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想过,世子胆敢赴宴,必定会留有后招?他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萧拓关注着程掌柜的打斗,侧脸显得淡漠而坚毅。“他所调派的军力,最近的一股,也远在二十里开外。”
因而在设想中,即便援军赶来,也是落在了秋叶被杀之后。
冷双成突然起身说道:“那便对不住了,我需站在世子身后,为他护法。”
萧拓闻言轻哂:“你果真一心向着他,看不得他受到一点伤害。”
冷双成摇摇头:“你有所不知,我向来帮理不帮亲。督促和谈本是长平公主的心意,我早已说过,我站在公主这一方,维护她的主张。你杀了世子,阻断了和议,公主回宫之后难以向当朝天子交代,终究会受牵连。这样看来,我提前绸缪,便可帮到公主,无论是否成事,只求无愧于心。”
萧拓也站起身,转向看她,对上她的眼睛,已探明她的决心。他记起她说的话,在他出苍城领兵征战那一晚,曾向她讨要一份诚心,要她承诺完全属于他。她当时只应,站在程香的阵营中支持和谈,待时局平定,再议婚事。
也就是说,如果他下令攻楼,抹杀了程香一力斡旋的和谈局面,势必会失去她。
冷双成向萧拓行礼,护送木迦南去了暖阁,与简苍会合,再又回到了殿内。
她径直走到了秋叶身后站定。
萧政望向她的眼光里,没有丝毫的惊异,似乎对她的选择早已了然于胸。
秋叶静坐案后,紫袍衣摆徐徐铺张开来,没有一丝颤动。
萧家兄弟正是看见他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咂摸不透他是否真的散了功,没有贸然出手抢攻。昨日行苑一战,他们双双负伤,折损了一些功力,因而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们不会亲自动手,只愿坐山观虎斗。
场地里,程掌柜略占上风。他本是殿前检司指挥使出身,与喻雪有过一番切磋,熟知喻雪起剑的方位。以前用锅铲对付喻雪,就能不落下乘,现在使上重金打造的薄刃,不知能借得多少便利。
可是全场之人都忘记了,即便秋叶不能动武,却也能指点喻雪使剑。
程掌柜的菱花刀滚地而来时,璀璨光亮如一张网,罩住了喻雪全身。喻雪使的是君子剑,擅长直劈横挑,从不走偏门,对上专攻下路的刀法,就有些力不从心。
秋叶提前发声:“踏雪飞鸿。”喻雪会意过来,提起脚尖轻轻一纵,跃出了刀光织就的光网。
秋叶不待程掌柜变招,又说道:“一池春水。”
喻雪闻声大震,突然记起这一剑招,正是昨日行苑里秋叶所使用的,力克萧家兄弟中的一式。
他踏步抢占攻位,在剑尖凝力,左右摆动手腕,如同搅乱了一池春水一般,激起层层剑气,弹向了程掌柜的落脚之处。程掌柜闪身疾退,形势落于下风,不得不苦思变招再攻击进去。
间隙时,端坐不动的秋叶问道:“你不饿么?”
持着木尺落在桌案之后的冷双成观望打斗一会儿,不曾提防秋叶有此一问。她怔了怔回道:“不饿。”
秋叶没回头,背影峻挺如昔,雪白的中衣衣领抻在他颌下,衬得唇型极淡漠。“没道理。”他不轻不重说了一句,语声也是冷淡的。
冷双成汗颜:“公子还有心关注无稽之事么?”场上都打得热火朝天了。
秋叶回道:“你的全副身心都在萧二怀里,无暇进食,怎会不饿?”
冷双成刚为喻雪的一记“江山万里”横扫叫好,耳边传来秋叶的话,咂摸一下,才觉得不对味。“我何时在小侯爷怀里过!”
秋叶径直说道:“方才坐在他身侧,你与他隔着多远距离?现在选我作同盟,又撇了多远的距离?”
冷双成走近秋叶身边,继续观看喻雪的剑招。
秋叶的目光未曾离开过场地,但也能知晓冷双成的动静。“尺子从何而来?”
“问先生讨的。”
“持着尺子便能助我一臂之力?”
冷双成不语。秋叶说道:“不如你去比划两下?”她无奈,将尺子收起。
他并不放过她:“尺子不及你的双臂有利。”
冷双成低头看了看空空的双手,暗想,若在臂上贯力抵挡外招,确是落得便利一些。
秋叶却说:“萧二攻过来时,你用双臂将我抱紧些,便能护住我周全,留尺子何用?”
冷双成愠声道:“公子还有闲心开玩笑。”
“不叫我‘世子’了?”
她咬唇不语。他说道:“世子叫完之后,应是‘夫君’了罢?”
她在袖里掏了掏:“真想拿尺子敲你一记。”可手上又没动作。
“‘坦诚相见’时,乐享其功力。”
冷双成羞红了脸,不敢再随便应话。
秋叶指点喻雪使出一招“秋水长天”后,回头看了冷双成一眼:“你先出去。”
她警觉道:“怎么了?”留她护法不是更好?
他淡淡道:“若你当真留在我这边,苍城就没法回去了。”
冷双成想过,在殿上争斗一起选择秋叶的后果,最坏的打算就是失去了萧政的信任,使得苍城礼殿之计缺乏执行者。
秋叶虽不能窥探全面她的计策,但也能了解她的为人,知她做事向来有始有终,一旦发生波折,她就是拼着一股狠劲,也会想办法来将事情按回正确的轨道中去。
他怕她难以达成心愿,又要生出离别意,不甘愿留在他身边。
冷双成从容回道:“你又想撵我走么?”
秋叶道:“实则是想将你抓在手掌里,不放开。”
她笑了笑:“那便让我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