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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休羡见他被邱子晋唬得一愣一愣的,怕他真的信了书呆子的邪,急忙出言解释。
  所谓变化容貌,其实就是利用胭脂水粉,面粉,甚至鸡蛋清和浆糊,将脸上原来明显的黑痣,斑点,皱纹什么的去掉、磨平。或是贴上胡子,或是染黑头发,只要稍微改变一点,和海捕文书上描画的肖像有所不同就行。
  至于变化体型,其实也就是能够模仿老人,妇女,甚至残疾人走路说话的形态。如果再加上会一点口技,一点缩骨术的话,那就是非常了不起的易容了。
  杨休羡顿了顿,我估计,这些一剪梅都会。所以才能在湖广各地来去自如。
  说起来也是个人才,真是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不管过去如何。这次,包管他有来无回,被我们捏住狐狸尾巴!
  杨休羡看着万达气呼呼的可爱模样,笑着举起三根手指,最快三天之内,他一定会找上门来,和我们理论。
  到时候,就是瓮中捉鳖和手到擒来了。
  没有等到三天,当天夜里,邱子晋抱着枕头呼呼大睡,突然觉得有一阵尿意袭来,就囫囵翻身下了床,走到床铺后面摆放马桶的地方解决去了。
  放完水,他用墙角边的水盆净了手,抱着枕头又迷迷糊糊地上了床。
  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好像是少了些什么。
  房里黑黢黢的,也没有点灯,只有半开的窗户外头透进来的月光,把房间照的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而已。
  邱子晋先是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抹,又在床铺上四下摸索了一遍。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应该是挺大的一个玩意儿不见了。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突然,他细细的眼角张开,指着那窗户边上新画上的鲜红梅花印记,半天说不出怀来。
  可不是少了东西了嘛!
  他重重地拍了拍床铺内侧,感受到上头还有一丝丝的余温。
  床上那么大一个,我们家的小万大人,北镇抚司新上任的镇抚大人不!见!了!
  万大人被一剪梅给偷走啦!
  原来一剪梅这个采花大盗,是真的会偷人啊
  邱子晋欲哭无泪道。
  月色皎洁,照在乡间的小路上。
  这时候已经是播种稻子的时节,在城里还没有感觉,走在乡间就能闻到阵阵的稻香。
  这稻香要说应该是世间最好闻的香味之一,带着幽幽的檀香,清清淡淡,若有似无。
  万达就是在这一片稻香之中醒来,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发现自己现下居然是在行进之中。
  不但能看到地上的泥土,甚至还见到了被他们的脚步惊动,咕嘎一声跳到一旁稻田里的青蛙。
  他愣了两下,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睡傻了正在梦游,而是正在被人扛着,正在疾步地行走当中。
  哎?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啊?
  胃部因为被顶在肩膀上,实在膈应得难受,万达挣扎着扭动了两下。
  放开我!
  他用力地拍打着那人的背部。
  别动,别多话!
  扛着他的人没想到他居然醒的那么快,而且开始不断挣扎,干脆利落地在他的脖子后头劈了一个手刀,把他劈得脖子一歪,又昏迷了过去。
  等万达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里。
  屋子里没有灯火,门窗也被关的密不通风。
  他摸了摸身下的床铺,床铺倒是还算干净,没有什么黏腻,也没有不堪的气味。
  侧着耳朵,只听到外头有阵阵虫鸣声,间或两声蛙叫,没有人的说话声,也没有脚步声。
  他揉了揉自己被劈得酸疼的脖子,暗骂了一声下手真狠。
  看来,刚才那个扛着他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一剪梅那贼人了。杨休羡猜的没错,这家伙终于受不了他们这样抹黑折辱他,这是上门来讨说法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应该是一剪梅的贼窝,至少是他暂时安身的地方。只是将他抓来这里,也没有捆绑,也没有用刑,看来这家伙暂时还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里,万达也就不紧张了。
  外头听起来万籁俱寂,应该还是夜里。身下的被褥干燥暖和,伸手一摸,还有一床叠好的被子。
  他拉过被子,往身上一卷,径直呼呼大睡起来。
  孩子,孩子,醒醒,醒醒啊
  迷迷瞪瞪的,万达听到似乎有人在叫他。
  不止如此,肩膀还被人推搡了两下。
  再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万达将脑袋蒙在被子里,有些搞不清状况。
  这被子真舒服,比港口客栈里那湿乎乎潮唧唧的被褥干燥暖和多了,让他忍不住地想要多睡一会儿。
  孩子别睡啦,都日上三竿啦。
  推着他的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身上穿着打着好几个补丁的粗布青衫,头上用木簪子别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她见到万达还赖着不肯起床,好笑地轻轻用手拍打了两下屁股。
  唔?
