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习惯性面带微笑,人也长得显小,鹅蛋脸型,脸颊两侧还带着点婴儿肥,肤质清透白皙,清新精致却又胶原蛋白满满的样子,搭配黑色微卷长发,偏分的长刘海在右脸耳际弯出优美的弧度,年轻,却又恰到好处的恬淡安静。
司机大叔不觉笑了,“看你长得不像本地人啊,口音听着也不太像。”
“常年在外面读书工作的缘故吧。”乔时浅笑着回,脸不红心不跳,本地人不排外,但本地人忌讳本地人,在安城时,乔时习惯性自称安城人,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司机大叔果然没再追问,娴熟地转着方向盘,在前方十字路口向右拐了个弯,乔时眼角余光不意瞥了眼后视镜,看到车后跟着的黑色轿车时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了,似乎从上车开始那辆车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了。
乔时皱眉想了想,一路过来确实没得罪过什么人,也没显财露富,没道理被跟踪才是。但这里毕竟是安城,而且是快入夜的安城,不觉就多了份警惕,扭头对司机大叔道,“师傅,前面左转。”
司机大叔诧异看她,“直走离市区要近点,左转就是工业区方向了,还得绕个大圈。”
“没事,您左转就是了。”
司机依言在前面路口左转。
乔时依然是举着手机拍照的模样,佯装不经意地往后视镜看了眼,看到了跟着左转的黑色轿车。
她不知道车里什么人,更不知道和出租车司机是不是一伙儿的,只是巧合还是真的被跟踪了她也没法确认,但到底孤身在外,心里还是没底的,好在这个点车多,而且前面就是工业园区,正值下班高峰期,车多人多,真的不幸遇到了跟踪的,治安再乱,光天化日的也没人敢怎么样。
但一会儿到旅馆呢?
乔时不觉轻转着掌中的手机。
昨晚乔燕是有吓到她的,大半夜的突然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求她救她,还语带惊恐,那一瞬间乔时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画面,抢劫、追杀、□□……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在大脑里一闪而过,惊得她嗓音都震颤了,好在都不是,只是感情纠纷。
从乔燕断断续续的哭声里,乔时拼出了个大概,她当年从家里逃出来后就去找了那男人,跟着他回了安城,住进了他家,两年来任劳任怨地帮着照顾生意,没想着男人在外面另外找了个女人。昨晚她连夜被那个男人和家人轰了出来,没钱,没卡,没身份证,除了手上那支仅剩不到10%电量的手机,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突然被连夜轰出来乔燕没说,只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说自己错了,哭得声嘶力竭的,瑟瑟发抖,像被遗弃的小孩,绝望又无助。
乔时虽气她当时不听劝,但到底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从小没父母在身边,又是亲妹妹一样的人,宽慰了几句,在网上给她订了个小旅馆。
乔燕没身份证,正儿八经的酒店住不了,派出所也不肯去,乔时只能临时给她找了个小旅馆暂住,她今天是专程过来接她的。
她父亲是乔时小叔,和妻子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家里除了乔燕还有一初中在读的弟弟,都是没出过远门的人,除了拜托乔时别无他法。
乔时给乔燕定的旅馆地段有些偏,她电话从昨晚关机后就一直打不通,如果真被人跟上了,再跑那边去……
乔时摸了摸手机,想着先试着给乔燕发个信息告诉她晚点再过去,没想着手机刚拿起就响了,有点陌生又遥远的名字,沈肆。
乔时按下通话键。
“乔时?”
电话那头温淡的嗓音听着有些不确定,乔时久未听到过这个男嗓,却还是认了出来,嗓音不觉带了一丝笑意,“是我。”
沈肆嗓音也放松了下来,“我说谁呢,刚开机就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
乔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在安城这边没什么朋友,这几年来唯一还有点联系的也就沈肆,但也仅限于网络上,大半年偶尔一次的问候。昨晚接到乔燕电话时她本来是想厚着脸皮求沈肆帮个忙,暂替她收留一下乔燕,没想着沈肆手机关机了,而且都这么多年了,她也不知道沈肆是不是换手机了,打了几个没打通也就没敢再打扰。
“这支手机平时没怎么用,昨晚没电了,搁沙发上忘了充。”沈肆解释,“这么晚打电话给我,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乔时眼角不觉瞥了眼后视镜,“你现在还在安城吗?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沈肆似是没想到她人也在安城,失笑,“乔时,你还敢回来啊?”
乔时听这话不大对,“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沈肆嗓音又恢复了方才的愉悦,“你现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啦,我快到市区了,一会儿万达见,六点四十,方便吗?”
