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闻言,果然去看时,只见六娘绣活十分精巧,当得起丁氏的称赞。
“怎么不见你家谦哥儿?”王氏问道:“可是还忙着生意上的事情?”
丁氏微微颔首,语气虽然有些无奈,眼神中却满是骄傲。“这些生意上的事,他爹说要锻炼他,一股脑儿的都交到了他的手上。这些日子,他也忙得紧。陈家的家业迟早要交到他手上的,不辛苦些怎么行?”
她的话音未落,王氏忙跟着称赞了几句。
丁氏拉着王氏一起做了些生意,王氏出了二百两银子,没多久这本钱就回来了,很快又翻了番。故此王氏对丁氏母子很信任,她一个小小的主事夫人能有多少家底,她还指望着给女儿们多备些嫁妆,银子就得从这里来。
六娘在一旁听着,不急不躁的,并不插话,只有问到她时,才会笑盈盈的应上两句。
话头说到了安然身上。“平远侯夫人就是大奶奶的九妹罢?”王氏明知故问,道:“前些日子还在大长公主府上见了,性情品貌皆是一等一的好,一看跟大奶奶便是一家出来的两姐妹,真真是娇花一般。”
王氏生硬的拽上安九娘来夸她,六娘心里头可一点儿高兴劲儿都没有。她心中的火气一阵阵往上窜,现如今她被人高看些,依靠着娘家倒也罢了,还全仗着是三娘的妹妹、九娘的姐姐这个身份。
还都是想透过她,跟她们两姐妹攀上关系的。
丁氏也笑道:“可不是,六娘和她妹妹关系是极好的。前些日子还差人送来了东西、问候她姐姐,生怕她姐姐在我们府上,委屈着了。要知道我疼六娘还来不及呢,断不会委屈了她半分。”
六娘听罢,不由有些心虚。
安然哪里会有闲情逸致来问候她,这些人是她从外头找了人,趁着丁氏不在府中,让人以平远侯府家人的名义,来陈府见她。事后她只说是安然派了人过来,不着痕迹的透露出她和安然的关系不错。
“您可不是那样刻薄的婆婆!”王氏忙恭维道:“姐妹两个关系好,平远侯夫人也是担心她姐姐罢了。若是平远侯夫人亲自过府一看,即刻便能放了心。”
丁氏想着六娘和安然好歹是姐妹,不会连请过来吃顿饭的面子都没有。故此丁氏便应承道:“改日我做东设宴,把六娘的姐妹们请来聚一聚。不过我来京中的时日短,少不得要您过来帮衬一二。”
这样的好事,王氏自然是乐意的。虽说不一定能见到安三娘,可见到安九娘便已经是意外之喜。她乐呵呵的道:“有您这句话,我是必到的。到时候您定了日子,知会我一声便是。”
两人这样一来一往倒是聊得在兴头上,在一旁的六娘,却有些坐立难安。
原先只是去平远侯府拜访,九娘无论如何不会把她们直接给赶出来。可若是要把九娘邀请过来……九娘恐怕不会来的。
丁氏真是打得好算盘!不过,等到一会儿她儿子好事在人前暴露,看她还能不能谈笑风生,说出这样的话来。
“毅郡王府的世子妃,是大奶奶的三姐罢?”王氏又趁机把话题转到三娘身上,“听说这些日子世子妃不怎么出来了,听说快生产了罢?”
丁氏笑眯眯的道:“可不是,世子妃身子重了,只在六娘出门子那两日才出来。如今天也愈发的冷了,从那之后,世子妃便在府中安心养胎。我听六娘说了,便有了胆战心惊,若是世子妃因此动了胎气,我们可就太过意不去了。”
虽然她这么说,面上哪里有一点惶恐之色,全然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这是世子妃心疼妹妹呢,同胞姐妹自然亲密些。”王氏自然不会拆丁氏的台,她也笑着捧了两句道:“也是大奶奶招人疼,这品貌模样,谁看了不爱呢?”
