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这张脸,讨厌所有和这张脸相像的人!
赵睁见她这般便又朝画上的女子看去一眼,此时那画上女子的脸已被指甲磨得有些模糊不清,可他的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眼瞧着那张越发颓败的画卷,他也只是淡淡说道:“既然母妃不喜欢,那么儿子就一道解决他吧。”
正好他也不喜欢陆起淮。
庄尺素闻言却是一怔,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拧头朝赵睁看去,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得人继续说道:“今日儿子来此就是想与母妃说一声,儿子已决定对赵盱下手了…”
赵睁说这话的时候,容色冷漠,等前话一落是又跟着一句:“赵盱要清政,要公廉,上回他去淮安查办了几个官员已经犯了众怒。此次他和陆起淮又奉父皇的命令去淮安继续整顿,正是儿子下手的好机会。”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外头的天色看去,眼瞧着外间的阴沉天气,他是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那些人已是必死之身不会在意生死之事,儿子便索性助他们一把。”
…
三日后的一个清晨。
沈唯睡得早,起得也早,今日她刚刚起来便听到外头有人过来传话,道是:“大公子来给您请安了。”
她耳听着这话,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屋中几个丫鬟皆低着头,秋欢倒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人看去一眼,近些日子也不知夫人是怎么了,不仅未再召水碧回来,就连大公子的面也未再见过。
每回大公子过来请安,夫人都是寻了由头打发了人回去。
可往日也就罢了——
今日却是大公子要出门公干的日子,这一来一回也不知要多少日子…秋欢想到这还是同人说道了一声:“奴听说大公子今日就要出门了,您真得不见一见?”
沈唯闻言却不曾说话,她拧头朝半开的轩窗外看去,此时因着还早的缘故,天色还有些昏沉。其实过去这么几日,她心中的那口气也早就消得差不多了,只是她还是未想好怎么面对陆起淮。
她的手触到脖子上的那方玉佩,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她才淡淡说道:“你去与他说一声,让他一路小心。”
这便还是不肯见了。
秋欢心下叹了口气,不过她到底也未多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收了手上的活同人屈膝一礼往外退去…等走到外头,她便瞧见站在院子里的陆起淮,他仍旧是一副旧日的装扮,面容也很是温润。
秋欢看着他这副模样便垂了头,待又走了几步,她便与人说道:“奴请大公子安,夫人刚刚起来不好见您,不过她说了让您一路小心,如今天气转寒,您在外头多顾着些身子。”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也只是笑了笑,只怕这话是这个小丫头添油加醋又添了一通。
想着那人近些日子的举动,他心下觉得好笑,面上也当真浮现了几分笑意…他半抬了眼朝那一排轩窗看去一眼,明明瞧不见,可他却好似能透过轩窗看到那人一般,想着那人或许就站在轩窗前,他负在身后的手一顿。
有许多法子可以见到她,可还是不让她再生气了。
陆起淮想到这便收回了眼,而后是与人一句:“照顾好她。”等这话说完,他便也未再多言,只是转身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淮:今天的媳妇还是不肯见我呢。
宫里这两个女人怎么说呢,都坏也都可怜,最渣的还是男人,不过这两个也不是好人罢了,之前有位小可爱说过“以前的真相应该很恶心”,的确如此,后续会慢慢把前面那段真相复原的。
今天是更得很多的桃发~
第82章
日子到了十月, 天气也越渐寒了。打淮安通往汴梁的一条官道上有一行车马正往前驶去, 这一行队伍前后都是束身黑衣的侍卫, 中间却有两个俊美的年轻人,而再往后却是一辆囚车…正是八月下旬来淮安督查的陆起淮一行人。
他们刚出来的时候还是艳阳晴天, 此时天上却是乌云密布,竟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雨。
这雨起初也不过是细细丝雨,可越到后头却越发大了,纵然他们已经穿起了雨披斗笠, 可那雨砸在人的脸上连路也看不清,自然也就不好再往前去了。
打首的一个黑衣侍卫姓林, 名唤庆云, 他拉紧了缰绳, 而后是朝身后身穿青衣的青年打马而去,等到人前,他是先朝人拱手一礼,而后是与人恭声说道:“主子,雨下得那么大,不如我们先稍坐歇息…”等这话一落,他是又跟着一句:“前边有座茶寮, 正好可以让我们避会雨。”
这名身穿青衣的年轻人正是着便服的赵盱, 他耳听着这话却未曾开口, 反而是朝身侧那个玄衣青年看去,口中是温声一句:“玄越,你觉得如何?”
