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福晋如此认真,徐希也连忙正了正神色,施礼询问道:“您说!”
“第一桩,我知你设了云青的衣冠冢,那件紫檀如意和翡翠鼻烟壶,可否一同进棺陪葬?”
这话让徐希大吃一惊,连忙问道:“福晋,您这是……”
“日本人就是冲着这两件东西来的,便是死,我也不会让它们落入日本人之手!若是别的物件,我还可以做主毁掉,可是这两件是贝勒爷生前最心爱之物,若是毁掉,我怕他在下面会不高兴。可是如果给他陪葬,我更怕他不得安宁,所以……只能是拜托光庆你了。”
听完了解释之后,徐希这才明白福晋为何有如此打算。可他心里也明白,只要日本人没有找到这两个物件,到最后只怕也同样不会放过德贝勒的坟冢。
但……至少也算是完成了德贝勒的心愿吧?
想通了这一点,徐希点头应道:“只要福晋您相信我,这两件东西也不用入我父亲衣冠冢,即便一同进去了,只怕也会被日本人翻出来。但我给您保证,这两件东西我徐家便替您保管了。日后日本人离开中国,我徐家也能撑过此劫,只要是您府上的人,便可去徐家索要这两件东西。”
福晋本来想着是将东西给了徐希后,便再无重见可能,但在得了他这句承诺后,心里也清楚丈夫和自己没有看错人。沉吟片刻她才点头说道:“第二件事,明日我想光庆你和嘉泽一同过来一趟,替我将这府中的珍玩好好鉴定一番,我需要你们帮我写下鉴定凭证。若是其中有你们用得上的,直接拿去便是。”
忍不住咬了下牙,福晋掐紧了手绢,恨声说道:“总好过便宜了日本人。”
话到这里,她面色稍霁,望着徐希苦笑了一声:“当然,太贵重的不可能给你们了,不然就不是帮你们,是害了你们了。”
虽然不明白福晋为何这样做,但徐希还是点点头正色答应了下来:“钧竹轩那边也出了事,纪管家今天在路上被日本人杀了,我不知道嘉泽他明日有没有空过来,但明日巳时初我必到。”
钧竹轩出事这一茬,福晋还不知道,听到徐希这么说后不由得愣了片刻,随后苦笑一声叹道:“我递个信过去,来不来,便由着他吧。”
待到这两件事说完,福晋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摇头:“暂时先这样吧,第三件事我还没想好。”
见福晋已经没有要交待的话,本应告别的徐希却脚下未动开口问道:“福晋,福爷的长子才三个月吧?”
骤然听到徐希问题,福晋猛地看向了他,眼中怀疑与凶戾神色闪烁不定。不过在片刻后,她还是收敛起了心中情绪,缓缓点了点头应道:“贵武还有十天满三个月。”
踌躇片刻徐希见福晋还是没有屏退左右的想法,暗地里咬了咬牙,开口问道:“不知府上可有让人沉睡的药?或是有什么法子能让小武爷睡上一晚不哭?”
福晋闻言愣了一下,终是明白了徐希的意思,,猛地起身看向他惊叫道:“光庆你……”
整个灵堂里,只听得噗通声连成一片,除了福晋,所有的人连带着小贝勒都冲着徐希跪了下来,后者更是扯着嗓子嘶声叫道:“光庆,如你能保得我们府上一丝血脉,我来生定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于你!”
“徐爷,恳您能救得小少爷一命,我们给您磕头了!”紧接着便是一片梆梆闷响在堂中回荡不休。
看着眼前跪下的这群仆人那一片黑压压的头顶,徐希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得福晋拍着桌子怒骂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求人还是逼人呐?全都给我滚起来!”
突然被当家主母怒斥,众人都一时间不知怎么才好,但又不敢违抗主母的命令,便只能乖乖地站了起来。而徐希也是在怔住片刻才明白了福晋的意思,连忙劝说道:“福晋,我没事的。”
“你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福晋先是将徐希的话堵了回去,这才转头对儿子开口:“徐家刚出了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他们家也被日本人盯得死死的,你这是把徐家往火坑里推。”
“额娘!”小贝勒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可是他那小儿子才三个月不到,就要跟着家里人一块……一想到这里,纵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可他也不敢违拗母亲的意思,只能跪在地上跟母亲不住地磕着头:“额娘,贵武才不到半岁,求额娘怜惜!求额娘怜惜啊!”
福晋心疼儿子也心疼孙子,闻言也是泪水连连,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贵武是你儿子,我也就这么一个孙子,我咋得不心疼?可我们家自来没有为了自个把别人推进火坑的先例,你现在已经是这府上的贝勒爷了,该有的担当必须得有!”
听了这番话,小贝勒心如死灰,只知道母亲心意已定,张了张嘴也没发出声音,只是偏着头抹眼泪,倒是徐希在这时说话了:“好叫福晋您知道,当时施家出事之前,我已经与老太公商量将墨铭带走,只是没想到日本人出手如此迅速……”
脑海中止不住得浮现出施墨铭这个小男孩伶俐的模样,再想到对方此时也已葬身火海,徐希的眼神也是跟着黯了黯:“都是我的错,我的行动应该更迅速一些的。”
福晋与小贝勒是真没想到徐希在这之前,还对施家做过那样的安排,此刻他们也明白了为什么德贝勒一出事,徐希便马上来此的原因了:他怕施墨铭的事再一次发生在贝勒府。
明白徐希是真心想为贝勒府留下一丝血脉,福晋起看着徐希,僵立片刻后竟是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她这一跪,惊得满屋子刚站起没片刻的人们,又全都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这一举动,惊地徐希赶紧闪到一旁,然后才猛然上前想要伸手将福晋扶起来,嘴里更是连声叫道:“使不得使不得!福晋,您这可是要折煞小子了,快请起快请起!”
“我这一拜,是替府中上下谢徐先生高义,也是替我那长孙谢徐先生的救命之恩。”福晋动也未动,强撑着不被徐希扶起,说话的同时眼泪也是跟着流了下来:“我要强了一辈子,除了我阿玛过世,今儿是我掉眼泪最多的一天。徐先生,我将我那可怜的长孙托付给您,不求他一生富贵,只愿他能平安长大、知情晓义,做一个对国家有用之人。”
徐希连连点头,趁着福晋不再相抗,连忙将人扶了起来:“福晋您放心,您说的话我都一一记下了。一定……一定不让您失望!”
若是可能,他何尝不想救下德贝勒府上所有的人,就如当初想救下施家所有的人一般。可他同样知道那样太贪心了,贪心的结果很可能是一个也救不下,所以他纵然百般无奈,也只能硬下心肠分出轻重缓急有得取舍。
擦了擦有些湿濡的双眼,徐希心知如果要将贵武救出去,必须是越快越好,不然只怕施家的事又会发生在贝勒府上。此时他也是不敢再耽误片刻,对着福晋拱手告辞道:“福晋,我还有些事要忙,今儿先失陪了,明天巳时初我再来。”
“望……府上介时已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