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搬出去,外间人必然会说是太公和楚言容不下他们,也对阿婉名声不好,怕会落一个引狼入室的名号。要搬离国公府,至少也得等他科举考试过后才行。
韩婉宜明白,也更加难以自处,从楚言让她脱下外衫时她就惊疑,自己是否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冲着她来,赵怀瑾又为什么会知道,并且认定阿姊不会受到伤害?明日流言就要传遍了京城了吧!继舍命相救到弃郡主而救她,这位青郎到底想的什么?
迎仙宫里,听到圣上召赵怀瑾进宫的消息,太后面色冷厉,压着怒火道:“居然又被他坏了事!他们是怎么办事的?”
周尚宫看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人,代他回道:“殿下,不止一次如此,是不是青郎知道了?”
太后眯了眼,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孙家那边走漏了风声?
她冷了声音:“已经打草惊蛇,圣上也打算彻查,我是没法了,”顿了顿又恼火道,“回去让他们查查,是不是有人说漏了嘴,去试探一下赵二,看他是否知道,又知道多少?”
下面跪着的男子慌忙点头:“是,殿下,小的这就回去禀报郎君。”
等他下去后,太后叹了口气无力道:“孙家的这两辈怎么就没一个能成事的呢?我这么大的岁数了,还要给他们操心,唉……”
“殿下费心了。”周尚宫走到她身后,给她案抚,揉着头皮舒解情绪。
太后闭上眼,神色平淡道:“原本我的打算是让赵二娶五娘,周氏也同意,偏偏赵相公不同意,不愿与孙家亲上加亲,难道真的让十一娘下嫁孙家?”可是这孩子心悦宫阑夕。
想到宫阑夕,太后的面色又变的冷淡,这个燕郎才与楚言一同从山中被救出来,先前的击鞠比赛,他还给楚言找了个得力助手。
“这个楚言,勾引人的本事不小!”她忽然骂了一句。
周尚宫心里“咯噔”了一下,多少年了,自从皇后过世,就没听过太后用粗话骂人。
太后起了身回卧室,淡道:“明日准备些礼物送去国公府,楚言和那个韩小娘子各备一份,然后让宫五郎来这里。”
“是。”周尚宫应道。
禁宫的门早已经关闭,随着赵怀瑾的进入又一道道打开,贞观殿后,韩贵妃已经退下,虽然她很想留下问个明白。
赵怀瑾到达书房时,里面只有圣上和高公公,圣上正在翻看状报,上面记录的什么,不言而喻。
他跪下请罪,做决定时还不算难,面对这些事该如何妥善回答,才是难的。
许久,书房里才响起圣上平淡的声音:“卿何罪之有?”
赵怀瑾答道:“未能妥善安置郡主、使郡主陷入危险之境。”
“既然知道,卿为何有这般决定?”圣上再问。
赵怀瑾按照事先对好的话道:“郡主不愿韩小娘子被波及,所以命微臣先送韩小娘子下山。”
“她这么说,你就这么做了?”圣上合上了状报,睨视跪于地上的人,“世人都道青郎心思敏捷,处事妥当,怎么就认为明河能一人逃生呢?”
赵怀瑾立即伏地道:“是微臣思虑不周,还请圣上责罚。”
“你成功带韩小娘子脱险,朕怎么能责罚你呢?还要赏你呢!”圣上冷笑,缓缓道,“英雄救美,不止一次。不如朕这就请赵相公进宫,商议你与韩小娘子的婚事如何?”
不知为何,赵怀瑾的身子轻颤一下,隐藏在双臂下的面容惨白,久久没有作声。
高公公给圣上添了茶,低声道:“圣上,中秋之夜,地上寒凉,青郎也奔波了一天,不如让他站起来回话罢。”
圣上看着跪伏在地的人,面无表情的点头。
赵怀瑾站起来时身子还晃了一下,有些虚弱,道:“微臣对韩小娘子绝无非分之想,还请圣上三思。”
“没有?”圣上拿起桌上的状报,丢到他面前,“你从扬州回京路上的惊人举动,从广化寺下来后,没有再进山寻找明河,而是在定国公府陪伴受惊的韩小娘子,你要怎么解释?”