陆起淮先前也已停下了马, 此时闻言,他是掀了眼朝不远处的那座茶寮看去,此处是通往汴梁的唯一一条道,一路过来也只有这座茶寮,倘若此时不歇,只怕这一路过去是难寻到第二个地方了。
他想到这却是又沉吟了一会,而后才同人说道:“就依林侍卫的话,去前面歇一会。”
赵盱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
主子既然应允了,其余众人自然也无话,一众人便赶马往那座茶寮去…这个季节又是这样一个时候,路上连个赶路的人也没有,那茶寮里头除了一个身穿褐色短布衫的老汉也就再无旁人。
老汉眼瞧着这一众人,面上倒是也没有什么怔忡的神色。这官道上时不时便有押解囚犯的队伍,看多了自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因此他也只是笑盈盈得朝人迎去,口中是恭声说道:“几位爷是只来壶热茶,还是配几个小菜?我们这有刚切好的牛肉,正新鲜着呢。”
赵盱此时正解下雨披,闻言是看了身后一众人,而后是笑着同人说道一句:“来几壶热茶,再配几个小菜。”
先前他们戴着雨披,老汉自然也瞧不见他们的相貌,此时见男人揭下雨披显露的这幅相貌倒是一惊,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便又瞧见他身侧的那个玄衣青年也揭下了雨披…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他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却是从未见过这样有贵气的人。
看来今次这个押解囚犯的队伍可不简单。
他想到这也不敢多看,只笑着“哎”了一声,而后便迎着几人往里头走去。
小菜都是原本就备下的,茶倒是需要重新沏起来,不过这荒芜之地自然也没那么多讲究…因此没一会功夫,这东西也就备齐了。
林庆云一直侯在赵盱的身后,眼见老汉端着东西上来,他便上前一步却是想先检查一回,只是还不等他动手,赵盱却先笑着拦了他:“好了,不必如此小心,你和他们一起去外头喝些茶,等雨停了我们再上路。”
林庆云耳听着这话却是又看了眼赵盱,眼见他面上的温和神色便也未再多言,只是朝两人拱手一礼便往外退去…老汉上了茶和小菜便继续去忙活了,而这并不算大的茶寮里头也只有赵盱和陆起淮仍旧对坐着。
外头的雨还是没个停歇,砸在地上还能冒出水花。
赵盱伸手倒了两盏茶,眼瞧着里头沉浮着的茶叶也未说什么,只是推了一盏到陆起淮的面前,而后他是先饮了一口…这荒芜之地的茶叶本就算不得好,入口也很是苦涩,可大抵是从未饮过的缘故,倒也有几分新奇。
他便又饮了一口,而后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朝对面的年轻人看去,口中是道:“此次能如此轻松得查出淮安知府近些年的贪墨,玄越该居首功,等回去我就向父皇为你请功。”
陆起淮的手中亦握着一盏茶,闻言他也只是笑了笑,声音很是温和:“殿下谬赞,我也不过奉命行事罢了…”等这话说完,他便握着茶盖压着里头的茶水,茶水苦涩,而他却喝得不平不淡,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继续饮着盏中茶。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很是闲散,可偏偏这股子闲散之中却透着几分贵气。
赵盱心下其实是有几分疑惑的,玄越自幼养在坊间,可他身上的这份贵气却仿佛与生俱来一般,一举一动都无法令人忽视…他想到这便又想起当日母后与他所说的那番话,而后是朝对侧的陆起淮又看去一眼。
陆起淮自然也察觉到了赵盱看过来的目光,这一抹目光与先前有些不同。他不知道赵盱在想什么,心下思绪微转,面上却无什么表情。他如常放下手中的茶盏,而后是抬了眼朝人看去,面容温润,目光也很是温和:“怎么了?”
赵盱耳听着这话倒是回过神来,他收回了先前落在陆起淮身上的目光,而后是同人笑着说了一句:“没什么…”他这话说完便又垂眼喝起了盏中的茶,心中也有些怪责自己胡思乱想,玄越便是玄越,是他相中的人,他先前是在想什么?
何况自从有了玄越之后,他行起事来却是比以前更轻松。
以往他说得那些清政,无论是属臣也好还是门客也罢,都会不约而同得劝解他,让他再缓缓…而如今有了玄越,他却会帮着他一起完成。
他不仅是他的属臣,也是他的知己。
赵盱想到这,脸上便又扩散了几分笑意,他落下手中的茶盏,而后是抬眼往外头看去,雨较起先前又大了些许,在外这么多日,他没有片刻安歇过,而此时坐在这处赏着雨,他的心中倒是起了几分平静的情绪。
他便这样望着外头的雨,而后也不知想到什么朝陆起淮看去,口中是问道:“玄越有喜欢的人吗?”
陆起淮此时正在倒茶,闻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不过也就这一瞬的功夫,他便又就着先前的动作续满了盏中茶…茶水已满,而他看着上头沉浮的茶叶,就在赵盱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轻轻笑着说了一声“有”。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鲜少显于人前的温柔,若无旁人得说出自己的心意。
赵盱原本也不过是突然起意,并未想到陆起淮会真得回答他,因此耳听着他这个回答的确有些微怔。他眼看着陆起淮微微低垂的面上泛着的温柔笑意,心下的惊讶倒是越发添了几分…他倒是未曾想到玄越真得会有喜欢的人。
虽然玄越平日看起来很好相处,可赵盱却能察觉出他的心防很重,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让他卸下心防?