  万达怔了一下,眨了两下眼睛,终于想起昨天晚上他可是被一剪梅给抗到这里来的。
  大意了大意了!居然在贼窝里睡得那么舒服。
  万达掀开被子,往地上一跳,伸手就去抓那老妇人。
  按照杨休羡的说法,这老太太必然就是易了容了一剪梅了。别以为装成老太婆的模样,就能让火眼金睛的小万大人升起同情心。
  老太太被万达牢牢地抓住了右手胳膊,吃痛地叫了一声。
  接着就看到眼前这个小伙子把整个脸都贴到了她的眼面前,咕噜噜地转着那双灵活的大眼睛,像是要将她的脸给瞧出一朵花儿来似得拼命瞪着眼睛看。
  哎哟呦,你这孩子,瞎看什么呢。
  老太太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不好意思地摸上自己布满皱纹的老脸,低声道,嬷嬷现在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风华正茂,不怕人瞧。不过你这样漂亮的孩子看着我,嬷嬷还是会害羞的
  没有涂抹面粉,也没有胭脂眉毛倒是画过,但是皱纹和脸皮是真的呀。
  万达歪着脑袋,甚至动上手,想要去摸摸这老太的下巴颏,看看会不会跟武侠电影里演的一眼,能拉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啊呦,你这孩子!嬷嬷年纪那么大了,你还调戏于我。
  终于,老太太受不了了,一把拍下了万达的手,朝他抛了一个白眼。
  怎么小千的朋友那么不懂规矩。他说你和他一块在外头做工,错过了入城回家的时间,要借我的屋子睡一晚。嬷嬷好心叫你起床,你还调戏我老太婆。
  说着,老太站了起来,双手叉腰,不客气地对着万达说道,睡醒了就起来吧,小千都在外头等了好久了。
  万达现在终于看出,这老太太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太太,不是什么男人易容的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挠了挠脑袋。
  小千是谁?
  他走出门,外头阳光正好,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茅草,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
  看到万达走了出来,男人噗地一声吐掉了嘴里的草,站了起来,对着万达邪邪一笑。
  哎呦,醒了呀万掌柜?
  第37章 智擒一剪梅 下
  草帽帽檐宽大,将男人的脸遮了个七七八八。
  万达只看到他笑的邪性,语气又轻佻,心想果然不是个良家弟子。
  不过万达却是不怵的,他四下看了一下,见到屋子门口有个大大的水缸,水缸边上挂着个葫芦做的瓢儿。兀自走了过去,开始洗脸。
  把男子彻底放在身边晾着,倒是教他愣住了。
  万掌柜好胆色。在下佩服。
  男子似真似假地说着,朝万达拱了拱手。
  好说好说。
  万达也不去看他,低头掬起一捧清水,上下搓脸。
  他边搓着,边观察了一下这小屋子和周围的环境。
  昨日夜里大头朝下,除了土路什么都没看到,现在才发现居然被人连夜搬到了半山腰上。
  这小屋靠着山,门口有一个小小院子,院子里养着几只芦花鸡。都是母鸡,正在低头觅食,咕咕不停。
  屋子虽然不大,倒是占尽了山清水秀的风光,住在这里应该感觉很不坏。
  你就是一剪梅?
