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良知道的事,徐希自然也知道,但他还是有些看不透这位大伯到底想做什么: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的与天津卫那些人打交道,真的就不怕让日本人盯上他吗?
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徐希突然开口提道:“快到中元节了,往年天后宫都要办孟兰盆会,今年这种情况,只怕去的人更多……云爷爷你替我拟个帖子,请几位熟悉的朋友明儿个去店里吧。我们一起合计合计今年这孟兰盆会,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心里头都舒服点。”
徐云良闻言犹豫了一瞬,看着徐希说道:“少爷,明儿个……”
知道徐云良要说的是什么,徐希轻叹一口气没让他把话说完:“约吧!就当是……我们一起给贝勒爷一家送行了。”
一听徐希这么说,徐云良赶紧地摇头劝道:“少爷,可不兴这样说啊!咱们今儿只是单纯的去帮着给掌了掌眼,旁的事,那可是一概不知的。”
知道这其中厉害关系,徐希也是点头应承道:“我知道,所以今天永田理过来,我一句话也没提。可不管福晋怎么做,明儿贝勒爷会被送出城应是错不了了。”若永田理真因为贪婪而赶了过去又遭遇到什么,那也只能是他咎由自取,命中合该有此一劫!
眼瞅着外面的天色渐晚,想到外头的乱象,徐希也是叹了口气:“我这病,估摸着还得再一段时日才能好啊。”
知道自家少爷是为何而“病”,徐云良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干脆把话挑明了说道:“怎么也得贝勒府上的事过了后才能缓过来,这些日子,能不出门就甭出门了。中元节……怎么说也是阴气重。”
“所以才需要一场法事来化解这些阴气。”
听徐希这番话毕,便是定死了明天的聚会,徐云良无奈之下,也只能应下了差事,起身去发帖子了。
待到第二天早上,徐希早早便去了希夷阁。胡掌柜昨日下午就得了徐云良传过来的消息,早早的让人打扫好水榭,又让小厨房备好了吃食,只待贵客前来了。
过不多时,梅先生、段先生、那老板,还有天津城中几位与希夷阁熟稔的老主顾也慢慢到了。
经历过前段时日的纷乱,大家再聚在希夷阁,看着熟悉的景色时,竟然有了种时白云苍狗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
毕竟,当初一起的老朋友现在已经凑不齐了。
待到茶水点心端上来,徐希命佣人退下,坐到了下首:“许久不见,今日突然请诸位过来小聚,实是有些唐突了,还请恕小子唐突之罪。”
梅先生低垂着眼帘,瞧着兴致不是很高,听了徐希这番话,也是不想理睬的模样,倒是段先生先开了口唏嘘道:“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们也是……唉!不说也罢,倒是光庆你在请帖中说中元节时分,要在天后宫办盂兰盆会?”
徐希点了点头跟着叹道:“这天津城里……只怕是有许多亡魂徘徊不去。做一场法事,既可以令亡者往生,也能让生者安心。”
听了他这话,众人也都觉得在理,纷纷点了点头,段先生更是开口提起了另一茬:“前几日,有一位徐先生也跟我说了这事,还建议最好是由政府发起,规模可以更大、影响也更广。我直说我做不了主,他便让我引荐上面的人给他认识,可现今这状况,上面管事的能跑的都跑了,哪里还有能做主的?”
还有一句话段先生没有说,那便是……能做主的,也都是日本人了。
不过提起那位徐先生,大家都不自觉看向了徐希,还是段先生开口问道:“那位徐先生似乎与光庆你有些亲戚关系吧?”
听这口气,徐文桦似乎并没有将他与徐家的关系说出去,徐希心里有了底也跟着点头打哈哈道:“与家中有着些许关系吧?我也是不太清楚,应当已是出了五服的。他到天津卫时,去店里拜访了一圈,家中一直与他倒是没什么来往,不然他也不会在外面租好了房子才过来。”
这一番话倒是合了众人的猜测:那人叫徐文桦,与徐希父亲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没有住在希夷阁,应是与他家有些关系却不甚亲便是了。
再沉默了一下后,徐希才开口解释道:“这句话说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在座诸位也是熟悉的老朋友了,我也就没了那些旁的忌讳。那位徐先生但凡有任何请求,诸位请自行斟酌再决定,万万不要因为他姓徐,与家中有故旧便轻易答应。”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过,徐希还不忘开了个玩笑把话圆回来一些:“要是被人坑了,可别来小子这里找后账啊。”
从亲戚角度来看,徐希说这番话属实是有些不近人情,但作为朋友,这番话可算得上是掏心掏肺、推心置腹了。众人听了不但不反感,反倒是认为徐希能做到公私分明已是不易,也就不能再苛求更多了,连忙七嘴八舌得纷纷应承道:“光庆你放心,我们省得。”
另一边,梅先生也终是看向了徐希,期期艾艾得问道:“光庆,昨日……”
听梅先生提起昨日,再想到福晋与小贝勒那决绝的表情,徐希的目光不由得黯了下来,闪烁着避开梅先生的视线:“是的,昨日我和嘉泽一同去了贝勒府,平日里见着的不算,还清理出了两大间厢房的物件,我和嘉泽分开一人掌了一间房物件的眼。”说到这里,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才继续说道:“那紫檀如意也在其中。”
听了徐希这番话,梅先生的目光也跟着变了黯淡几分,平日里与他交好的段先生更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轻拍了一下他肩膀劝道:“镜诚,你也要为福晋想想。小贝勒刚袭爵,长子还不过百日,他三弟甚至还未成亲,她一个女人家……就算也是武勋世家出来的,还能做什么?”
梅先生下意识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落寞地点了点头闷声叹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