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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明朝,一个女人想要独立的生活,在法理上几乎没有这个可能。
  焦氏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就像邱子晋说的那样,唯有招赘丁野,获得一个形式上的丈夫才行。
  好在丁野对男女之事全然不懂,他完全将焦氏当做傻妞的替身,尊敬她,孺慕她。
  焦氏也将他当做恩公来对待,答应众人,将会为丁野养老,照顾他一辈子。
  两个可怜人,从此以后将以这样的形式生活下去。
  不得不说,邱子晋为他们指出了一条明路,开出了一个新的生机。
  邱子晋看着焦氏女眼中那份自信,也是油然的欣喜。
  我本来以为,这天下的读书人,不是满口伦理道德的夫子。就是满眼功利的禄蠹。想不到,还有邱巡按这样的人物。更没想到,人人惧怕的锦衣卫中,也有万大人和杨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人。民女今后每日都会在佛前告祝,求他保佑几位大人的。
  焦氏女在翠翠的扶持下踏上马车,与众人做了最后的告别。
  各位大人,小道也在这里和诸位就此别过了。
  刘铁齿一路跟在万达等人后面,见到焦氏他们的车队走远了,也上来和万达告别。
  刘铁齿,这次真的多亏有你。不然只靠纸上谈兵,没有经过实地的勘验,丁家人一定不会轻易认账的。
  邱子晋对他拱了拱手说道。
  贫道拿人钱财与人哎,大人这是做什么?呜呜疼。
  刘铁齿正要对邱子晋作揖,突然就看到这位大人扑了上来,两手分别拉住他的左右面颊,把刘铁齿吓得登时呆住,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小邱,你这是干嘛啊?
  万达急忙上前劝阻,把邱子晋的手拦了下来。
  回头一看,刘铁齿本来还算清瘦的脸颊都被小邱给拉肿了。
  这是多大劲!
  没有易容你不是他
  邱子晋看着自己的手指,既没有扯下什么人皮面具,也没有摸到铅粉胭脂。
  刘铁齿就是刘铁齿,不是其他人,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小邱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万达但心地搂着邱子晋单薄的肩膀,邱子晋失魂落魄地将他推开,走到了一旁。
  那个,我们邱大人,可能是这段时间办案太累了吧。
  万达摸着脑袋上的呆毛,不好意思地对着刘铁齿说道。
  没事没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刘铁齿一手扶着被邱子晋捏肿的脸颊,另外一只手对着众人用力地挥了挥,转身往一片山水之间走去。
  你说,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真本事?
  看着刘铁齿潇洒的背影,万达用肩膀碰了碰杨休羡的胳膊问道。
  杨某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杨休羡还是那句话。
  虽然刘铁齿他误打误撞地说出他和星海两人,注定是无妻无子的命,但是他并不觉得此人当真可以窥破天机。
  昨天晚上,我请他算了一卦。
  万达收回视线,低下头。
  我请他帮我算算,皇长子的命。
  你
  杨休羡吃惊地看着他。
  之前在白莲教的那个案子,万达就说过他压根不信鬼神。他们万家连菩萨都不供,他如今又怎么会
  都说关心则乱嘛我隐去了皇长子的身份,只是给了他八字,请他开开天眼,给我看看这个孩子的未来。
  万达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巴。
  那刘铁齿怎么说?
  杨休羡只觉得喉咙发干,看万达的表情,这刘铁齿算出来的结果,应该不是很尽如人意。
  他吓坏了。说算这一卦,至少要折他十年的寿命。
  万达挠了挠头,低声说道。
  那
  他说这个孩子的命虽然是得天独厚的尊贵,但是尊贵太过,无法承受。按照八字来看,这孩子怕是活不过今年。
  万达沮丧地说道。
  无稽之谈!
  杨休羡一巴掌拍上一旁的大树,把足有人腰杆粗的大树震得晃晃悠悠摇动了两下。
  什么叫尊贵太过,身为皇子,当然是得天独厚的尊贵,这是理所应当的。
  这种江湖术士都是一派胡言。他还说他会捉鬼呢,你看他会么?