六娘不过是半年前回府,三娘早就出嫁了。平日中哪里有什么接触,不过是三娘回娘家时见上一面,赵氏不喜庶女,对在南安侯府长大的七娘和十娘尚且不待见,更何况是从外头接回来的六娘。
狐媚子一般漂亮的脸蛋,只会让赵氏想起曾经勾-引安远良的人。
三娘自然是受自己母亲的影响,对家里这些庶出的妹妹都是淡淡的,并没有过多的照拂。安然实属例外。
故此王氏这般睁着眼说瞎话,六娘不免也觉得可笑。
“前儿世子妃还说了,六娘女红好,让六娘给小外甥做两件小衣裳。”丁氏不着痕迹的摆出了自己身上佩着的荷包,正是六娘送给她的礼物。“我看着六娘的活计倒还整齐。”
本来六娘的女红就好,王氏看了后,口中的称赞倒是真心实意的。“大奶奶这一手好绣活,把那天-衣阁的师傅们都比下去了。”
六娘忙谦逊了两句。
“毅郡王府什么没有,又是给世子的嫡长子,自然有无数的好东西。世子妃既是让大奶奶做些小衣裳,还是姐妹间亲厚罢了。”王氏颇有些羡慕的道。
三娘府上自然不缺好的绣娘,给嫡子准备的东西,无论是郡王妃还是赵氏,都精挑细选了无数,堆了好几间屋子。三娘当初跟安然提,不过是要磨一磨她的女红罢了。
若对方是六娘,三娘压根儿都不会开口。便是六娘巴巴的送去了,看在她曾在云阳郡主府上惹事、还试图把陈谦跟她的私情嫁祸给安然的份上,三娘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丁氏和王氏你来我往,一个着意奉承,一个刻意显摆,倒也聊得其乐融融。
六娘一面留心听她们说话,一面注意着时辰。
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六娘便把话头有意无意的往梅花上引,丁氏的后院中是有几株不错的梅树。当初陈谦置办下这间宅子,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的。包括院子中的景致,也是专门从江南请了擅长园林景观的大师帮忙设计。
一年四季的景观都各有不同,而或有借景、或有着意布置,四季观赏起来,倒都很有看头。
用过了午饭,说了会儿话倒也有些困倦了。正好这会儿天气好,出去走动一下也好。京城居、大不易,即便是王氏家中是京官,也不过是间三进的宅子,也算不错的了。
而陈家能买下一间四进带跨院的宅子,足以说明了陈家的财力。
一行人顺着抄手游廊往丁氏的后院中走。
等她们才从垂花门过去,便远远望见一男一女,有些衣衫不整的在西跨院前头拉拉扯扯的,动作十分暧昧。
丁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起初她还以为是哪个小厮,钻了这院子清净的空子,或许是从小花园翻墙进来,跟哪个小丫鬟幽会。
王氏就在她旁边站着,想到要被王氏看到府中这些丑事,丁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忙给身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或是什么都不做的离开。
她陈家的名声可不就都完了?治家不严的名声传出去。谁还敢跟陈家来往?
“送了东西就快些离开,一时不妨头走错了,也该罚!”翠玉忙上前,喝道:“还不快去找管事领罚!”
翠玉倒是想尽力挽回些陈府的颜面,奈何眼前的人是陈谦。
陈谦中午时被在赌坊认识的樊师爷找上,两人一起用了一顿饭,又聊了好一会儿。樊师爷很厉害,给他出谋划策,想了不少赚钱的路子。两人说到兴头上,不由小酌了几杯。
他越听越兴奋,如果能按照樊师爷说的路子走,压根儿不必再去求助南安侯府。还要看六娘给他摆脸色,在安远良面前百般讨好。他原来在扬州可以称得上是横着走,到了京城中却处处伏低做小。眼见有了翻身的机会,陈谦自然希望能大展身手一番。
等到他大有作为的时候——陈谦不无得意的想着,或许对他曾经避如蛇蝎的安然,也会后悔,当初没有能嫁给自己!
这样想着,酒酣耳热之际,陈谦不免就喝多了。
他醉醺醺的回来后,只见往日常来传信的小丫鬟,又过来寻他。陆明修浑身上下正有邪火发散不出去,刚好便想着去找许蕙发泄一番。
故此他便来到了西跨院中。
同样许蕙得到翠喜的传话,说是大爷过来了。翠喜记得六娘的叮嘱,故意把话说得圆滑。“大爷往咱们这边来了,姑娘看——”
这样一来,许蕙便知觉得是陈谦特意来寻她,刚好被翠喜看到了报信儿而已。她还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知道丁氏这儿有客人在,为何陈谦还会来寻她。然而看到陈谦喝醉的模样,便能理解了。
故此两人到一起的时候,也没有人想起来去问,对方此刻要来寻自己的原因。
知道王氏在这儿,许蕙也怕陈谦闹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到时候丁氏头一个饶不了的便是自己。纵然是陈谦先开始的也没用,两世以来,她最清楚丁氏有多偏心自己的儿子。
不承想在今日竟然出了事。
许蕙被翠玉的声音吓了一跳,几乎想要立刻跑开,却被陈谦给拉住了衣裳。
“跑、跑什么跑!”陈谦醉醺醺的摇晃了一下身子,险些站立不稳。他有些不满的冲着身后的声音,嚷嚷道:“你吵嚷什么!没看见爷在这儿!”
