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泽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明明看起来弱兮兮的样子,身体却健康得不像话,因此连想生个病期望父亲关心他一两句的机会都没有。
但这几天早上起来他有些反胃,不过总是过一会儿就好了,祁泽觉得自己可能胃里受了凉。
下了地铁后,被外面的冷风一吹,祁泽有些忍不住了,捂着嘴跑进了洗手间。
等他出了站,他眼中都还残留着水气,脸色苍白,鼻头还有些红,像是被人欺负然后偷哭了一场似的。当然,祁泽没有哭,他那是吐的。
情况可能比祁泽想的要严重些,等今天上完课,回来的时候,他得去买点药。
祁泽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还没到公交车站,他便看见了尚景安。
比祁泽发现尚景安,尚景安更先发现祁泽,从祁泽一出站,他便看见了。
对方双眸潋滟,眼尾微红。夺人心魄。
当祁泽朝他看来时,他即刻抬手推了推眼镜,压下内心疯狂涌出的凌.虐欲,不让它从双眼中表露分毫。
第5章 星星
尚景安朝祁泽走过去,温和笑容不变,眼中略带一丝担忧:怎么了?你看起来有些不太舒服?今天要不要先休息?
祁泽唔了一声,说了一句没事便不再说话了。
这一个月来,学校论坛到处都是他和尚景安的贴子,有扒他喷他不配的,也有嚷嚷着好甜我可以的。
他们都说,他和尚景安在一起了。
包括隔壁学院的祁若杉,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来骂他,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似乎他们都觉得他很幸运,和学长在一起一定非常幸福。
祁泽有点无语。他可不想和尚景安接触太多。
他已经和尚景安说过了,他只教一个月,理由是找到了实习公司。
尚景安确认他是真的找到了实习公司后,倒也爽快地同意了,没有挽留。
祁泽坐着尚景安的车去公寓,尚景安说自己是过来处理公事,又想起这个时间点祁泽可能会来,于是就来了地铁站,想着一会儿接到祁泽顺路回去。
祁泽拒绝都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借口。而且他这会儿还是不怎么舒服,也就没有折腾自己。
尚景思是个很聪明的学生,祁泽教什么,他几乎一遍就能学会他根本不像是需要补习的高中生,更像是为了让祁泽隔两天就来这公寓里待上几小时。这也是祁泽不想继续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也许别人会觉得这份工作轻松,但他只觉得刻意。
上完课后,尚景安提出送祁泽回学校。
之前尚景安也偶有提过几次送他,但祁泽都拒绝了。
不过这次祁泽看着他的脸,同意了。一个月,从回来那天,祁泽能看见人的气运,到现在他竟能感应到他人对自己的意念。
比如刚刚,尚景安说感谢他这一个月对弟弟的照顾,想请他吃饭然后送他回学校时,他便捕捉到尚景安对自己的欲念。
那并不是单纯的因喜欢而产生的,而是恶意的。果然,这位尚学长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温柔体贴。
祁泽看着对方几乎将全身都笼罩住的黑气,垂着眼,上了车。
替他关车门的尚景安愉悦地勾了勾唇,那是即将又一次取得摘取胜利果实的笑容。
没有人能逃过他编织的温柔陷阱,这只小狐狸更不可能在见过祁泽的第一眼后,他便着人去将他的资料查了个一清二楚。
被家人冷待的小可怜,一定很需要一个温暖怀抱吧?
祁泽透过车窗,余光扫见尚景安的笑,手伸进衣兜,拿出个几个纸叠的黄色三角形在手中把玩。
他今晚是不是很快就会有第一个试验对象了?
画完那些符箓,他好像并没有手札里写的那样感觉吃力,得做好没什么效果的准备啊。
车子远离了热闹的市区,慢慢朝往中心区外开。
祁泽朝开车的尚景安看去,后者朝他温柔一笑:西城的山顶餐厅,不知道学弟有没有听说过?那里的东西很好吃。
祁泽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是么。
回他的是尚景安更为温柔的笑。
深秋的夜黑得早了,六点天边都开始擦黑了。
车子没有到达那个所谓的山顶餐厅,而是停在某个看着就不像开发过的荒山山脚下。
尚景安似模似样地恼着:车好像出问题了,我去看看。
祁泽眨眨眼,看着他下了车,手里还来回玩着那几个三角形。
即便天边余晖已尽数没入黑夜,他还是能看见,尚景安身上的雾气更黑了些。
祁泽其实有点好奇,你说黑成尚景安这样,到底会发生些什么呢?
这段时间里,他看见人身上的雾气,有好几种颜色,有白、粉红、大红、暗红、灰以及尚景安的黑。他和手札上记录的一一核对,白色代表普通;粉红代表热恋和桃花运;大红代表鸿运;暗红是有血光之灾;灰色会在一段时间内倒霉,程度根据灰色浓度变化,越浓越倒霉。
至于黑,比倒霉更差的会是什么呢?
