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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比京里大酒楼做的都好吃。
  我决定再去盛一碗饭。
  我也是!
  就在唐主簿和季司业以及一众助教们查完了国子监内一部分杂役和监工的户籍,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膳堂这边人山人海,学生们人声鼎沸的景象。
  怎么回事啊?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么?都闹哄哄地干什么呢?
  毛助教忙活了大半天,正生了一肚皮的气,见到这群学生吃饭还吃的乱哄哄的景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掏出戒尺就准备杀鸡儆猴抓两个现行,让他们长长记性。
  老李,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所有的杂役都去核实身份了么,怎么我看还是照常开饭,这膳堂比往常还要热闹一点呢?
  唐主簿用凌厉的眼神盯了一眼身边站着的老李。
  回主簿大人的话。今天正巧有两个新来的,一个是厨子,一个是杂工。因为这两人都是刚来,身份也都是可靠的。我寻思着不能耽误大人们和生员们午间用餐,就让他们在厨下先干起来了。
  唔今天刚来的,应该不是那孩子要找的咳。这两个人你都验证过了身份了么?可不要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唐主簿心有余悸地说道。
  要说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一早上还真查出来不少国子监内部鸡零狗碎的事情出来。
  还当真有一个人是冒籍顶了别人的名头进来做杂役。他潜入国子监的原因居然是躲赌债,因为这里普通人进不来,所以讨债的拿他没辙。他曾经连年工作,连休沐和逢年过节都主动留下当值,废寝忘食的态度在国子监内还传为佳话,原因居然是因为出门就会被放印子钱的催债
  还有负责为学生采购笔墨和纸张的文房,居然收了京里几家笔墨店的回扣。国子监内每日文墨消耗巨大,靠着这些商人的供养,他如今日子过得比监里五品博士还要滋润,都买了房子了。
  其他的鸡零狗碎那是数不胜数,如果不是今天他们突击核查,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这里可是国子监啊,为国家培育英才的地方,居然呆着那么多鸡鸣狗盗之辈,如何不让人心惊胆寒。
  大人放心,这两人身份都没问题。那个厨子原先是锦衣卫膳堂的,锦衣卫用人可比我们咳,可谨慎多了。另外一个杂役由我的老乡做保人,是北直隶人,也是可靠的。
  老李恭敬地说道。
  锦衣卫膳堂?
  季司业一听,眼睛一亮,锦衣卫的大司务是如何回到我们国子监来的?
  这位季司业乃是一位老年吃货,早就听闻北镇抚司的膳堂自打十多年前被贵妃娘娘的弟弟,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万达万大人调教之后,那饭菜的水平可是驰名京内各大衙门了。
  尤其是他们的早膳,简直香满京城。
  季司业住在城南琉璃厂那片,每天上值都路过锦衣卫衙门的门口,天天被他们包子油条的香味勾引得失魂落魄。
  说实话季司业早就想去尝尝了,可不就碍于文官的面子,至今不敢踏足北镇抚司半步么
  谁知道还有天降锦衣卫厨子这等好事?
  司业大人,好吃,真的是好吃啊。
  已经用完餐,正擦着嘴从膳堂里走出来的关直讲和他的弟子们走到他们面前,做了个揖。
  老李,做得好,这次招的厨子绝了,手艺棒极了!尤其是那道热炒羊肉片,柔嫩爽滑。炖的荠菜豆腐羹也好。我今天足足吃了三碗饭。感觉今天教整个下午的课都没问题了。再接再厉啊,再接再厉。
  拍了拍诚惶诚恐的老李的肩膀,关直讲拍了拍吃的滚圆的肚皮,潇洒地走了。
  季司业看了一眼站在右边的唐主簿,又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老李。
  做出了重要决定。
  案子慢慢查,先吃饭要紧!
