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徐希这么快就服软,年轻气盛的纪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光庆兄,使不得。”
梅先生他们也刚忙上前劝阻着,可是徐希却面色沉重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不换棺材的话,怕是今儿出不了城了。我不想耽误下葬的时辰,早早换了我们好赶路。”说完,他看向纪敏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纪敏本来担心棺材中放着的德贝勒一家的生辰八字会被发现,可看到徐希这个动作后,他也放心下来不再折腾。
要知道徐希平日里做事便是滴水不漏,会答应永田理换棺材,应是早早的做好了安排。
知道自家少爷也是逼不得已,仆人们哪怕恨不得操起手边东西和耀武扬威的日本人拼了,也只得是压忍了这口浊气。几人上前拉起红布用杆子撑起来,将棺材上方挡了个严严实实。
待到钉死的棺材被硬生生撬开后,徐希叫来徐云良过来帮忙,纪敏称自己是晚辈,也主动提出要上前帮忙,徐希倒是没有拒绝。他这一开口,梅先生跟着上前一步:“我也来吧,就当是送云青了。”
不过徐希准备上前时,突然停了一下脚步,回头叫上了永田理:“麻烦永田先生也过来帮忙做个见证,以免待会这一路还要被人拦下。”
永田理也是正有此打算,当下赶忙上前:“放心,我本来就打算前来送徐先生一程,过会我亲自陪你们出城。”
“多谢!”
站在棺材旁,徐希小心的把衣服、玉佩、一支点翠银簪还有一面经幡捧出来,一一递给身边的人。
当经幡递到梅先生手中,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动作稍顿但马上恢复自如,转身小心地将经幡放到了新的棺材里,还不忘低声嘱道:“老友,一路好走!”
新的棺材被重新钉上,徐希也没再管那具旧的,看也不看一旁再也不掩饰失望神色的永田理,起身让队伍继续往城外走去。
这一次永田理倒是没有食言,一直安静跟着,将他们送到了城外才回转身。
待到棺材下葬,摆上祭品、行完礼之后,徐云良先打发了仆从们回去,这才劝慰还跪在坟前一张张烧着纸的徐希:“少爷,节哀!现下家里可就指望您了,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看着这偌大的坟茔,徐希的眼眶也红了,忍不住涩声说道:“云爷爷,您先替我照顾一下客人,我再待一会儿就过来。”
知道自家少爷有心事,徐云良也不再硬劝,转身去陪着梅先生他们。聊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徐希红着眼眶走了回来,远远地冲着众人抱拳道:“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光庆啊,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得振作起来才行,徐家可就指望你了。”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慰,徐希虽说心下感动,但因为不能说出真相,所以也只能是拱手道谢:“多谢诸位长辈关心,我一定会好好的。这日头已经开始辣起来,我们回吧。”
说完,他便招呼着众人上了马车准备回转,倒是那老板上车前左右看了看,一脸纳闷得高声问道:“怎的没见着熊八爷?”
“许是觉得气闷,所以自个骑马回去了吧?”一旁沉默许久的段先生,开口帮着解释道:“依着他的脾气,能在城中不发作已是难得。现下见云青兄已经下葬,估计就直接回去了,自己走也能求个清净。”
纪敏也开口帮腔道:“刚才见着熊八爷了,说是有些憋闷,让我跟大家伙说一声,他自己先走一步了。”
有了他这句话打底,大家心情也都不好,没再过多追问,便纷纷上了家里跟来的马车径直回了城。
到了城中,在徐家小坐片刻后,段先生和那老板便告辞了,只留下梅先生和纪敏还坐着不动。
见不相关的人都走了,梅先生这才咳了一声,开口把话挑得半明不明得问道:“光庆,我看今天棺材里的经幡是赵家的手艺吧?”
徐希闻言愣了一下,然后便摇了摇头笑了一声。他心知这点事瞒不了梅先生,连忙承认道:“确实是赵四娘的手艺,梅先生也知晓?”
没好气地瞪了徐希一眼,梅先生站了起来:“我有事要单独和你聊聊。”
偏厅里早仆人们早就退了下去,徐希也没打算避着纪敏,四平八稳得坐在椅中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梅先生,您先请坐,这里还有嘉泽一些干系,不如我在这里一并说了吧。”
一听纪敏也有份在其中,梅先生倒是有些奇怪,他重新坐了回去摇晃着脑袋催道:“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有什么说法。”
看了纪敏一眼,见到他点头同意后,徐希这才将衣冠冢的事一一说来。
细心听完了的梅先生禁不住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两位年轻人,心里暗叹不知该怪两个孩子胆大包天,还是该赞他们义薄云天。
竟然敢冒日本人之大不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为德贝勒一家做这衣冠冢!
而纪敏也对徐希的细心暗自感慨不已,还好徐希昨日做了安排,不然今天徐家上下,只怕是……全要吃了枪子。
知晓事情经过后,梅先生也就安心了,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转向门外负手背对两人长声说道:“今日过后,好好在家呆上三五日,等贝勒府的风头过了再出去。”
明白梅先生这是在后怕,也是在担心自己,徐希赶忙起身恭声应道:“是!”
梅先生转身看到纪敏还像个无事的人一样坐在那里喝着茶,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又提高了些许调门斥责道:“还有嘉泽你也是,今日里回了钧竹轩后,好好的待在家里把纪管家的后事料理清楚!回头我再给你寻个可靠能干的人盯着,免得你们两个又胡闹。”
知道梅先生也是关心自己,刚才坐着不动的纪敏赶紧站起来行礼:“我已经托朋友去寻管家了,说是过几天就到,不敢劳烦梅先生。晚辈在这里谢过先生好意。”
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纪敏一通,确定他说的是实话不似在诓骗自己,梅先生这才点了点头:“行了,没什么事我也先走了。日后你们两个人行事都谨慎着点。多揣着个小心,少犯错就是保命之道,有什么事如果拿捏不住便谴人去找我。虽然我无权无势又无银钱,但替你们出个主意还是可以的。”
徐希一叠声再三保证着,终是哄走了梅先生,回来时候看到纪敏也是一副被训怕了的模样,两个人对视片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敏笑罢也站了起来:“此事已毕,我先回了。如果有事,到钧竹轩找我便是。”
“好,得空了,我们两个去燕来居喝上几杯。”
能与纪敏关系变得如此亲密,徐希内心也是欢喜不已。毕竟在天津卫与他聊得来的同伴很少,年纪相仿的就更少了,能有纪敏这样一个知心知底朋友,他自是开心的。
纪敏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徐希特意叫过小伍叮嘱了几句才目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