赵盱想到这却是又想起当日在马车里,陆起淮说的“重要”…他思及此便又笑了起来,却是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而后他接过先前陆起淮续好的茶水,待又饮用了一口才笑着说道:“若是有机会,我定然是要见一见玄越的心上人。”
陆起淮闻言却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
此时外头的雨水已经渐渐消停了,因着还要赶路,他们便也不好再耽搁。因此赵盱两人也未曾久坐,只是放下一锭银子便往外头走去…外头的侍卫眼瞧着两人出来自然也忙起了身。
赵盱出去的时候是又看了一眼囚车里的犯人,那犯人今也不过四十有余,本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可在牢中待了几日又一路舟车劳顿,早就没了早先的模样…他素来厌恶贪墨之人,何况这柳长席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想起从家中搜出来的那些金银珠宝,只怕他这个太子还没有这个知府有钱。
区区一个知府就已如此,更遑论其他人了,只怕这条清政的道路并不好走。
可不管如何,既然决定要走,那他就没想过要往后退,赵盱想到这,眼中的神色也越发定了几分。
“看管好他…”
赵盱这话说完也不再理会柳长席,只是朝马匹走去。
陆起淮倒是在翻身上马前朝柳长席那处看去一眼,他总觉得柳长席近些日子的表现实在太过平静了,平静到让他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可每一回的感觉都未曾错过。
他想到这,眼中神色沉沉,话却未曾说道一句,只是也跟着赵盱翻身上了马。
其余众人也已翻身上了马,只是他们在路上还没赶多久,两侧便有无数支箭羽朝他们射来。众人一时不察,前后竟有不少侍卫被箭羽刺中倒了下去,好在跟着赵盱出来的也都是有本事的,在一瞬的错愕之后便把赵盱和陆起淮团团围住,用手中的剑去抵挡那些数不尽的箭羽。
可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受了伤。
陆起淮抽出一侧的长剑朝两侧看去,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一路走来太过平静了些,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们。
不过他眼看着那些朝他们射来的箭羽,眼中神色却是又多了几分思量。倘若只为救人,这些人根本无需用这样的杀招,可偏偏他们却只关注着这处,而并未趁乱劫走柳长席,看来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劫走柳长席,而是想杀了他们。
陆起淮刚刚想到这,便发觉另有几十个黑衣人朝他们袭来。
赵盱原本以为他们是想劫走柳长席,眼瞧着这一众黑衣人便道:“看好犯人。”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劫走柳长席,这人如今对他而言还很重要,他绝不相信一个区区的知府竟能在十数年间搜罗这么多金银财宝,他的背后肯定有人。
他心中隐约有几个猜测,只是苦无证据。
可他相信,只要把柳长席带到汴梁好生审问,必定能找出其他人的罪证。
因此——
柳长席绝对不能有事。
谁知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根本不是柳长席,反而是朝赵盱和陆起淮袭来,大抵是秉着想让两人死,他们用得都是狠毒的杀招,跟着赵盱来的一众侍卫早先已受了不少伤,此时又要对抗这些黑衣人,原先成包围的圈子很快也就退散了开来。
圈子一旦散开就给了那些黑衣人可乘之机,不知是谁先砍了赵盱□□马的腿,马儿吃痛倒了下去,而赵盱也被扔在了地上,他虽然会些武功却并不擅长,尤其被马扔在地上的时候,膝盖碰到了地上的石头竟一时吃痛得起不了身。
因此眼瞧着那几个朝他袭来的黑衣人也只能咬牙拿着剑挡去几招,可他的武功又怎么可能比得上这些黑衣人?纵然拼力挡了几招却还是受了不少伤。
黑衣人本就是为取他性命而来,行得都是杀招,没一会功夫,赵盱便已受了不少伤,其余一众侍卫眼看着赵盱受伤自是心急。
可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此时又都被黑衣人包围着,哪里能分出手去救人?
柳长席还在囚车里,他抬眼看着那边的乱战,原先平静的面容此时却显露出几分癫狂的笑容…他不过孑然一身,死就死了,可他纵然要死也要拉人陪着。
堂堂庆云国的太子陪着他一个将死之人,岂不正好?
他想到这,脸上的笑容越发收不住,口中更是忍不住说道:“杀了他,杀了赵盱!”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倒是朝柳长席看去一眼,眼看着他面上癫狂的笑容,他心下却是又添了一抹计较,而后他是收了心思对抗起围绕在他身边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的武功虽然不错,可比起他却还是差远了。
身侧的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地上原先沉积的雨水溅起,倒是让他的衣裳也沾了不少污点。
陆起淮手握着长剑,在听到赵盱痛呼声的时候却是分神看去一眼…此时的赵盱再无往日的清风明月之相,他身上已经不知受了多少伤,素来温润的面容此时也泛着痛苦之色。
身上的伤让他再也提不起手上的剑,而那些黑衣人却仍旧未曾停下手上的动作。
陆起淮眼看着站在赵盱面前的那个黑衣人高高举起的剑,他知道这一剑下去,赵盱必死无疑…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而他透过这稀稀疏疏的雨丝看过去,眼中却泛出了复杂的情绪。
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幼时赵盱最爱牵着他的衣袖唤他“哥哥…”
而后是夜里两人月下对酌的时候,他温声唤他“玄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