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一夜难眠,折腾到窗外的天色都蒙蒙亮了,徐希才迷迷糊糊勉强入睡。等到他醒来时,也不过是辰初时分。想着左右也是睡不着了,他索性起床洗漱,来到院子里打了一趟拳后,才发现徐云良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一旁。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温热毛巾,徐希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这才看向徐云良笑道:“云爷爷也起这么早?”
徐云良轻叹了一口气看向徐希,视线从他眼下那两团乌青上一扫而过,语重心长得劝道:“我是年纪大了,觉自然就少。倒是少爷您,现在家里全都指望着您了,可得注意点身体。”
笑着摇了摇头,徐希也不过多解释,将毛巾递给他后径直往餐厅方向走去:“早点已经好了吧?正好有点饿了,云爷爷一起吃点?吃完我们就去店里。”
想起上下有别,徐云良连忙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把手巾叠好放回一旁搁着的水盆里,也不在意徐希看不到,点着头快步跟上他:“哎,我一早就吩咐厨房准备了,都是少爷您爱吃的。”
徐云良也是在暗暗操心:这几天自家少爷不停奔波,劳心劳力的不说,还根本没怎么休息,昨个又心火上涌吐了血,再不好好吃些东西补补,只怕是身体会撑不住。所以徐云良早早的就让人备好了徐希平日里喜爱的吃食,就是为了让少爷能多吃几口,也好养足精神应付接下来一连串的糟心事。
看着桌上大早晨就摆满的碟子碗,徐希拿起筷子却不知道该夹什么,其实现在吃饭什么的对他来说不过是应付差事罢了,以前的珍肴现在入口味同嚼蜡只吃出个咸味。到头来既是为了让自己能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情,也是为了不让徐云良担心,徐希勉强自己吃了几口东西。
越吃越烦,干脆一口干了面前半冷的粥碗,徐希放下筷子,接过丫环送过来的茶漱了漱口便站起了身来:“叫老赵套车吧,我去换身衣服就出门。”
“是,少爷!”
等徐希换好衣服来到大门口时,老赵和徐云良已经早早得守在了马车边,见徐希过来徐云良更是主动挑开车厢门帘:“少爷,您请。”
点了点头上了马车,不用徐希吩咐,早就得了吩咐的老赵一挥长鞭打了个响,马车便稳稳地往前驶去。
这一路上,外面还隐约有几声零星的枪炮声传到徐希耳中。
昨儿听徐云良就对徐希提起过,说是天津保卫队的人还不死心,在国府军退了后,仍然在一些小巷子里游斗。
想到这些,徐希也是想起自己还在牢中的父亲,暗暗叹了口气:只是……现在天津城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他们这样的抵抗……有意义吗?
忍不住掀开窗帘看了一下外面,入目虽是熟悉的街景,但在失了往日的繁华后,却变得陌生无比。路上鲜有行人不说,连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店铺都上紧了门板,有的上面还贴着老板去乡下避祸之类的告示。
视线从路两边那些多出来的烟火痕迹上一扫而过,徐希放下窗帘重重叹了口气:“这样的天津卫……还真是无趣啊。”
“少爷,慎言!”徐云良看着马车外面不远处的一队日本兵,轻声的提醒着徐希。现下哪怕心里再有不满,也不可轻易说出,否则落入那些“有心人”耳中,招来的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得了徐云良苦口婆心的劝告,徐希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干脆开始闭目养神,眼前这些景象,还真真就是应了一句话:“眼不见心不烦。”
也不知耗了多久,当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希夷阁门口后,老赵跳下马车,将脚凳放好才冲着车厢喊道:“少爷,到了。”
徐云良先一步挑开车帘,等徐希下了车后,他自己才跟着下来。两人只来得及看了眼希夷阁大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在高声唤他们:“光庆兄,徐管家。”
听到这声音,二人猛然回过身,见到纪敏与纪博两人正好站在了钧竹轩的门口冲这边微笑着。
迎着他俩的笑容,徐希也是忍不住腹诽:现下这情况,他们竟然还没有搬去奥租界,倒也是个不怕死的。
眼见对方已迈步走了过来,徐希强打精神,脸上勉强挂上笑容对他们拱了拱手招呼道:“二位,别来无恙?”
纪敏只是随意拱手回了个礼,便有些着急得开口问道:“我听说……令尊被日本人抓走了?”
日本人前天抓走徐文柏的事,在天津卫这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不到下午光景,天津已经很多人家都知道了这件事。
而且在知道了内中缘由后,大家伙更是人人自危。
所以她看着徐希有些木然的神情,更是担心不已,忍不住追问道:“你……还好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纪敏这番关心倒是让徐希很是意外:平日里他之所以对钧竹轩那般照顾,也不过是因为父亲再三叮嘱罢了,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并不认为纪敏会轻易的放弃父仇与徐家和解。
可眼前……
纪敏也猜出了他的想法,摇着头把话挑明了:“纪徐两家的仇,终归只是私事,但现下徐伯父被日本人抓走,想要逼徐家交出秘色瓷,这却不能用私事来说了!”
刹时便明白了纪敏的意思,不过心头还有根刺横着,徐希也担心对方是不是日本人派来打听消息的,考虑片刻便摇了摇头滴水不漏得叹道:“唉,说来也是巧……徐家的宝库被日本飞机的炸弹炸了个正着,许多宝贝都毁了,那秘色瓷也是找不着了。”
压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纪敏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看向徐希:“那日本人那边,光庆兄要如何应对?”
徐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佐藤那边也看到了我家宝库的情况,只是说让徐家最少要交出一片秘色瓷的碎片,证明东西确实是毁了,可又是烧又是砸的,瓷器混在一起怎么分得出彼此?要从那堆废墟里再找出秘色瓷的碎片是不可能了,我只能再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