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佐藤自己也不认为,被炸弹炸毁的徐家大库中,那个秘色瓷莲花盘还能留下碎片,而且希夷阁这几日放话高价收购珍宝的事情他也听说了。现在徐希出现,想必是收到足以与秘色瓷比拟的宝贝了,不然也不会来到这里。
此时的佐藤心中甚至还在想着,短短几日徐希就能找来珍玩,那就证明这只羊还能剪下不少毛来,这可比他出面去收集要轻松多了。
在佐藤充满了希翼的目光中,徐希自怀中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了桌上,抬头陪着小心冲他笑道:“几日辛苦,所幸不负佐藤先生的期望,终是让我找到了。”
死死盯着桌上小小的木盒,佐藤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有些想不通这么小一个盒子里能装什么宝贝?带着满心的疑惑,他伸手缓缓打开盒子,在看到里面竟然是一片被烧毁的碎瓷片时,满心希冀化作了冲天怒火,冲着徐希咆哮道:“混蛋!你敢拿这垃圾来骗我!”
徐希一脸无辜叫着撞天屈:“我什么时候敢欺骗佐藤先生您了?这可是我几日不眠不休从那堆废墟中找出来的秘色瓷碎片。”
说到这里,自觉被嘲弄的徐希,脸上不自觉挂上了些许怒容,连带着再开口时话语都缺了之前的那份恭敬:“不是您非得要我三日之内找出秘色瓷碎片,我怎么可能去翻那堆没有任何价值的废物?”
佐藤被徐希这句话顶的发愣:他早就已经从永田理那里知道,在中国的古玩界里,别说是被烈火烧灼过的瓷器了,但凡完整的器具只要稍有破损,价值便要大打折扣,若是再碎了,那就真成了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
所以以徐希这希夷阁老板的身份,若不是涉及到他父亲安危,只怕他是不会屈尊降贵,亲自去伺候那一堆形同垃圾的碎瓷片的。
可满脑子的珍宝一下又变成了碎瓷片,哪怕是秘色瓷的瓷片,这落差也大到令佐藤有些无法接受,但偏偏此时他还没法反驳徐希!
如果换成别的人,说不得他早就一怒之下让人拖出去枪毙了,可是徐希却又是永田理这个他惹不起的人,再三警告不许伤害的。
一时之间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在佐藤心中撞在了一起,让他不知该如何对付眼前的年轻人。
看到佐藤这愣怔模样,徐希提前一步猜到了他的想法,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低声警告道:“佐藤先生,若是您不认这秘色瓷,那我只有去找永田先生了。相信即便是你们日本人占领了天津,也还是有能说理的地方的。”
佐藤与徐希对视片刻,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永田理对自己的再三警告。虽然他现下已找到了靠山,可在靠山还没到来之前,还是必须要夹着尾巴做人的……
想到这里,纵然百般不愿,佐藤也只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僵硬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叫人带你父亲过来。”话音未落,他便快步走到门口高声叫过人,用徐希听不懂得日语吩咐了几句。
过了没多一会,满脸菜色的徐文柏便被人扶了过来。
看到父亲脚步虚浮站着都打晃,徐希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冲上前从旁人手中抢过徐文柏:“父亲,您怎么了?”
可不等徐文柏应声,跟过来的佐藤已不耐烦地冲挥了挥手开始赶人:“人已经给你们了,赶紧滚!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们了!”
眼见儿子瞪大眼睛须发皆张,徐文柏连忙抓着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得劝道:“我们先,回家吧。”
被徐文柏这一句话从自己的愤怒中拉了回来,徐希明白自己父亲的身体最是当紧,当下也不再说别的,和徐云良一起,连对佐藤道别都欠奉,径直扶着徐文柏往外走去。
目送一行人离开,佐藤冷笑一声,招手叫来自己警卫沉声吩咐道:“你,告诉天津城所有的医生和医院,不许派人去徐家看病,也不许收治徐家的人!”
佐藤很清楚:这么热的天,被关在闷热的屋子里,吃食饮水皆是只为保证人不饿死、渴死,徐文柏能撑到现在就算不死也脱了半层皮。如果回去后再没有医生及时救治,人恐怕也……
他倒是要看看徐希会不会再来求他,真到那时,只怕就不是一两件珍玩能让他松得了口的。
另一头出了大门,扶着徐文柏上了马车后,徐希隔着一层薄薄衣服,就觉得父亲的体温高得都有些烫手。刚才徐文柏还强撑着的一口气泄了,眼瞅着人就打蔫了,徐希见状赶紧冲着车外喊道:“去医院!”
可是老赵还没应话,就有跟出来的日本兵开口用硬邦邦得中文说道:“徐先生,佐藤先生吩咐了,现在外面不太平,你们还是先回家比较好。”
这……算是警告吗?
徐希怒火中烧,正要掀开窗帘破口大骂,却被徐云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更在他耳边急声警告道:“少爷!切记节外生枝!我们先回去!”
生怕徐希不听自己劝告,他赶紧高声吩咐车外老赵:“回家!”
其实此时老赵看着马车两旁背着枪的日本兵,心头也有些发怵,巴不得赶紧离开,听了徐云良的吩咐连鞭子都不敢甩,连忙一拉缰绳,将马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撩起车帘,恨恨看向那大宅的徐希,正好与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看下来的佐藤目光碰到了一起。对方此时正咧着嘴肆意笑着,那模样就像是在等着猎物咬饵的猎人。
深知对方就等着自己回转过去磕头求他,气地捏紧了拳头,只觉得掌心一痛,徐希闭上眼睛缓了片刻才重新睁开眼。
满是心痛地看向已然开始眼皮打架,眼瞅着就要睡过去的徐文柏,徐希才转头对一脸担忧模样盯着他的徐云良问道:“云爷爷,家中可有懂医术的人?”
徐云良想都不想地摇了摇头:“我们先回去再说!我看老爷面色是有些中暑,这几日也是吃喝不佳才这么没精神,回去歇歇或许就缓过来了。少爷您别急,佐藤他不让我们去医院,等到家我着人去请个大夫回来便是。”
有徐云良这番话打底,徐希才算是小小松了一口气:“好,辛苦云爷爷了。”
紧接着他又倒了些水,扶着徐文柏坐起来:“父亲,您先喝点水,我们马上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