车门一开一合,尚景安上车了。
他朝祁泽歉然一笑:不好意思,车好像坏了。先在车里坐一会儿吧,外面冷,我叫了车,一会儿应该就会到了。
祁泽没理会他,目光落在后座忽然出现的身影上。
后座那人影伸懒腰伸到一半,也发现祁泽正看着他。他保持着那个动作,左右看了看,后座上除他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惊喜,看着祁泽,指了指自己,像在说你能看见我?。
祁泽没有回答他,因为尚景安正朝他靠近,他撑住对方肩膀,不留痕迹地将其中某个三角形放进了对方的衬衫口袋里,接着朝后撤了些,面无表情地看着尚景安尚景安的注意力没放在这些小东西上,没有发现他手中的纸叠小玩具少了一个。
尚景安是想亲吻他。被他躲开后,似乎还有些伤心,然后开启了深情表白的模式。
他说他对他一见钟情,却苦于祁泽的冷淡,不知该如何接近。后来,他偶然发现自己舅舅的学生正好有祁泽,且最近还帮助过祁泽,于是他厚着脸皮让舅舅帮他,给了他和祁泽见面相处的机会。而在此期间,他每天都处于悲喜交加的心情中,喜的是时不时便能看见喜欢的人,悲伤的是这段时间很快不再。他不想束缚祁泽的自由和未来,他只能放他离开。
可他太不舍了,所以今天想用另一种关系挽留,并期待着祁泽能够答应。
祁泽听得啧啧称奇。把别有用心、处心积虑说得如此情深脉脉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真是长见识了。
切。我都听八百遍了,怎么又是这套?祁泽还未对尚景安做出什么回应,突兀的,车里响起了第三人的声音,年轻的,还带着刚睡醒的懒气。
尚景安的表情瞬间就裂了。
他僵硬地瞥了一眼自己的钥匙,还稳稳地插在车上,门窗都是锁死状态。他这一路上就没停过车,而且到这儿停时他也观察过,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人是什么时候上的车?
而且那声音听着还有一点熟悉,难道是哪个不懂事的,找到了尚景思那套公寓,在之前就偷偷藏在车里,为了给他个惊喜?
尚景安深吸了口气,保持冷静,朝后排的人看去,冷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藏在我的车里?
他打定主意,不论是哪个,他只要通通咬定不认识。反正他名声那么大,有几个比较疯的追求者也是合理的,这只狐狸他惦记了一个月还没吃到,他是不可能松手的。
后排的人可能是被尚景安这样冷漠的语气吓到了,好半天没说话。
尚景安不耐烦地朝后排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道:还不说么?看来我只能选择报警了。
后排的人不确定地朝前挪了挪屁股,他的脸也因车里的光照露了出来,他苍白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张灰白的脸上很是惊讶:尚景安,你在跟我说话?
尚景安在看见他的脸后,跟见了鬼一样,铁青着脸,双眼大睁,脖子像被人捏住,说不出一个字来也许他确实是见鬼了,否则死了一年多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还和他说话?!
祁泽后背靠在车门上,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车里令人窒息的诡异正在蔓延,祁泽靠在车门上,透过车窗看见满天星光。
即便此刻如此不合时宜,他还是想起了贺远钧。
想到某天夜里,那人一脸得意又暗藏期待地问他,想不想去天上看星星,朕能带你上去,只要小七叫朕一声夫君。
当时祁泽觉得羞耻,没有叫。
现在想来,祁泽有些后悔。
第6章 孕子
月光清涵,星辰垂影。
深秋入夜清寒,本该是阖家齐聚,享用晚膳的时辰,成阳国都的官员们却不得不顶着这深秋寒霜穿戴官服,进宫去参加钧帝心血来潮召集百官的晚朝。
对此,臣子们大都惴惴不安。
这一月以来,他们已经见识陛下发了不少疯了虽然在那之前,他也时不时地疯着,但也没像最近疯得这样厉害。
大臣都觉得钧帝的变化多半是因没了踪迹的贵妃娘娘。
那肯定不是思念,而是怨恨。
至于那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贵妃娘娘大抵是被钧帝处决了。可死亡并不能消除陛下的愤怒,于是他的怒火便自然而然发泄在了他们这些臣子身上。
衰。
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放下?