  万达反客为主,一手叉腰,一手拿起水瓢,含了一口水在口中,开始漱口。
  万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正是在下。
  一剪梅将头上的斗笠取下,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只见他中等个头,蜜色皮肤,一双剑眉飞扫到鬓角。两眼有神,又黑又亮,鼻梁挺直,嘴唇微厚,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异族的风情。
  虽然不像杨休羡那样是个标标准准的端正美男子,也不似邱子晋那般有书生风流。但是整个人都显得生机勃勃,浑身上下就像是吸收了太阳的光亮似得,像是春天勃发的新竹,肆意生长出刮辣松脆的绿叶。精神奕奕,天然爽利。
  这般容貌,也难怪做得了采花大盗了。
  他在打量着一剪梅,一剪梅也在打量他。
  之前他扮做瞎子混进酒楼大堂,没见到这位北方来的万掌柜本人,只闻到他所做的糕饼香味。
  昨天晚上在酒店客房将他搬弄出来,也是趁着月色,不曾仔细查看。
  如今光天化日下见到了,见他坦然自若,没有半点惧色。一双大眼灵动翻飞,精神出色。
  最关键的是,此人的行动举止,让一剪梅有一种非常熟悉的熟悉感这是常年混迹街头巷尾小人物们身上浑然天成的油滑和自得。
  想到这几天他们为了逼自己献身,做的那些事情,一剪梅首先想到的是,此人怕是半个同行,也是鼓上蚤,草上飞一类的角色。
  万达抬起头,将水逼到喉咙口,发出咕噜噜的古怪声音。
  他朝着一剪梅勾了勾手指,后者狐疑地上前两步,见他居然鼓起嘴巴,作势要朝自己吐水。
  才刚闪过这个念头,只见一注水柱朝自己面上而来。
  一剪梅急忙拿起斗笠挡住,这才免遭这一水劫。
  你这人,忒地下作!
  他放下斗笠,破口大骂。
  下一刻,却见到一团白色的粉末铺天盖地地朝他面上袭来。
  他只逃过了水柱,没想到还有后手。那粉团没遮没拦地俱被吸入了口鼻。
  一剪梅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到在地。
  你刚才那声骂得早了些,我现在这一招才叫真下作。
  万达得意地双手叉腰,挤眉弄眼地说道。
  上回剿灭白莲教的时候,锦衣卫们从忘我小筑和玄莲尼姑的妙音庵里搜出了一堆的珍宝首饰,还有就是各种药剂药丸。
  金银珠宝被上交了国库和内库,乱七八糟的药粉则都被万达带回了北镇抚司研究摆弄。
  这次出来,为了以防万一,他也带了不少瓶瓶罐罐。
  看,这不就用上了么。
  万掌柜,好手段啊。
  一剪梅瘫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想到我是终日打雁,今日被大雁啄了眼。算我倒霉。
  看来此人非但是同行,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同行!
  你不是倒霉,你只是笨了点而已。
  万达指了指身上,你见过谁穿着外衣睡觉的?小爷我可不是就在等着你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一剪梅这才发现,这万达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色袍子,衣带都绑的好好的,可不是和衣而睡的么。
  他以为自己偷人得手,结果人家是在守株待兔!
  一剪梅毕竟做惯了贼,也有自己的手段。
  他拼着最后一点气力,将一只胳膊拐到身后,想取腰间别着的一把匕首。
  我不过是偷了万掌柜一盒点心,万掌柜就让手下的人来那么蒿恼于我,会否太过分了些?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到万达放下戒备地蹲下身子,朝他靠了过来。
  这几天一剪梅在县里混的是人人喊打,不管他如何乔装打扮,只要是生面孔,就有官差上前盘问,躲避不得。
  弄得他他白天根本无法行动,只能在夜间偷摸进城。
  一剪梅思前想后,又加上那句嗜甜如命,便猜到了是这群人搞的鬼。
  他本以为这群北方佬不过只是匆匆过客,没曾想却会栽在了一个厨子手上。
  过分?你一个被海捕的贼,本就应该下狱的。现在欺负到了小爷的头上,还不允许我反抗一下么?
  万达冷笑,拍了拍他的面颊。
  我若是没有些手段,恐怕就因为你的缘故,彻底得罪了那些僚人。到时候我们一行人是生是死,你能负责?
  更何况,我还没有得罪他们,他们都已经主动陷害了我了呢!
  万达狠狠地想着。
  北镇抚司在京中是人人惧怕的对象。
  平日里那些做官的也好,普通百姓也好,见着他们谁不是蹙到墙边躲着走的。
  来到这南方地界倒好了,是个人都来踩一脚。
  他们还没到目的地呢,就被人轮着欺负,真是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
  朋友,大家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