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放弃院墙将反贼放进内院,战斗进入最残酷的阶段。所有此时保护朱楹的人都知道,不论朱楹是被俘还是被杀,他们就算活着逃出去最后多半也会被处死,还会连累家人,即使为了家人也不能让朱楹被俘被杀;而想要生擒朱楹的不管是丹家人还是因为巧合卷入的其他白莲教徒,都知道如果不能生擒朱楹,他们同样一定会死!所以双方都竭尽全力与对方搏杀。
一开始朝廷的人马占着优势,他们毕竟训练有素,而且配合默契;可丹墨见迟迟不能将他们都杀死,又重新将几门炮架了起来,每当见到三四个朝廷人马同一二个白莲教徒搏杀的地方就开炮!完全不顾自己人也会被炸死!虽然这些老式火炮很没准头,有时候打死的自己人比敌人都多,但却足以破坏朝廷人马的配合,让自己一方的武林高手能够杀掉朝廷的人。白莲教徒渐渐占据了优势。
李行校一刀砍死一个反贼,从他身上抽出弯刀,又躲过另外一个反贼短枪,一刀将他的右臂砍了下来,这人顿时疼的满地打滚。他正要补上一刀将他砍死,但这时又有另外两个人拿着刀剑向他冲过来,李行校只能一脚踹在打滚这人的身上,让他挡了一挡两个冲过来的人,同时自己向后退去,与二弟李行检汇合。
“大哥,这些人太疯狂了,咱们现在也落在下风!”李行检喊道。
“妈的,也不知道再有多长时候苏州卫的人能赶过来,可现在都没听到从外面传来攻城的声音,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李行校道。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儿了?”李行检想到这话,他一边架开另外一个反贼的刀,又一脚踹在这人腰上把他踹倒,但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才二十岁,还没娶媳妇,就要死在这儿了!”想到这里,他手就是一软,本要砍向面前反贼的刀也就没有落下去。这反贼本来已经闭眼等死了,可见刀就悬在半空没落到自己身上,又挺起短枪扎向李行检的腰。
可这反贼的短枪刚刚向前伸了不到一寸,忽然僵直不动了。李行校从他的脖子上抽出弯刀,又砍死另外一人,对李行检说道:“二弟,只要还没被打死就要继续和反贼搏杀,能多杀一个人就多赚一条命!死了也值了!”
“而且你放心,你嫂子已经给我生了一个儿子,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找人看了应该也是儿子,咱们家的老人肯定会做主把这个小的过继给你,你不用担心没人供奉香火!”
李行检却没有理他,只是又举起刀与反贼杀在一起。他哪儿是在乎有没有人供奉香火?他这个年纪的人可不会想那么远。他只是觉得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东西自己都没用过,也没干过漂亮的女人,觉得心有不甘。如果不是现在反贼已经四面包围他想跑也跑不了,他多半会扔下刀不顾一切的逃走!但他现下即使想逃也逃不了了,只能发了狠,与反贼拼命搏杀起来。凭借着这股狠劲,一时连连砍死了二三个人,引起了反贼的注意,顿时两个武艺不错的白莲教徒砍死面前的对手后跑来要联手杀他。
李行校见弟弟危险赶忙过来帮忙,拼了命挡住一人。但他的武艺比不上挡住的白莲教徒,兵器“砰砰磅嗙”碰了几下被对手抓住一个空子一刀砍在他大腿上。
李行校顿时站立不稳就要跌坐在地上。反贼狞笑了一声挥舞的刀就要落下。李行校举刀要挡,可反贼抬起脚将他的刀踢飞,眼看着刀就要落在他身上。
可就在此时,这反贼的身体忽然僵硬了一下,随即向侧面倒下去。又有一只手向李行校伸来,将他拽起来。
“唐侍卫,多谢。”李行校说道。
“不用谢。”唐景羽笑了笑,又砍死另外一个白莲教徒,在莫离的帮助下一边对付反贼一边扶着李行校靠到墙边。“你把血止一下。”唐景羽又递给他一条纱布。
李行校脸上闪过诧异之色。现在局势这样危急,虽然大家都在尽力与反贼搏杀,但这样救助受伤旁人的情形极少,更不必提他也只是认识唐景羽和他根本不熟。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不过诧异之色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李行校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接过纱布又道了声谢撕开裤子,用纱布将伤口紧紧地缠上,之后依靠在墙边,准备继续与反贼搏杀。这时他弟弟也已经杀了正搏杀的反贼,匆忙赶过来站在他身旁。
他们四人就在墙角与反贼搏杀起来。他们占得这个位置极好,前面又有挡头,一连杀了七八个人自己这四个人都没再受伤。不过在李行校看来,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唐景羽的功夫太好了,而且对反贼的武功路数似乎非常了解,总能一下子找到反贼的空档一刀砍死。
“唐大哥,你应当去保护殿下,怎么在外面和我们一起杀反贼?”李行校一边搏杀一边问道。此时十几个侍卫护卫着朱楹在一个石头搭起来的亭子里搏杀,以唐景羽的功夫完全应该去那边。
听到这话,唐景羽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虽然通过杀相远红给了投名状,又因为人手不足干脆把他放出来杀反贼,但也时刻防着他施展反间计呢,岂会允许他靠近朱楹?
