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丞相夫人就不同了,一向沉稳老辣的高门太太,竟然因为孙女的事倚老卖老跑到宁王府去骂人?
不都说许如眉在宁王府长公子满月宴的时候险些害了长公子吗?若非如此,宁王也不至于冒着跟外家断绝关系的风险休了许如眉。
可许家老太太不在家调教自己的孙女,直接骂上门去,丞相府的教养实在是让人大跌眼球啊!
外面说什么的都有,相当热闹。
事情闹开来,丞相夫人气得险些呕血,哪还敢去宁王府,她要是还敢倚老卖老,到时候让皇帝晓得了,他才不管你是几品诰命,没准借题发挥直接让丞相告老还乡安度晚年,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丞相夫人不来打人骂狗,宁王府就彻底清静下来。
傅凉睿没表现出明显的喜怒,一边是岳家祖母,一边是外祖母,岳家祖母骂了外祖母,他怎么可能快意得起来,只是觉得心理负担少了一些罢了。
——
杜晓瑜答应了要带小离忧睡,就把小家伙安置在中间,她和傅凉枭各睡一边,安生睡在摇篮里。
这一夜下了雨。
十月的北地,快要落雪了,外面已经冷得彻骨,阴雨绵绵,每一条雨丝都像一根尖锐的绣花针,沾不得皮肤。
夜半时分,四下安静,只余外面雨声簌簌。
忽然间一阵惊哭声打破了沉寂。
紧跟着,下人们匆忙的脚步声和犬吠声交杂成一片。
正院主屋里亮了灯,是傅凉枭起来点燃的,他看向床榻上。
两岁的小离忧因为做了噩梦,已经哭红了脸,整个人害怕的缩成一团。
杜晓瑜心疼地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离忧乖,娘亲在,不怕了不怕了。”
少安被离忧的哭声惊醒,也跟着哭了起来。
傅凉枭走过去把小儿子抱起来哄,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傅离忧身上。
小家伙泣不成声,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缩在杜晓瑜怀里打着哭嗝。
杜晓瑜没有第一时间问他梦到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抚慰,想让儿子能好受些。
外面传来轻叩门扉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需不需要奴婢进来伺候?”
是静嬷嬷。
杜晓瑜看了傅凉枭一眼。
傅凉枭对外道:“没事了,长公子惊梦,你们都回去吧!”
傅凉枭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外间有人看着,所以静嬷嬷和其他丫鬟都是不用到房里来守夜的。
静嬷嬷听说是长公子惊梦,本想问要不要请太医来看,又想到如今是深更半夜,外面还下着雨,请太医又得好一番折腾,再说太子妃娘娘自己就懂医术,也没那必要。
想来想去,确定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静嬷嬷便带着跟来的几个丫鬟下去了。
院内又恢复了平静。
杜晓瑜把儿子抱在怀里,想把他哄睡着,谁料这孩子没有要睡的意思,平复了好久才带着哭腔道:“娘亲,离忧不想死,离忧害怕……”
杜晓瑜心疼不已,“傻宝,说什么胡话呢?”
“可是……可是梦里面……”
梦里面他死了,他才六岁就死了。
这个梦从一岁半就开始做,他一直没敢说,自己开智早,两岁就聪慧过人,除了爹爹的悉心教导之外,还因为梦里面一直有个先生在教他,很多的东西,他都是在梦里面学的。
爹爹还没教的三百千,他已经会背,只不过因为身体小,还不会握笔,所以暂时写不了。
那位先生的长相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伺候他的下人称呼先生为“太子太傅”。
小离忧不知道太子太傅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梦里面自己很迫切地想要学骑马射箭,想像爹爹一样在马背上一展雄姿,然而所有人都告诉他,他心脏不好,但凡是关于消耗体力的大幅度动作,他都不能做,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他只能学文。
梦里面的六岁那年,一直向往习武渴望好起来的他终于瞒着爹爹和娘亲去了演武场,结果换来的却是悲剧,他心疾突发,当天晚上就没了命,死前满心不甘,一直揪着娘亲的袖子问他为什么会患上这个病,为什么喝了那么多药都好不起来?
“没事了,只是个噩梦而已,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杜晓瑜不停地安慰他。
小离忧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如果是梦,为什么这半年来他反复做同一个梦,虽然场景不一样,但梦里都有爹爹娘亲,不管梦了多少次,梦里的自己始终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跑跑跳跳,他羡慕所有人,羡慕他们拥有健康的身体。
那种切身的感受,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在梦到自己心疾突发死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楚到底哪边才是现实。
少安已经乖了下来,闭上眼睛睡着了。
傅凉枭把小儿子放回摇篮,坐到床沿边来,一言不发,像是在沉思。
过了好久,傅凉枭看向小离忧道:“小孩子做梦都是反的,你别当真,也别去想,忘了就好了。”
小离忧在娘亲怀里转过头看着爹爹,灯光下爹爹的身影伟岸又挺拔,那双眼睛显得越发深邃。
小离忧想起自己在梦里一声声喊他“父皇”时的情形。
父皇总是很忙,但每天都会抽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陪他,要么陪他吃饭,要么陪他练字读书,要么,就是坐在那发呆,眉心里隐隐露出忧愁来。
小离忧这么想着,突然从杜晓瑜的臂弯里出来,在宽大的床上爬了几步,又扎进傅凉枭的怀里。
一直以来,小家伙和傅凉枭的父子关系都不错,但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这么感性的,因为一个噩梦,害怕的同时,似乎更加珍惜某种东西。
他在傅凉枭怀里断断续续地说话,大意是他以后肯定会听爹爹娘亲的话,不会再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