  慢慢来,菜有很多,不够再来打。
  膳堂内,围着围兜,杨休羡和万达一边用大铁勺往师生的碗里盛菜打饭,一边暗中观察着这些递上饭碗的手。
  包司务,要爆炒羊肉。
  好咧。
  万达麻利地往生员的碗里盛上了大块的肉菜。
  他可没有普通膳堂大司务手抖的毛病,勺子挖出来多少肉就放进去多少,看得打饭的学生们心花怒放。
  不一会儿,捧着饭碗的季司业来到了万达面前,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化过妆的脸皮。
  要知道大朝会的时候他和这些文官可也是见过好几回的,要是被他认出来,自己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包司务是吧?也给我来点羊肉,还有那个萝卜炖肉。哦哦,他们说豆腐羹也好吃,也来一点。
  季司业兴致勃勃地点菜。
  咳,司业大人
  万达压低声音,弓着背,您和大人们不都是吃小灶的么?这里是生员们和老师用餐的地方。
  刚来没多久,那个老李就跟他讲过国子监膳堂的规矩了。
  司业和祭酒都是四品大员,用餐是和其他的师生分开的,由老李亲自开小灶伺候,没他的事情。
  他可不想卧底第一天就得罪了老李,出师未捷身先死,被赶出去。
  哎,我先试试你的手艺,不要慌张。
  季司业眉开眼笑地看着碗里堆起来的羊肉和炖的软烂的萝卜,端着餐盘,也不回自己房里,就这么坐到了一群师生中间,愉快地用起餐来。
  见到司业如此,其他人也不推辞了,纷纷加入了排队吃饭的队伍中去。
  万达看着老李哀怨的目光,心虚地笑了笑,继续给众人盛饭。
  跟着司业一块进来的队伍中,一个五旬左右的男人在万达的面前停下。
  看到他端着餐盘的右手衣袖袖口处微微反射出的粉末光泽,万达一愣。
  怎么了?
  男人狐疑地抬头。
  没事,您要的馒头。
  万达急忙撇开眼神,转身从笼屉里取出一个馒头。
  他将馒头放进餐盘的时候故意手一抖,放在了瓷盘外侧,眼看馒头就要落下去,男人急忙用左手扶正。
  这回万达看的清清楚楚,男人的两只衣袖乃至前胸衣襟都蘸有透明的粉末。
  虽然很细微,肉眼极难分辨得出来。现在是正午时分,夏日的阳光穿过窗户反射在粉末上,还是能看到细小微末的反光。
  会是他们商量出的那个东西么?
  万达眉头一皱。
  一顿饭吃的季司业唐主簿一行人大呼过瘾,忙碌了一个上午总算稍微有点回报了。
  正在后厨水池边洗碗的万达被表情一脸复杂的老李叫了出去,说司业他们有话问他。
  这个人不愧是锦衣卫出来的厨子啊,手艺果然不错。但是也不能好到抢自己饭碗的程度吧?
  老李看着正在往围兜布上擦手的万达,心情有些不爽。
  李大哥,你放心,小弟是你招进来的。一会儿怎么说,小弟是有分寸的。
  万达多会看人脸色,急忙上前解释道,说了一堆的好话,才让老李放心下来。再三保证他非但没有夺权的野心,日后还会成为他的马前卒,供其驱使。
  万达来到膳堂外头,现下已经是授业的时间了,生员和有课的老师都已经回去上课,刚才还人生鼎沸的膳堂没剩下几个人。
  季司业坐在刚才吃饭的位置上,不过面前的餐盘已经换成了清茶,正在悠闲地和唐主簿聊天。
  包司务,你的手艺真不错!
  万达和杨休羡在此次的卧底国子监行动中分别化名为包达和杨爽。
  看到万达一脸讨好地上前,季司业开门见山说道,以后本司业就决定与民同乐,每天中午出来和大家一块吃大锅饭。
  多谢老爷夸奖,小人惶恐。
  万达搓了搓双手,表现得非常狗腿子。
  其实小人除了做菜还行,南北点心,包子汤羹也是行家里手。比如说现在午后还颇为炎热,北镇抚司衙门就会在下午供应冰镇百合绿豆汤,还有各种杏仁茶,果子露,这些小人都会做。
  好,好!言之有理。
  季司业听了不住点头,这暑热天,读书读的头晕,喝点凉快的还能提提神。你也别等了,一会儿就去弄吧。老李,食材都是现成的吧?
  是,绿豆,百合,什么都有。
  老李忙不迭地接话,不过
  不过什么?
  没有现成的冰块。
  京内也有专卖冰块的店铺,但是需要提前预定,一早有运冰的车子挨家挨户送上门。现在冷不丁地要冰,哪里有现成的。
  哎,这算什么?陈掌固。
  季司业转头对着坐在后方的男人问道,你对格物不是最拿手么?可有什么法子?
