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房落针可闻,乌云蔽月,风雨欲来。
微弱的月光似乎被这双年轻男女之间的暗涌给冲刷得烟消云散,一星残月黯淡无光。
萧凤卿定眸凝视着晏凌,她妩媚天成,凤目琼鼻,比一年前长开了许多,气质也妖娆不少。
这么美的人,却说出了世上最残酷绝情的话。
“这是对我的诅咒?”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猩红湿润的眼眸倒映着晏凌漠然的表情。
晏凌漫不经心抚了抚铺在背后的青丝,樱唇轻启:“你素来喜欢玩弄人心,自以为能把错综复杂的人性拿捏于股掌为你牟利,本宫不过是表达一下对你的殷切期盼罢了。本宫倒想看看,几十年如一日地困守在权力的漩涡中心,你能不能得善终。”
萧凤卿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沉默片刻,哑然失笑:“我会不得善终,但绝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原因,而是我要偿还亏欠你的债,我也必定会夫妻和睦,骨肉相亲。阿凌,我不允许你这么诅咒自己,你我夫妻情分未尽,鸳盟犹在,没有人能够拆散我们。”
晏凌水波不兴的面孔终于起了点微澜,她似是看疯子一样地看着萧凤卿,唇角轻蔑一斜。
“本宫说的是人话,你一个字都听不懂?”
“也对,”晏凌若有所悟地颔首:“能做出那么多恬不知耻的事,你同禽兽又有何不同?”
萧凤卿从善如流,染着红光的深眸盯着晏凌,幽幽道:“我本来是禽兽,活在不见天日的深渊,可我遇到了你,我想做个人了。”
晏凌嗤笑,笑声渐渐放大,她指着萧凤卿笑得花枝乱颤:“你真是本宫见过的最好笑的戏子了,你戏唱的这么好,那天宫宴怎么不见你露一手呢?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展露你宁王的拿手绝活,你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很刺激很好玩很有趣?你在本宫面前唱戏是没用的,这些戏码陈词滥调,本宫早就听腻了。”
如同利刃横贯胸膛,肩膀疼,心也快麻痹了。
这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夜他在摘星台拿来羞辱她的,如今她以牙还牙地抛回来,他才知道被自己至爱之人践踏有多痛。
跪得太久,腿脚都有些发麻,萧凤卿压下阵阵心痛,贪婪地仰视着自己魂牵梦绕的娇颜。
“我之所以来西秦,一开始,只是想亲眼瞧瞧你过得好不好,我明白你多恨我,我也没想过打扰你,可我眼下却改变主意了。”
他的语气格外郑重,夹杂着虔诚与乞求。
晏凌的眉尖不露痕迹一拢,心情阴郁更甚。
萧凤卿暗色朦胧的眸子陡然迸发出明明灭灭的光彩:“欠你的,我会加倍补偿给你,当我亏欠你的债清算之后,我带你回大楚。”
“从今天起,我的命,是你的,只要你别推开我,你想要我如何,我都会去做。”
晏凌攥紧手指,脸又白了一分,她清澈的水眸深深看向萧凤卿:“本宫要你的命做什么?嫌脏。本宫现在只想要你滚,有多远滚多远!”
萧凤卿被她眼里的厉光蛰了下,他勉强笑笑,哑如沙砾的嗓音带着温柔:“好,我滚。”
晏凌偏过头,连一丝余光都不屑施舍。
萧凤卿最后看了晏凌一眼,撑着自己酸麻的膝盖站起来,大概真的跪得太久,起身都险些身子歪倒。
他在澜江泡了好几天,饶是底子再好,寒气也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体肤。
现在每逢阴雨天气,骨骼就会隐隐作痛。
失去晏凌音讯的几个月,他甚至还很享受这种骨头里的酸痛,那是他和晏凌共有的东西。
缓步走到窗口,明知不该有所奢望,他还是顿住了,身后静悄悄的。
半晌,他苦涩地勾起唇,单手压在窗台准备翻身跃下。
“你说想补偿我?”
女人柔婉的声音像天赐的甘泉滋润了他焦渴的心田,萧凤卿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是。”
晏凌笑笑,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她沉吟一会儿,轻声道:“想要我原谅你,并非不行。”
萧凤卿心口猛缩,有种青天白日梦的错觉。
晏凌瞥着萧凤卿,眸色阴冷:“把我十八年的人生还给我,把我和生身父母分离的时光还给我,把从前那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晏凌还给我,还有……”
她满意地笑晲着萧凤卿慌乱无措的模样,歪了歪头,一字一顿:“把我健康的身体还给我,让我余生再不必以废人的身份坐木轮车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