  居然敢诅咒皇长子短命,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杨休羡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山路上已经小成米粒大小的刘铁齿的身影,考虑要不要派人将他捉回来,乱棍打死。
  他不知道自己算的是皇子,不然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这种话。
  万达摇了摇脑袋。
  他还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
  万达大大的双眼里满是迷茫的神色。
  他说,只有命里已经死了的人,才能保他一生平安。
  向死而生,生死相依。
  第66章 刺杀探花郎
  从歙县到邱子晋的家乡只有一天不到的路程,因为小邱是新晋的探花郎,并且是成化朝的第一位探花郎,所以万达等人决定一定要一路风风光光地骑马游街,衣锦还乡。
  要说马,整个北镇抚司里最打眼的马匹就是杨休羡的暴雪了,它要是披挂起来,那简直就是加长版劳斯莱斯的效果。他们这次南下,还特意将它带了出来。
  不过这匹马的脾气不怎么好,除了杨休羡本人,谁都不让骑。
  万达尝试和它沟通了几次。马屁也拍过了,饴糖也喂过了。临了临了,想要爬上马背,暴雪马上就尥蹶子,一点面子都不给。
  无奈之下,万达只好贡献出了自己的办公用品一匹名为小红的红棕色的母马。
  这是上回从广西回来之后,锦衣卫衙门特意为他配的坐骑,小母马性格温顺,长得也非常美丽。
  即便如此,万达上下值的时候还是骑他的小黑驴,只有因为公务出门的时候才骑它。这次出门,也将它带来出来。
  出了歙县地界,众人就为小母马换上了金色的马鞍,用红色的绳结将它马背上的鬃毛给编织了起来,把小红打扮的光芒万丈。
  锦衣卫们换上了礼服,轻车熟路地干起了仪仗队的老行当。举起肃静和回避的牌子,两个锣鼓手在前头开道唱和,唢呐一响,立即把热闹喜庆的氛围拉扯起来了。
  同样换上新装,乌纱帽上戴着着金花,胸前绑着大红花的邱子晋,哭笑不得地被万达和高会扶上马。
  小万大人,我怎么感觉你比我都高兴?
  邱子晋接过高会递上的缰绳,低头看着一脸兴奋的万达。
  哎,我要是有考状元的脑子,我早就自己上了。你看你,多风光啊。
  万达搓着手笑道。
  六百年后虽然没有了科举状元,但是也有高考状元啊。
  哪怕早就没有了骑马游街,但是万达生活的那个小城,考上大学的学子们也是要坐上大卡车,在县里巡街的。而且家长们还要给子女举办隆重的谢师宴,同样也是风光的不行。
  万达作为两世学渣,上辈子初中毕业后就混了个技校,他爹想摆谢师宴都没由头把钱花出去。
  好不容易来到六百年前,能够看到被皇上钦点的探花郎衣锦还乡,荣耀故里,教万达怎么按捺得住呢。
  锣儿敲起来,唢呐吹起来,在喜气洋洋的乐声中,众人往邱子晋家所在的镇子出发。
  距离镇子还有差不多五里路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蹲在田边。
  这时候已经是盛夏了,路边稻田里的稻子已经结了青色的穗,坐在田埂边的小厮热得不住地擦汗,在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邱子晋后,嗖地站了起来。
  少爷!是少爷么?
  他难以置信地走向前两步,一直到走到邱子晋的红鬃马前,小厮的表情都跟做梦似得。
  阿宽?
  邱子晋倒是先认出他的身份来了,他是自家前院伺候的下人,跟自己差不多大。他离家的时候这孩子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呢,现在也是个半大小伙了。
  真的是少爷!听说您这两个月要回乡,夫人就天天让我在这里等着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说着,他甩开帽子,飞也似的朝着城里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嚷着,回来了!少爷回来了!探花郎打马回乡啦!
