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在医院等到天色大亮,姚佳萱的烧终于是慢慢退了下来,松了口气几乎一夜没合眼的徐希用力搓了搓脸让自己显得精神点。
出门把候在走廊里的老赵叫到身边,瞅了眼听到动静凑过来的徐春,徐希低声吩咐道:“赵叔,小春得在这里陪着我,麻烦您受累先回去一趟,跟我爹说声,就说夫人的烧已经退下来了,但可能还要在医院里观察一阵子才能回家。家里就拜托他了。”
也是在走廊里提心吊胆等了一夜,双眼未阖的老赵担忧地瞅了眼满脸倦容的徐希,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走了没几步就被徐希赶上来叫住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如果回不去也甭硬闯赶紧撤回来。这儿是医院,就算是日本人,应该……也不敢乱来。”
有些感动的应了一声,老赵压低嗓门对徐希说道:“少爷放心,我省得的。马车太扎眼,我自个一个人抄小路回去还轻便一些。回头老爷有什么交代,我再回来告诉您。”
就在老赵往家里赶的同时,徐家也被一队明晃晃挎着枪的人敲开了大门。
见到这群人耀武扬威,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守门护院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能赶紧让人跑进去通传。
徐文柏听了仆人的禀报,小步跑着迎了出去,刚一过影壁墙,在进门的院子处便见到消失了许久的熟人,脸上挂起笑容冲着那人拱了拱手,徐文柏高声打着招呼:“祁爷,您这可是好久不见了。”
比以往瘦了许多,双颊凹陷的祁善龙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徐文柏,眼里赤裸裸的皆是不加丝毫掩饰的仇恨,闻言更是吊着嗓子阴阳怪气得回道:“确实,托您家公子的福,老祁我确实是许久不见天日了。今儿个算是老天开眼,让咱又重回了这天津卫。”
徐文柏知道今天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护院们不用太过紧张,免得引起误会落人口实,视线从一副小人得志模样耀武扬威的祁善龙身上挪开,看向他身后穿着日本军装的军官,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得问道:“这位先生,您今天到我府上有何贵干?”
佐藤看着徐文柏身边的徐云良笑了笑:“今天来,是为了贵府上那一个唐朝的秘色瓷莲花盘。年前见到时,令我着实惊艳无比。这次到府上来,就是想请徐先生割爱。”
果然是为了家里的珍玩!
怀璧其罪!徐文柏虽然猜到迟早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不过他也不慌,听到佐藤的话后,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冷哼一声:“这位先生,您是故意来为难我徐家的吗?”
吃了个硬钉子的佐藤满面疑惑地看向徐文柏,不知他为何这样问。
徐文柏指着西厢院子对佐藤示意道:“徐家所有珍玩都放置于西厢的库房之中,昨日被你们一颗炸弹全炸了,今儿你倒是跑过来,跟我要秘色瓷了?”
说到气处他更是冷笑一声:“碰瓷也没这么上赶着来的!”
“炸了?”佐藤眼中满是怀疑神色:“哪有这么巧?”
徐文柏自然知道对方不可能因为他自己一句话就信了,伸手朝着西厢房一引,示意他自己过去:“不信您就自个去看吧!那边的火直到昨天后半夜才将将灭了,现在还没清理干净,也不知道还能刨出什么东西来!”
顺着徐文柏指的方向,根本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佐藤,直接抬腿就往西厢的院子走去。刚一穿过月亮门,一堆烧得漆黑的残垣断壁顿时闯入眼中。此时还有些仆人正在小心地挪动被大火烧塌的柱子和木梁,除此以外,还有人满脸哀泣神色瞅着时不时的从废墟中取出的碎瓷片,或是烧得只剩画轴的画卷。
其实昨天徐家起火的事,佐藤在晚上就已得到了消息。只是当时日军刚占领天津城事务繁多,且国军大部队虽然已经退去,但在许多街道还有人持枪抵抗,一时之间他也分不开身过来。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早上抽出空,惦记着徐家的东西,他也顾不得一天一夜都没阖眼,直接带着人就赶了过来。之所以还把关了许久的祁善龙带过来,只不过是因为这条老狗在天津卫呆的时候长,徐家有什么好东西他都门清罢了。
可眼前……
看着这一幕,佐藤脑袋有些发蒙,忍不住就近抓住个满脸灰土的仆人厉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一架飞机飞过来,一颗炸弹丢了下来,就成这模样了。”一个还在清理的仆人头上还包着绷带,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仇恨眼神,低着头扯着被烟熏的云遮月的嗓门叹道:“光是灭火都灭了三四个时辰。”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屋子本就是木结构的,再加上内里木制的家具,这一烧起来就是火焰漫天的架势。能控制火势不往别的院子里蹿,把整个徐家都付之一炬已是非常难得了。
佐藤脸色难看的看到又有一片像是盘子上的碎瓷片,被仆人从废墟里清了出来,只是撇了一眼就随手就往地上一丢,顿时怒了冲上去大吼道:“巴嘎!就算是碎片,也不能这样对待!”
眼见仆人想要顶嘴,徐文柏赶紧上前打圆场道:“毛边不算瓷,更甭说加上爆炸和燃烧的高温,就算是找出来,也没什么用了。”说完,他对徐云良使了个眼色,徐云良马上会意地走过去,捡起地上一片碎瓷片递向佐藤:“您看看就知道了。”
佐藤满脸怀疑神色瞅了眼徐云良,然后才小心接过碎瓷片,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辨认出似乎是一片青花花瓶上的瓷片。可平日里洁白温润的瓷器现在已满是黑灰不说,还变得干涩发黄,色青翠浓的青花也已经发黑到几乎看不到花纹的模样,更甭提还有小小的龟裂遍布四处。
像这样的碎瓷片……确实是没有珍藏的必要了。
就在佐藤心生惋惜止不住叹了口气时,祁善龙却冲着徐文柏挑起一边嘴角冷笑出声,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提醒道:“佐藤先生,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做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即便这里是徐家的宝库,那也不会是他们家全部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