状报上写的清清楚楚,他在扬州使君府是如何忙进忙出,回京城的路上是怎么救得韩婉宜,这次从山上下来后,又是如何把韩婉宜带回定国公府的。
赵怀瑾垂首,面露愧疚道:“是微臣一时糊涂。年前微臣曾随着殷中丞去往扬州,到韩使君府中做客时,曾远远的看到韩小娘子,虽早先听过韩小娘子与郡主相貌相近,但一见之下也不免讶异,”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羞于启齿,“后来几天,微臣见韩小娘子与郡主截然不同的性情,便、多有留意。”
高公公扫视了他一眼,年前郡主还跳脱的很,做事风风火火,言语之上更无顾忌,给他带了不少困扰麻烦,而韩小娘子性情温婉娴静,相似的面貌,截然相反的性子,难免不让人留意产生些情愫。
三月的时候,明河郡主性情忽变,对他颇为冷淡避嫌,怕是因此又心生不甘,这几月对郡主来多有纠缠。危险之际,一边是娇弱温柔的韩小娘子,一边是决断坚定的郡主,他选择了韩小娘子。
圣上盯着他,良久道:“明河由楚公一手带大,视若珍宝,朕虽对明河的一些行为也感无奈,但她自幼失了双亲,朕也不忍责备,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反倒……”
“是微臣糊涂。”赵怀瑾再度道。
圣上却没再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末了只说了三个字:“退下吧!”
赵怀瑾一愣,这就完了?但他不敢多说,轻声退出了书房。
高公公捡起状报放回了书桌上,默默立于一侧,许久,才听到圣上意味不明的声音:“你说,子息与楚公是怎么想的。”
高公公垂眸道:“楚公年事已高,怕是担心将来留郡主一人,被人欺负吧!”
赵相公与定国公的联姻,换做任何一个皇帝都是不愿意看到的,偏偏两家都好似不知利害一样,一意孤行。
“朕封她为郡主,她还能被谁欺负?”圣上淡道,“妤娘如何了?”
“贵妃应该还在等候圣上。”高公公回道。
圣上起身往徽猷殿走去,又笑道:“今日中秋佳节,回去与你的夫人团聚吧!”
高公公连忙谢恩,又叮嘱其他内侍陪同圣上,等圣上走后,他拿起状报,这状报上记录的何止那两件事,每次赵怀瑾与郡主见面的事都被记录在册。圣上不希望两家联姻,可又阻止不了此事,只怕圣上是真的想将韩小娘子赐婚与赵怀瑾。
他打开书柜,里面还有另一份状报,记录的是宫阑夕与楚言的举动,只是今日事出意外,具体的尽过还没送来,高公公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从贞观殿出来后,赵怀瑾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娶韩婉宜吗?他动过这个念头,可这个法子并不能解决事情,重要的是,他更想与楚言重归于好,虽然楚言拒绝了他,他也一次次的让自己放下,却均以失败告终,无论如何都无法看着她与别人亲近。
楚言回到沁雪院时,韩婉宜在堂中一直等着她,见她走进院中,韩婉宜站了起来,不自觉的咬了嘴唇,微白的面颊浮起难以启齿的羞愧。
倒是楚言坦然自然,笑着唤她:“阿婉。”
韩婉宜手指绞紧,垂下愧疚的双眸,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阿姊。”
第54章
“怎么不去休息呢?”楚言见她气色不是太好。
韩婉宜看着目光澄静的楚言, 终于也平静下来,笑容温婉,掩去其他情绪, 眼中带了适度的歉意:“阿姊平安无恙, 才让妹妹心安。”
“我与你一样,”楚言笑着拉她坐下, “你不要多想, 事情其实很简单, 只是青郎把它弄复杂了, 等明日应付完大理寺, 我让阿翁好好审审他。”
韩婉宜看着飒爽的楚言,无论是在山上,还是在山中分别,她都不惊不慌,镇定自若,非是一般女子可比,让人不禁羡慕又自惭形秽:“阿婉羞愧难当,实在无颜面对阿姊与太公。”可躲避又无济于事。
“事出突然, 你也不知其间猫腻, 我与阿翁都未怨过你, 再说一切都是我决定的。”楚言安慰道。
“阿姊, 假如再发生这种事情,您千万不要这么做了,”这是韩婉宜最担心的, 在京城那些来历不明的人都敢肆意妄为,日后再有也是说不准的事情,若阿姊有什么意外,她也不想苟活下去,“阿婉已经受国公府的恩遇良多,实在不愿阿姊再陷入危险。”
楚言身子往前倾,拍了拍她的手,轻松道:“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的,定国公府也不是好欺负的,即便有人想要和稀泥,我与阿翁也会去查清楚的。”
韩婉宜微怔,楚言眸中的定然让她心安,她点头:“山上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别人,赵御史也交代我除了太公,也不能说。”
“嗯,”楚言道:“明日大理寺的人来问话,你就说是我担心你受牵连,所以让赵怀瑾带着你先走。”
韩婉宜点点头,只觉亏欠楚言良多,回到定国公府后,她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楚言和定国公,也害怕见到府里的每一个人,一度也怪赵怀瑾为何要带她下山,而不是回去救阿姊。
青婷和青柠都已经恢复如常,但楚言还是让她们先去休息,让白露进屋服侍她,明明很乏累,可躺在床上她又睡不着,隔着纱幔盯着屋里唯一的一支蜡烛,看着看着她突然坐起来。
外间的白露听到动静,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没事!”楚言立即回道,随即又觉得自己太急切,咳了一声又道:“我没事,你睡吧!”