  鞭炮声乍起,成片的人群涌了过来,男女老少站在道边,看着被身着锦衣的仪仗队包围着的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缓缓地走过身旁。
  万达骑着一匹小马和杨休羡两人在后头跟着,听着耳边欢乐的笑声和掌声,看着荡漾着笑脸的人群,不自觉地抬起了胸脯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
  一路上,有不少当娘的拉着自己的儿子,跑来冲着邱子晋磕头叩首,希望能沾点探花郎的喜气。
  邱子晋也毫不避嫌,让高会和身边的锦衣卫们,将他从京里带来的状元糖沿路发给百姓们。
  还有不少年纪大的长者,从田里,桥边,路边赶来,特意给探花老爷问安,邱子晋都会逐一下马还礼。
  短短的一条路,众人将近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在落日之前,赶到了邱家大宅所在的村口前。
  红色的火烧云将大半个天空染成了紫红色,一片蒸腾的暑气中,万达只见在一块高高竖起的牌坊下,站着十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女,那就应该是邱子晋的家人们了。
  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父亲、母亲和族里的叔叔伯伯们,邱子晋捏着缰绳的手指微微一颤。
  在前头牵马的高会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回头,看到的却是满脸笑容的邱子晋。
  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邱子晋翻身下马,一步步地朝着牌坊走去。
  万达和杨休羡也跟着下马,在喜庆欢腾的乐声中,他们跟随着邱子晋的步伐,穿越过了刻着教子有方、为国育才字样的荣恩牌坊,向他的家人们走去。
  站在最前头的,是邱子晋的父亲。
  他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个头不高,但是面皮白皙,清瘦。下巴颏上留着一簇胡须,是一个翩翩美中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邱子晋二十年后可能就是他这个样子了。
  看到三年未见的儿子,邱父明显很是高兴,他上前一步,将邱子晋搂紧了怀里。父子两人互相抱着,看得周围的相亲们不由得感动落泪。
  站在父子两身后的,是被丫鬟搀扶着的邱子晋的母亲。
  出乎万达的预料,邱子晋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大美人,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但是她通身的气派,满脸的矜持,仅仅是站着的姿态,都让人心生敬畏。
  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真情流露的样子,让邱夫人似乎感觉有些不妥。不过她并没有将不满的情绪放在脸上,因为很快,她的儿子放开了他的丈夫,朝她走了过来。
  母亲大人。儿子高中了,儿子回来了。
  邱子晋的眼中闪着泪珠。
  邱母的双手垂在胸前,捏着一块素色的帕子,慈祥地点了点头。
  一旁邱家的人眼明手快地在地上铺上一个红色的蒲团,邱子晋走到蒲团前跪下,在所有父老乡亲的赞叹和哭泣声中,在硕大的皇明敕造恩荣牌坊的见证下,朝他的父母亲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蒙陛下恩典,儿子得以回乡,谢父母大人多年养育之恩。
  邱子晋抬头说道。
  掌声如同雷鸣般响起,万达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拍起了手。
  哇,真的像拍戏一样,太感动了。
  拍什么?
  杨休羡低头问道。
  啊,我是说,像戏里唱的一样,太感动了。
  万达纠正道。
  杨休羡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对正在抱头痛哭的母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有杀气
  还不等杨休羡判断出这股杀气从何而来,就见站在一旁观礼的乡亲队伍中,有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突然握着一把匕首,对着邱子晋的背后重重扎去。
  邱子晋此时刚从蒲团上站起,完全不知道身后的异样。高会刚才为了避嫌,已经站回了万达等人的身边,这时候即使飞奔过去也是来不及了。
  小心!
  万达高声叫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块石子破空而出,划过那男人握着匕首的手背。
  随着一声惨叫,匕首跌落在地,落在邱子晋的身侧。
  邱子晋慌忙一闪,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一滚儿,滚到了一旁的水渠里,堪堪躲过刀锋。
  只见匕首插入泥地,刀刃深深陷入土中。
  高会猛扑上去,把那男人一把擒住,将他的胳膊压在身后,抓起他的头发,一把将斗笠打落下来。
  万达快步上前,蹲到了惊魂未定的邱子晋身边,双手握住他的胳膊。邱母尖叫着扑到在地。连带着邱父也腿脚发软,差点跪在地上。
  鼓不敲了,罗也不鸣了,唢呐声在冲天一响后彻底息了声音。
  谁都想不到,如此喜庆的一幕,竟会发生如此转折。
  杨休羡走到那人面前,一脚踹上他的肩膀。
  什么人?敢对巡按大人不敬?
  那人低着头,也不答话。
  抬起头来!
  杨休羡厉声喝道。
  站在男人身后的高会,用右手掰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展示给了众人。
  鬼啊!
  啊啊啊!
  一见到他的容貌,站在杨休羡身后的乡亲父老们齐齐发出惨叫,一个孩子更是害怕地缩到了母亲的身后。
  莫说他们,就连见多识广的杨休羡在这一瞬间都愣住了。
  眼前的这个人,只有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