  万达弓着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穿着青色儒生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对着季司业拱了拱手。
  回司业的话,要冰不难,可以用硝石来隔水炼冰。
  回话的不是别人,就是刚才那个衣袖上有透明粉末的男人。
  万达眼珠一动。
  而且前段时间我刚带领学生们土法制硝,弄了不少成品出来。
  国子监的学生可不是只学习四书五经那么简单,所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都有涉及,甚至还要学习律法和大诰,以及格物致知,农书水利方面的知识。
  这位陈掌固就是教习数术和格物的老师。
  那太好了,这就弄起来了吧。我等着你们啊。
  季司业合掌笑道。
  硝石果然和我们想的一样。
  奉天殿的御座下,汪直趴在地上,摸了摸地上的青砖,用力地嗅了嗅。
  他起身,走到每一个烛台,香薰炉的边上,将刚才做的事情都如法炮制了一遍。然后拍了拍手起身。
  今天没有人来打扫过奉天殿吧?
  他转身,对着负责殿内伺候的内侍问道。
  是,昨天出了怪事后。尚公公就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来,也不准内侍打扫。今儿早朝是在太和殿内上的。
  内侍答道。
  尚公公?尚铭?
  汪直眯起眼睛。
  司礼监的尚铭,今年四十岁左右。之前几年在东厂里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混的还不如十年前被凌迟的梁芳。但是这段时间里却很得怀恩的器重,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做事。
  据传因为怀恩要陛下的事情日益增多,同时兼任掌印和东厂提督,他恐怕自己力有不逮,这段时间正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因此这段时间里东厂里头热闹的很。
  与怀恩平起平坐的覃昌本来志不在此,不然十多年前就成为东厂提督了。
  想要竞争这个位置的人很多,而尚铭也成为了下任提督的热门人选之一。
  他在这个时候蹦跶出来,插手这个案子,怕是也想露露身手,得到怀恩和皇帝陛下的赏识。
  哼
  汪直做事,从来不为什么名利官位,一心只是为了服侍朱见深和万贞儿,对这种汲汲于名利之辈有些看不上眼,不过也不会说什么坏话来,毕竟人各有志。
  他将摸过地砖的指尖放到鼻子下方闻了闻。
  果然,是硝石的味道
  汪直扫了一样墙角那里,因为昨天无人打扫,墙角几个不打眼的地方,还留着水渍干掉后的白色水印。
  汪公公,需要将当日在殿上伺候的人都叫来问话么?他们都候在外头了。
  那内侍看着汪直少年老成的表情,一时被震慑到了,匆忙低下头问道。
  不急。
  汪直从怀中掏出一块丝绢,擦了擦指尖,跟往日一样就行,不用特别盯着。
  说着,汪直走出奉天殿。
  他站在殿前的丹陛上,望了望皇城的东北角,接着带人往内染织局方向行去。
  穿着一套小小的儒生服,万澜牵着唐主簿的手,来到了一排看起来像是寮舍的屋子前。
  爷爷这是哪里?
  万澜乖巧地睁大眼睛,天真地问道,我爹就在里头么?
  阿兰啊,找爹的事儿不急。爷爷和叔叔们会尽快将你爹爹找寻出来的。
  唐主簿慈祥地半蹲下来,摸了摸万澜的脑袋。
  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这里吧。我看你也是读过书的,不妨也跟着监里的生员们一起学习。边学边等你爹的消息,你看如何?
  今日他们已经将监内的杂役伙夫盘查了一遍,还要做些收尾工作。
  从明天开始,就要对生员们下手了。毕竟生员们来自全国各地,比起常年都呆在京师的老师们,他们的作案的嫌弃比较大。
  哪怕排除掉域外的学生,整个京师国子监内,能够当这孩子爹的人也有上百名,实在是个浩大的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干的完的。
  这孩子说他和他娘带着家仆来到京城寻亲后不久,他就在庙会上家人走散了。客栈在哪里他没有丁点印象,只记得他娘说过,爹在国子监。所以他一路问人,以为来到国子监就能找到父母。
  再多的,只知道他娘姓朱,籍贯山东。朱家是中等人家,家里有田有地,也有下人伺候,此外便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唐主簿觉得有些头大。
  住在这里?
  万澜指了指房门,又指了指自己,阿兰一个人住么?
  当然不是
  唐主簿话音未落,就见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唐主簿,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万达和杨休羡站在门口,两人低头,看着万澜浅琥珀色的眼珠在一刹那瞪得宛如小铃铛。
  这孩子就是要和我们一起住的阿兰啊。
  万达自来熟地将呆若木鸡的万澜牵到面前,和蔼地揉了揉他面团似得的脸颊,将他挤成了嘟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