不怪乎大臣们会这样认为,全然是因贺远钧在祁泽忽然消失不见的第二天,直接给丞相一家扣了个谋朝篡位的帽子,除却孩童与旁系,当天就斩立决了还是亲自监的斩。
吓得不少文官手抖腿软,也吓得与之关系密切的冷汗淋淋、卧床不起。
贺远钧是暴君,却非昏君。
他下令杀的人,看似全凭心情,但只要深入调查,就会发现那些人其实罪有应得,死得半点不冤。
他那一双眼睛,好似能看见你所做的一切。怎么能不令人胆寒畏惧?
而那之后,丞相一家谋反的证据很快被挖了出来,得知丞相做了什么事后,百官险些惊掉下巴!
丞相居然李代桃僵,而且贵妃娘娘竟然是男的?!
这可真是震惊全朝了!
百官还未消化这个重磅消息,贺远钧就又开始了新行动。
他拿着把剑,去了观星台,把国师干掉了,国师死后变成了条黑蛟。
百官们心肝乱颤,好些个险些当场两眼一翻,不醒人世。
陛下,让臣缓缓可好?哪怕您先说一声国师是妖啊!
又过了几天,国师做了什么事,也被牛逼的同僚查出来了。原来国师就是给贵妃用了障眼法,唆使丞相谋反,欲意夺取国运的幕后之人。
再之后,贺远钧基本是隔个三五天就会处理一两个人,那些人无不与替妹入宫的贵妃事件有关。
大臣们通过之前陛下对娘娘的宠爱程度来看,竟然有些心疼他们被欺骗了感情的陛下。
他们都曾以为陛下没有心,只有冷血无情、喜怒无常,直到他遇见了那一个人,为博佳人一笑,也做了不少平生从未尝试过的事。然而好景不长,这还没过多久,结果却
唉,可叹。
不过叹完了,他们还是希望陛下赶紧从情伤里走出来的,这样胆颤心惊,不知道哪天自己就被吓死了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啊!
一众官员在瑟瑟秋风的进宫途中,忧心忡忡地祈祷着。
金銮殿灯火通明,明亮的烛火更显殿内的金碧辉煌。
上位的帝王以玉冠束发,如墨长发垂在王殿之上,他穿着一件黑色锦袍,胸前纹着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花样,等百官们到齐,他才略微改变了下懒散靠在王位上的姿势。
但那双眼里仍是毫无留恋的淡漠。
踏进殿内的大臣都觉得今晚的钧帝格外的不正常。不说别的,就陛下身上穿那件,不就是之前某天上朝时,朝他们炫耀过的贵妃那个手笨的绣的么?
这是怎么的?由爱生恨,最后人没了,却发现自己更爱了?
大臣们缩在殿内瑟瑟发抖,一般走这种剧情的,那肯定是要黑化,分分钟血流成河,何况他们陛下本来就不是个温和性子。
然而接下来贺远钧的第一句话,就再次让他们震惊到懵逼了。
成乾,你上来,坐朕的位置。贺远钧朝侄子招了招手,全场静默一秒,扑通跪了满地。
贺远钧懒得理,耗费着所剩不多的耐心,又喊了一次。
侄子小心又谨慎地抬起头,见他不是真开玩笑,斟酌了片刻后,慢慢起身,踏上那代表着天与地的阶梯,跪在贺远钧三步之遥的位置,不敢再靠近。
贺远钧将国印从袖中取出,放在王殿上起身,他脚步轻快,路过侄子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叹息一般道:我走了。
是我,不是朕。
成乾猛然抬头,却不敢去看那代表至上权利的国印与王位,他心脏跳得极快,望着贺远钧的背影急急问道:皇叔,您要去何处?
贺远钧没有回头,他走的很快,像是有些急切,我要去把那一只跑掉的小狐狸捉回来!
待他话音落,人已经没了踪影。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狐狸?钧帝独宠贵妃,又喜欢秀,连他们这些前殿的大臣都知道狐狸是谁。曾经的贵妃,也是不见踪影的罪臣庶子祁泽。
大殿众人此刻不约而同在内心感叹:情爱,使人面目全非/疯狂/痴妄陛下也是个可怜人啊!唉!
陛下到底可不可怜这会儿祁泽不知道,他觉得尚学长倒是有点可怜。
你你你尚景安脸色难看至极,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祁泽了,开了车门锁,去开车门,可那门像是是从外面被焊死了一般,根本打不开,车窗也是一样。
后排的人静静地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没急着说话,等欣赏够了他这副屁滚尿流的模样,才慢悠悠道:学长,怎么样,有没有想我呀~人家可是好想你的哟~
他边说着,边瞟了一眼尚景安衬衣口袋里那一抹黄色,隐约明白了尚景安为什么突然能看见他。
听见这人用着生前朝他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尚景安被吓得更厉害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整个背都贴在车门上,额前短发也被汗打湿,一脸惊恐地看着车里那个不可能再存在于世的人,他的眼睛瞪得太大,祁泽有些担心他会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