“哦,是。”白露疑惑道,看着屋里边郡主鬼鬼祟祟的身影,似乎在找什么?
既然都被发现了,楚言便又点亮了其他的蜡烛,在屋里找了一圈,终于在衣柜里找到了,看着整齐躺在里面的东西,她脸红耳赤的拿出来,又把其他的蜡烛都熄灭,只留床边的一支,上床把纱幔遮严实了,然后才把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蓝色的圆领袍,绣花精致,还有淡淡的余香。
她的手指微颤,慢慢的抚摸上这件衣裳,柔软的触感,在昏黄的烛光下,平生出一丝浓烈的暧昧,灼烫一般的让她收回了手,连眼睛都迅速的挪开了,眼珠转啊转的乱瞟就是不敢再看,可是又忍不住一点一点的挪回头,余光瞟着平放在床上的衣裳。
明明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她却脸颊滚烫,好似有人在昏暗的角落里偷窥她、笑话她。
外间的白露忽然听到轻微的“啪啪”声,她愣了一会儿,这似乎是在拍脸?
楚言是在拍脸,并且暗骂自己丢人,不就是一件衣裳嘛,她怎么就心跳这么快,看一眼都羞的不行。
深呼吸几次,她端坐身体,睁大眼睛瞪着安放于床上的整齐衣裳,仿佛它是敌人一样怒视它,如此凝寂了许久许久,她口中咕哝了一句:“混蛋。”
也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害得她坐立不安的衣服主人。
烛光跳动了一下,楚言终于勉强静下心,再度触碰靛蓝色的衣裳,绣花在烛光下不甚明显,只能通过触摸感受到纹路,细致精密。
展于床铺的衣裳宽大,可以完全的罩住她,将她覆盖,楚言一寸一寸的摸过,在右边的衣袖停下,这里破了一个口子,还有干涸的血迹,是她弄伤的,现在他应该歇息了,伤口也处理好了吧!
楚言摸索着破口,突然又下了床,在屋里找东西,动静有些大,还带翻了一个凳子。
白露急忙起身在外面问道:“郡主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睡吧!不用管我。”楚言连忙说,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她在找针线。
白露莫名其妙的,又是担心又不敢进去,只得仔细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楚言也是傻了,她堂堂一个郡主,哪做过针线活,府里有专门的绣娘,就是青婷她们也只会简单的缝补,她的屋里哪会有针线这类的物件。
泄气的坐回床上,把衣服抱进怀里,楚言叹气,就是有针线,她也不会缝补,更不能让人知道她想做什么,所以找人来教她是无望了。
可是,她很想亲手把衣服缝补好,然后……
楚言羞红了脸,抱着衣服垂头丧气的倒在床上,衣上独特的香味又沁入鼻间,她闻了又闻,上面还有他的味道一样,令她魔怔般的凑近衣服。
有鬼!她在心里大叫,立刻松开衣裳整个身体往床的另一边退去,差点掉了下去。
看着乱成一团的男子衣裳,她的脸热的都能烫熟鱼片了,她她她、她居然差点吻上他的衣裳!
楚言双手捧着脸颊,离那件衣服远远地,不敢看不敢碰,生怕自己再萌生什么惊人的念头,她背过身,拉过被蹂.躏的不成样的薄被盖住,闭上眼睛让自己转移思想,默默背着《道德经》。
梦里不安分,宫阑夕在她的梦里跳来跳去,那个跳格子的身影滑稽好笑,但在火光下又格外温暖。
楚言醒来时怀里抱着一团蓝色,芙蓉花纹在眼前绽开,煞是好看,她一时怔忡,脑中浮现模糊的片段。
“郡主,该起来梳洗了。”门外响起青婷的声音。
“哦,好,”楚言应道,在外面的人推门之际,她又急忙说,“先别进来!”
青婷等人顿住,听到里面一阵糟乱的声音。
白露小声说:“昨晚郡主就有些奇怪,我要进去,郡主也不让。”
青婷青柠相互疑惑的看了一眼。
楚言把衣服仔细的叠好,用布包好,赤脚下床把衣服放进柜子里,才又回到床上,整了整寝衣,让她们进来。
青婷三人进来,先是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没什么异常,才放下木盆衣服,伺候楚言起身。
楚言有点心虚,一时没察觉到不对,等要去前面用饭时才发觉,看向身边的青婷问道:“怎么回事?”
青婷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道:“郡主,婢子想回来。”经过昨天的事情,她是怎么都不愿再在韩婉宜那里了,心里介意的很。
楚言都忽略了这件事,但是如果让青婷回来,府里其他的人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