“行。”
————
乔时让司机临时拐去了市区热闹的万达广场,人刚下车就看到了倚车等待的沈肆,六年多没见,面容比当年硬朗成熟了许多,温和里略带点清冷气质。
他先认出了乔时,远远地冲她招手,人也已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圈,“几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差点没认出来。”
“我才差点没认出你来。”乔时笑应,拖着行李箱朝他走近了些,将和他的距离借位缩短在一个不至于让沈肆误解却容易给旁人造成错觉的安全距离内,借着转身拖行李箱的机会,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扫了眼不远处正等红灯的黑色轿车,侧仰着头看沈肆,“想吃什么,我请你。”
浅笑的嘴角带了点灵动的娇俏,小撒娇的味道,角度刚好,很适时地落入了不远处的沈桥眼里,沈桥当下瞪大了眼,“我擦,那不会我哥女朋友吧?难怪我看她这么合眼缘,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
正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老三闻言扭头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沈遇身上,“难道我们关注的焦点,不是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壮的身子往沈遇方向一靠,手肘撑着椅背,“我说老五,这一路跟着人家小姑娘,是要闹哪样?”
老五是沈遇排序,安城的宗亲里,每一旁系支系都习惯根据出生排序称呼,老三年龄比沈遇虚长一些,习惯性叫他一声“老五”,其他人一般会尊称他一声“五哥”,除了老六这几个跟在他手下做事又没大没小的小年轻,总爱“老大老大”地唤。
沈遇面色始终淡淡,单手轻握着方向盘,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视线从乔时脸上收回,瞥了眼马路对面即将转绿的红灯,仅是徐徐回了两个字,“顺路。”,搭在变速杆上的手已娴熟换挡,车子跟着车流右转。
老三诧异,“不跟了?”
“去吃饭。”
沈桥打着哈欠,“赶紧的,我快饿死了,飞机餐难吃得要命一口没吃下。”
“去岚姨家吧,整个安城就她家饭菜合口味。”沈桥补充道。
岚姨是沈遇母亲的妹妹,在老城区经营了一家客家餐馆,占地面积不大,10桌左右的样子。餐馆是古朴的中式实木装修,深朱色调,雕花窗棂,配以匾幅、挂屏和青花瓷,颇有中国古韵,又带了点广府味道,环境清幽,味道也不错,平日里老三老六几个没人照顾的单身汉,下班都是直接奔的岚姨家。
这个点正是吃饭高峰期,但对于岚姨这家藏匿在老街区的老店,生意一如既往,不咸不淡。
老三老六几个早已是自来熟,进店打了声招呼便挑了常坐的角落靠窗位置,人刚坐下,一机灵的小姑娘已抱着菜单跑了过来。
沈桥看了一眼,眼生得很,四处瞅了瞅,除了岚姨,没看到别的人,忍不住挑眉,“今天怎么没见乔燕了?”
乔燕是岚姨小儿子徐昭的女朋友,两年前外出打工带回来的,之后就不走了,一直留在徐家帮忙照顾店里生意,反倒是徐昭这两年一直在外面打工,鲜少回来。
沈桥常来这里吃饭,和乔燕自然也是熟悉,小姑娘,年轻活泼,爱八卦也好吹牛,整个安城黑的白的几乎没她不知道的,和谁都侃得来,那张嘴利得,能把人捧天上去,也能奚落得旁人恨不得撕了她嘴。
沈桥这人平时爱听点好话,又好天南海北地聊些八卦,因此和乔燕特别投缘,每次过来都得把乔燕叫上一起聊聊,如今没见到人,他反倒有些不习惯。
岚姨听沈桥问起只是无奈地摇着头,“跑了,这种女孩不安分,书不好好读,整天想着和男人鬼混。”
沈遇刚好停了车进来,听到乔燕跑了时眉心拧了下,却也没说什么。
他对乔燕印象不太好,小姑娘太年轻也太轻浮,大概是从徐昭那儿拿的他手机号,有段时间经常大半夜的给他打电话和发短信,直至他眉眼不动地训徐昭,让他把人送走才消停了。
小姑娘眼皮子浅耳根软还好往热闹处扎,看着就是个能惹事的,沈遇不止一次劝岚姨把人送回她父母那儿去,别留在这儿,迟早是祸害,但岚姨想着白捡的儿媳妇,不花钱白干活还会招揽生意,自个愿意留下就让她留下吧,劝了几次后沈遇也懒得再理会,平时能不往这边来就尽量不过来,算起来,他也已经是快半年没踏进这家店,因此岚姨看到他时还是很欣喜,端着笑脸迎了上来。
☆、第三章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岚姨笑问,“刚好徐昭也刚回来,你们也好半年没见了吧。”
说话间已转身冲屋里喊,“徐昭,你表哥来了,赶紧出来。”
“好的。”屋里传来应答。
沈遇抬眸往内屋大门看了眼,没一会儿便见徐昭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却还牵着个女孩,清清秀秀的,却不是乔燕。
眉心当下拧了起来,“又带回来个?”
