是,两人八点四十五分落座对面的咖啡厅后,枫叶斋的大门方才缓缓打开,几个服务员有气无力地在店里溜溜达达,对顾客的态度也是爱答不理,看不出干劲儿来。按着文彬的看法,如果姥爷的公司——现在已经是他的公司了——里面出现这样消极怠工、磨洋工的人,该是第一时间让他卷包袱滚蛋的。这也侧面印证了能够震慑这些员工的人不在,或是不再能够震慑他们。
“好家伙,这个点儿才开门,不想干了吧。”柳仕如透过橱窗瞅着枫叶斋门口的情况啧啧称奇,又转而向文彬问道,“如果今天没开门,你是不是就慌了?”
文彬摇头:“开门了就让诡仙门的人直接闹,没开门就让诡仙门的人以‘采购合同’的问题敲开门,然后再闹。不管开不开门,今天我们都要进去。”
把喝完的咖啡空杯放到桌上,文彬又向柳仕如问道:“准备好了?”
柳仕如点头:“相当完备。”
“那就好。我受托于蚩玲、受托于李游书,可不能在中庆行错半步,坏了他们寒城的计划。”
说罢,文彬扭头凝视枫叶斋大门,不再说话。柳仕如也自顾吃了最后一块蛋糕,用咖啡的清苦融合了蛋糕的甜腻。
到八点五十八分,远远传来的喧闹声引起了文彬和柳仕如的注意——在孙元的领导下,诡仙门伪装而成的顾客团体如期而至,围到了枫叶斋的门口。
众人的出现合乎文彬的要求,孙元和另一个应该是他所提及名为“李疆”的男人在前,吵嚷着将枫叶斋的门口不进不退地围堵起来。众人在两名副堂主的叫嚷中附和着,引得街坊四邻、店主摊主都纷纷伸长脖子向那边张望。而被围堵指责之下的枫叶斋,里面的顾客出不来、外面的顾客进不去,那三四名售货员敌不过一群嘴巴,又被想要真心购物的顾客抱怨着,此时已经焦头烂额、全无招数。
见状,文彬终于站起身来:“他们做的不错,咱们走。”
两人迅速结账出门,文彬在路过之时与孙元过了个眼神,与柳仕如转过街角来到了枫叶斋侧面的高墙边。
抬头望望那高墙,文彬向柳仕如问道:“你轻身术怎么样?”
“顾好你自己就行。”柳仕如纵身而起,轻松至极地跳上了墙头。文彬见状也往后退几步加速而起,轻踩峭壁无声无息登上墙头。
“听说你们真武派有‘梯云纵’,被人调侃是左脚踩右脚能上天,真的假的?”柳仕如跟随文彬落入大院,向文彬随口问道。
就在二人轻盈落地之时,一个正搬着东西路过院子的蛊仙门人发现了他们的身影,文彬见状纵身奔去一把捂住那人嘴巴,以一招短促的发力摇撼其大脑令那人骤然失神晕了过去。
将昏死的蛊仙门人拖进走廊里,文彬回答了柳仕如的问题:“那都是胡扯,别信,网友嘴里就没点儿正经东西。”
柳仕如四下张望:“他们这个院子里还挺清幽的嘛,也不热。”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外门了,你在这儿好好藏着,待会儿注意接应我。”
“知道,你尽管去。”
跟柳仕如分头行动后,文彬蹑足潜踪向前进发。枫叶斋大院里静谧至极,偶有几个门人从房间里转出身形,便被文彬以极快的身法躲过,藏入墙壁长廊遮掩的阴影之中。
越往里走,文彬越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他三年前来蛊仙门的时候,蚩玲领着他从正门大摇大摆进去,院里人声鼎沸、来往之人穿梭如流水,众人与蚩玲打招呼问好,好友们簇拥着与他们一同前行,不管长辈小辈还是外门内门,对于蚩玲的回归、文彬的造访都表现出十分的热情,可谓热闹非凡。可如今这大院冷落无人,门可罗雀,不复当年盛况,令文彬不由得感慨,不知是因为蚩闲遭到囚禁的缘故还是由盛转衰的使然。
“开什么玩笑,数百年一个门派,该是根基深厚、历久弥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败了。”抬手打了脑袋一下,文彬制止了自己“万物终消逝”的悲观想法,集中精神继续往里走。今天天色不及昨天来的晴朗,隐隐间有一种云雾缭绕的愁绪,这也令人觉得不够舒畅。
枫叶斋内还有一个很有特色的景观,就是内门和外门之间没有墙,只有一个石制的巨大门框。门框上雕刻的都是些极具民族特色的图腾,蚩玲告诉文彬那是些少数民族中创世神话的浮雕。而没有墙、只有门的内门和外门,也是为了彰显蛊仙门“内外同一、无有分别”的宗旨,那扇石门只是登堂入室之径,不是彰显身份的存在。
当然,这也是文彬最觉得麻烦的一个地方。不同于内外门里有墙壁楼台格挡,在内门外门交界之处视野反而开阔,不好藏匿。
但已经到了这里,文彬干脆卸下了自己鬼鬼祟祟的模样,转而以一种昂首挺胸的姿态踏进了内门——反正也没人认识他,装傻充愣往里走没准有奇效。
这点是跟李游书学的,那个家伙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厚脸皮。
不过文彬显然还没有触及到李游书的演技精髓,往内门走的时候虽然极尽所能地保持镇定,但眼神中仍然有着做贼心虚的闪烁。毕竟是在山上活了十几年,纯良的天性很难轻易改变。
就在文彬佯装镇定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后伸来拍了他一下,好在他极力压制了自己的惊悚,所以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只是轻轻一抖而后回身看去。
是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小一些的小孩子,虽然年轻但脸上却是那种倔强而冷漠的神情。
文彬瞅着那小孩,说道:“有事?”
“你是哪边的?”小朋友冲文彬挑挑下巴。
“外门。”文彬不假思索给出了答案,外门肯定比内门人数多,浑水摸鱼还是有可能的。
“那你去内门干什么?”
“呃……跟你有什么关系?”
“左门长离开的时候命令我们仔细守好这里,任何人随便闯入内门都要仔细盘查。”当文彬跟那小朋友对峙的时候,他身后又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当文彬定睛观瞧四下,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四个人从不同方向合围了。
文彬见状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而那个向他解答疑惑的女人在靠近中继续说道:“连外门的副门长都不认识,你根本不是蛊仙门的门人。”
就这?就这小屁孩是外门的副门长?!出乎意料的答案令文彬瞪起眼睛,而那小孩子被文彬一瞪,便知道他肯定因为自己的年龄而低看了自己,有些不悦地撇起嘴来。
除却文彬面前的小朋友、右后方说话的女人之外,另外两个方向走来的是一个光膀子显露健硕肌肉的年轻男人和一个头戴瓜皮帽的佝偻老人家。
四面楚歌之下,文彬拱手朗声道:“江夏省谢罗山真武派文彬,受命特来拜访蚩闲门长。”
老人闻言给予了回应:“蚩闲门长身体抱恙,不能接见。如果有事请过几天再来吧。”
“蚩闲门长是真的抱恙在身还是另有隐情,老人家请说个实话吧。”
“哼,”老人一笑,扶了扶自己的瓜皮帽,“看来是已经跟蚩琚那边交过手了,想要围魏救赵。”
话音一落,将文彬包围的四人摆开了架势。
文彬垂手而立,无奈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我真是个失败的营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