不仅如此,唐景羽为了能够彻底洗脱自己白莲教徒的身份,以求最后对他的处置轻一些放过他妻儿,所以一直在最危险的地方与反贼搏杀,让大多数人都能看到自己竭尽全力保护殿下,而且尽力救治其他人。只是他在杀了将近二十人以后体力逐渐支撑不下去了,才在又救了李行校后在墙角与反贼搏杀。
但这话他怎好与李行校说?任谁也没有将自己叛徒的身份满世界告诉的,所以只是当做听不见,继续与反贼战在一处。
李行校见他没反应,以为是聚精会神的搏斗真的没听见,也不再和他说话,只是靠着墙继续与反贼搏杀。
他们又搏杀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可李行校的体力已经将近耗尽,而且左臂也被砍掉只剩一条右臂,喘了口气靠在墙上,抬起头看了一眼仿佛无穷无尽的反贼,脸上顿时浮现出绝望之色:大概活不了吧?就算想多赚一条命,也赚不到了。
他不由得举起手里的刀,就想自刎。虽然已经没有杀反贼的力气了,但这把刀这么锋利,自尽还是能够做到的,只要在脖子上轻轻一划自己就死了,而且也没有多大痛苦。他不怕死,但害怕落到反贼手里生不如死。何况若是朱楹最后没保住,他即使活下来也不如死了,以免家人被牵连。
而且,‘我既然已经丢了左臂,活下来也是半个废人,还不如死了。’李行校这样想着,刀就要向脖子抹去。
可他才抬起右臂就被人挡住了。他抬头一看见是唐景羽,苦笑道:”唐侍卫,让我死了吧,不然也是活受罪。”
“活着总比死了强。”唐景羽没有多说,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我已经是半个废人,还活着做什么?而且就算活下来,但安王被反贼掠走或被杀,陛下肯定会迁怒我们,还不如死了落个为国尽忠,以免牵连家人。”李行校道。
“反贼马上就会被打退了,殿下不会被反贼俘虏的。”唐景羽又道。
李行校本想说‘你不必用假话劝我,现下反贼仍然在猛攻,如何就要被打退了?’可他转念一想自己这条命本就是唐景羽救下来的,他既然劝自己不要自尽,自己就暂时还继续活着搏杀反贼,没准还能救唐景羽一次报答回去;而且想自杀什么时候都成,就又鼓起勇气与反贼搏杀起来。
……
……
“大哥,这一炮是打还是不打?”丹青声音颤抖的问丹墨道。
“大哥,快点决定吧,来不及了!”另外一个名叫丹波的人也焦急的问道。
唐景羽猜的虽然不全对,但也相差无几:丹家确实已经处于进退两难之境了。
把守苏州城墙的将士中逃走的那二十多人虽然不知道丹家的谋划,但知道有人要夺取城墙代表着什么,而且城内还有安王殿下,都好像身后有老虎追着似的向苏州卫的军营跑去,往常要走小半个时辰的路不到一刻钟就跑到了。
此时苏州卫指挥使在家过年呢,指挥同知也不在营中,只有一个名叫李治良的指挥佥事在。他的资历最轻,就被指挥使安排今夜留在军营中值守。
李治良自己当然是不高兴的,若是一般人多半就是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可他又偏生不爱喝酒,就把自己的仆人都叫上桌一起打牌。
他正兴高采烈的打着牌,忽然听有人通报,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骂骂咧咧的让仆人把牌九都收起来,自己套上外衣就去接见传信之人。
可他随即听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什么,竟然有人要夺取苏州城!”李治良一把抓住这人的衣领,大声喊道。
“李大人,确实有人夺取了苏州城!大多数守城的将士都被俘虏了,只有几个人逃出来!”这人也用最快的语速说道:“大人,安王殿下可还在城里!夺取苏州城一定是要造反,而反贼一定会想打死安王殿下!要赶快去救殿下!不然……”说到这里,大概是因为李治良拉的太用力的缘故,这人忽然大声咳嗽起来。
他话没有说完,可李治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朱楹死了,他也不用活着了,定然会被陛下处死的。他松开这人的衣领,大声吩咐所有仆人:“去将这个时候还在军营里的将士都叫出来,咱们去救安王殿下!告诉他们,若是安王殿下有事,大家谁也活不了!”
几个仆人听到这话也大吃一惊,楞在当地。李治良上去一人给了一脚,又扇了几个大耳瓜子把他们打醒,他们这才去传令。
又过了十分的时间,许多衣冠不整的将士从军营中跑出来,许多人脸上还泛着红,酒还没醒呢,可大家脸上的表情都非常惊慌。
看到差不多有三百多个人来到军营前,李治良叹了口气,走上前大声喊道:“苏州城内有人造反,已经夺取了城墙,安王殿下处于危急之中。将士随我去夺回苏州城,救出安王殿下!朝廷必定不会吝惜赏赐!”简单的说了几句话,李治良一挥手里的刀,骑上马当先冲了出去。
将士们乱哄哄的答应一声,骑兵匆忙去找自己的马,步兵随意拿起一支刀枪就跟在李治良身后向苏州城冲去。这次的事情严重到就连普通小兵都明白有多严重,丝毫不敢怠慢。
不到一刻钟,李治良带领三百多将士冲到苏州城下,随即开始攻城。正规军当然不是草寇能对付的,白莲教徒人又不算多,即使没有炮也没有任何攻城器械,但一次冲锋就差点把城墙打下来,还是武术高手杀了几个冲的最猛的将士才稳住阵脚。
可正规军就是正规军,即使苏州卫已经多年没上过战场,平日里也疏于操练,李治良打仗的本事也很稀松,苏州卫的将士在第一次攻城失败后仍然很快重整旗鼓,这时又有在家过年的将士得到消息匆忙赶来苏州城下,李治良手上有了八百多人,临时分为三队,再次攻打城池。
反贼顿时顶不住了。即使他们又从仓库里搜罗出了两门炮不停向下轰击,但也挡不住明军攻城,很快被打上城池,在肉搏战中又败下阵来,不得不仓皇逃走。
夺下东面城墙后,李治良派出三百多人分别去夺回另外三面城墙,又留了一百多人驻守东面城墙,随即带着剩下的四百多人向朱楹所在之处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