嗓音淡淡的也听不出情绪,徐昭向来摸不透这个表哥的心思,却是有些怕他的,听他这么一反问,顿时有些忐忑,嗫嚅着“嗯”了声。
“姓乔的小姑娘呢?自己走还是你撵的?”
“自……自己走。”
沈遇没再看他,转身往座位走,徐昭拉着女孩期期艾艾地跟上,刚要跟着入座,没想着沈遇长指轻轻往内屋方向微微一指,“回去!”
徐徐淡淡的嗓音,不重,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场,人也没看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拎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缓缓给自己倒了杯茶。
徐昭面子上过不去,尤其还是当着女朋友的面,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却不好发作。
沈桥托腮看他,当和事佬,“徐昭,这事你真挺不男人的,也别怪你表哥没给你面子。乖,先回去,别在这儿影响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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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时和沈肆这顿饭只吃了半个多小时就先去旅馆了。她心里惦记着乔燕,小丫头电话一直关机,安全入住小旅馆还是她从老板娘那儿得到的消息。
会约沈肆吃饭也是因为一路被跟踪才情急下开的口,沈肆在安城有些脸面,一般人多少忌讳着他。
沈肆不知道她存了这份心思,乔时这么利用他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本想就当老友叙旧,好好吃顿饭,没想着沈肆似乎也还有别的事,刚坐下十多分钟就接了三四通电话,乔时不好意思占用他太多时间,一起草草吃了顿快餐便让他先回去了,改天再约。
饭后乔时打车去了老街区的小旅馆,绿叶旅社,一栋掩映在绿树丛中的独栋小洋楼,外头看着有些陈旧,屋里倒还好,虽旧,但收拾得整齐干净。
旅社是屋主用自家空置房间整起来的,客厅屋主留着自用,乔时刚踏进来,正趴门口矮桌上写作业的小男生已经扯着嗓子冲屋里喊,“妈,有客人。”
没一会儿,一高胖的女人已经从厨房探出头来,身上还系着围巾,“住店还是吃饭?”
“您好,我是早上给您打电话的乔小姐。”乔时微笑着做了个自我介绍,“请问乔燕还住这儿吗?”
“原来是你啊。”高胖女人将她打量了圈,两手往围裙上随便一擦,解下围裙走了出来,“我记得你,不过乔燕走了。”
乔时皱眉,“走了?”
“可不是。”高胖女人弯身从门口抽屉里抽出一笔记本,“看着就不是省事的主儿,在屋里哭哭啼啼又砸又闹,吵得我这客人没法住,去劝两句就黑脸摔门,还让我去找前面街岚姨客家菜馆的人索赔,说是他们家媳妇。”
高胖女人翻着笔记本,“电脑、电视、热水器、床、衣柜……”
数着被乔燕砸烂的家具,越数脸越黑,只差没直接把笔记本撂乔时脸上。
乔时听得额角直跳,“损失的东西回头我照价赔您,她有说去哪儿吗?”
高胖女人当下黑了脸,“你问我我问谁,砸了这么一堆东西,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我还想找她呢。”
乔时这会儿想掐死乔燕的心都有了,昨晚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在旅馆老实待着,一切等她过来再说,没想到还是这么个结果,火气一上来,也不想管她死活了,拖着行李箱转身就想去机场。
高胖女人死死拖住了她行李箱,“你可不能走,这东西可都没赔呢。”
“她不是让你去找什么岚姨客家菜馆?你找她家去。”
乔时拉过行李箱,转身想出门,走了两步,脚步又缓了下来,到底是真狠不下心来,女人也没给她犹豫的机会,冷不丁一把拽了她小挎包,“谁知道她说的真的假的,随便找一冤大头,到时我找谁索赔去。”
她身子粗壮,身手也利落,乔时完全没防备,反应过来时挎包已落入女人手中,她身份证钱包都在包里,当下沉了脸,也不和她抢,只是朝她伸出了手,“拿来。”
高胖女人被她气势吓到,紧紧攥着小挎包,“吓谁呢你,今儿个我可把话撂这儿了,这钱要赔不上,你就别想踏出这安城半步。”
扭头冲楼上喝了声,“狗子,他爸,帮我把这女人拦下。”
两个高大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乔时也不动,只是戒慎地看着两人。
到底是大男人,也不想真的为难乔时。
年纪大些的男人软声道,“小姑娘,都是做生意的,混口饭吃不容易,我们也不是存心为难你,你把这钱赔了就算了。”
高胖女人:“和她废话什么,把行李箱扣下来。”
乔时长吐了口气,拽着行李箱的手一松,将行李箱推给了高胖女人,转身一把拿过她手里的笔记本,“岚姨客家菜馆是吧,我替你讨回来!”
又指了指她手里捏着的挎包,“东西我就当先寄存在你这儿,要是少了半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