陈谦是不怕他娘院里的丫鬟的,毕竟他娘有多疼他,她们都是知道的,敢得罪他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他不说话倒还罢了,他一开口,这下子身子发抖,险些跌倒的便成了丁氏。
她又是羞恼又是愤怒,王氏和六娘就在她身边站着,她气得要命,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方才她还夸了陈谦百般好,家里的事情、外头的生意都井井有条。陈理也信任他,逐步把陈家的事情都交到他的手上——他却不知检点,白日里喝醉了酒,还要拉着母亲院子里的丫鬟胡闹。
丁氏辛辛苦苦为陈谦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全部都给毁了。
她已经不敢去看六娘。
此时六娘的心中一派平静,甚至是带了些志得意满的感觉,而她面上的神色却表现得十分精彩。在别人看来,她强自站着,勉强维持着世家姑娘的气度和风范,不肯丢了体面。
“什么人吵吵嚷嚷的,坏了爷的好事,爷都让你们好看!”陈谦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过来,还以为是丫鬟们,便大放厥词道:“爷跟自己的女人欢好,碍得着你们什么事了?”
眼前这阵仗,既有外客王氏在,又有陈谦的原配嫡妻,南安侯府的六姑娘在。这两个人本都不该知道她的存在,这下子全部暴露了。
尤其是六娘——
许蕙不用看也能想象六娘心中滔天的恨意。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混在一起,且他们才新婚没多久,换了谁都受不了。更别提安六娘的出身比起陈谦来都是强上十倍、百倍的。
这样安六娘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此情此景,许蕙便更加用力的挣脱。起码让大家觉得她是被迫的,她身上的罪责还会轻一些。
王氏见状,看笑话的心有,当然她更加不想沾惹上事情。“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她的话音未落,丁氏神色僵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招呼不周。”她跟王氏寒暄了两句,便让丫鬟送王氏离开。六娘神色一片木然,只是眼中的恨意汹涌,竭力维持着镇定。
这些恨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留下来的人谁都没能松一口气,尤其是许蕙。
谁知她越是躲开,陈谦便越是来劲儿。原本许蕙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陈谦拉扯开了一些,这下子,只听盘扣崩开的声音,许蕙身上的褙子被扯开了一半,中衣半遮半掩下,透出一段雪白的酥胸和大红的肚兜来。
此时丁氏和六娘已经靠近了许蕙身边,她脖颈上青紫色的痕迹清晰可见。冬天没有蚊子,显然是欢爱后留下的痕迹。
丁氏的面沉如水,她看向许蕙的目光恨不得淬着毒,恨不得化作实质的刀片,将许蕙千刀万剐了。
“蕙娘又不是头一日进门,你们先前装鹌鹑,这会儿想要仗着太太的势,出来多管闲事?”
陈谦越说越不像话,丁氏见状,气得快步过去,抬手便狠狠的抽了陈谦一巴掌,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六娘便心情大好。“你从哪里灌了黄汤来,在这儿胡说八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
丁氏气得手都发抖了。
“娘、娘?”陈谦被这一巴掌打得清醒了些,他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头疼得厉害。他稀里糊涂的问道:“您打我做什么?”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丁氏气急了,骂了陈谦一句,又越过了陈谦,就要给许蕙一个巴掌。“你大胆包天的,竟敢勾引爷们——”
许蕙岂会白白受她的打?许蕙干脆扑通一声跪下,抓着自己的衣裳,呜咽起来。
丁氏手上的动作落空,先前扑倒在地上,幸好身上的丫鬟扶住了她,才让她不至于脸朝地面摔上去。
“娘,您打蕙娘做什么?”显然陈谦还没搞清楚状况,他见他娘要打许蕙,难得挺身而出了一回。“上回不是才跟你说了,蕙娘她可能怀了身孕——”
他的话音才落,只见六娘骤然睁大了眼睛。这愤怒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心实意。
“大爷,方才您说什么?”六娘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牙齿缝隙中一字一句挤出来的,她有些站立不稳,尖声道:“你说谁怀了身孕?”
这会儿陈谦才注意到了六娘,这会儿酒才醒了大半,自悔失言。
“六娘,六娘你别激动!”丁氏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六娘。她忙上前一步,亲自扶住了六娘,柔声道:“谦哥儿喝多了,胡言乱语呢,你别信他的!”
六娘闭了闭眼,似乎忍了又忍,碍于良好的家教,她生生逼红了眼圈,却没滴下泪来。
跪在一旁的许蕙,心中又惊又怕,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苦心经营,怕就要毁于一旦了。突然她觉得下腹传来一阵刺痛,她不由捂住肚子,险些一头栽下去。
陈谦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这一切看在六娘的眼中,她不顾丁氏的阻拦,她连声说了好几句“好、好、陈谦,你好——”
说罢,六娘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丁氏一面看着抱着许蕙不知悔改的陈谦,一面看着愤怒、伤心至极的六娘,一时间也没了法子,气得她快要厥过去。
“还不快请大夫!”陈谦当机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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