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坐的慵懒,手上把玩着没打开的药瓶,语气中是有些不以为意的桀骜:“那便就让他知道好了。”
听罢,言二握紧缰绳,将车赶得更快些。
既是主子发了话,他便就唯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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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苏苑音出事的消息,苏府也是好一阵闹腾。
苏齐岳虽在吏部,但是同北镇抚司并无隶属关系,锦衣卫一向只听皇命行事,也不是苑音怎么会同他们扯上关系。
正在厅上为女儿的安危急得来回踱步时,宋氏在坐在一旁也有些担忧,听说苑音被贼匪扣在马车中行了一路,刚刚被寻回又被锦衣卫带到了北镇抚司。
南北镇府司可都不是女儿家的好去处,往常都是能避则避,现在苑音还同贼匪和锦衣卫都扯上了关系,对女孩儿的名声又怎会好。
苑音是议了亲了,可落雪才刚寻回来,而且年纪还比苑音要长些,正是急着议亲的时候,若是也因着受了牵连,总不能让做姐姐的看着妹妹先成婚,自己在府中熬成老姑娘吧。
旁边立着的苏落雪给宋氏呈上一盏热茶:“夜深了,母亲身子一向不大好,此处我同父亲守着就好,母亲先去歇息吧。”
宋氏点点头,欣慰接过茶盏,看着这个短短几日,举止就愈发得体的女儿,宋氏只觉得心中很是熨帖,到底要多对她的婚事上上心,她才能了却心结。
“落雪虽是才回来,但是也到了该婚配的时候,老爷在朝中也多帮落雪相看相看。”
苏齐岳都快急出一头汗,另一个女儿还不是情况如何,哪里还有工夫管相看婚事,当即就沉下了脸赶人:“夫人若是困乏不如早点歇息吧,落雪伺候你母亲下去吧。”
苏落雪听罢握紧了拳头,他的亲生父亲上一世也是如此,对苏苑音总是事事偏袒,她不惜声明受损想嫁去伯府时这个父亲就差点连她都不认了。
她实在是不知一个为了安抚住母亲的病情才接回家中的养女,为何在父亲心中竟比她这个亲生的女儿还重要。
宋氏听见苏齐岳的话又怎会好受,当即就沉下了脸正欲拂手离去时,就恰好看见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苏苑音见自己平白无故还惹得父母为自己担忧,不由得心生了些愧色。
只父母像是拌了嘴,脸色都不大好,苏齐岳赶紧迎了上来询问情况。
苏苑音有心安抚,将同苏蕴之说的经过又长话短说了一遍,被带去北镇抚司问话的经过也是能省就省,专捡些不要紧的说。
还好是有惊无险,苏齐岳长叹口气,准备留下苏苑音好好过问情况细节,让其余几人先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苏苑音应声,向着宋氏福了福身,正准备落座时,只见旁边面色不大好的宋氏出声。
“到底是女儿家,府中又有尚未议亲的姐姐,你还是得注意些名节才好啊。”
扯了扯正想上前理论的苏蕴之,苏苑音神色不动,不急不躁地轻轻应一声是。
第5章
到底是有一些变了的。
苏苑音敛着眉换下一身早被冷汗打湿而变得有些黏腻的衣裙,泡进热水中缓解一日的疲惫。
夏琴进来正要收走换下的衣裙,发现裙摆已经被扯烂了,褶皱处还有几处血痕,随即大惊。
“小姐可是受伤了?”夏琴看着浴桶中肤如凝脂,轻阖上清冷的眸,姿容反倒平添出几分媚意的女子。
思绪被唤回,苏苑音睁开清冷的眸,又想起了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有些不解的问夏琴:“这个世界上真有不怕痛的人吗?”
血汩汩的往外冒,却连眉头都不皱,甚至还有心思来同她调笑威胁。
夏琴不解的摇摇头:“没有吧,又不是死人,怎么会不怕痛呢。”
是吗?苏苑音看了看之前被男子握住的手腕,可是她就当真遇见了这么一个怪人。
“这身衣裙不要了,烧了吧。”她淡声道,复而又阖上眼不再说话。
反正此生也应当是不会再见了,宋氏既然怕她拖累苏落雪的名声,那她便就少出门吧,安安心心在院子里绣嫁衣待嫁吧。
一整夜苏苑音都睡得不安稳,她梦见自己一直在追一个影子,可是怎么跑也都追不上,影子也离她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苏苑音疲乏的睁开眼,看着床榻上的海棠纹样帷幔。
万事莫强求,有缘则合无缘则散吗。
像是终有些释然,苏苑音只觉得一口郁结在胸中的气烟消云散。
她叫来春棋,让她将几个放首饰的妆匣拿来。
春棋一头雾水,好端端的看妆匣作甚,但既是小姐吩咐的,那她只管照做就是。
苏苑音不太爱浓妆艳抹,平日里就只捡清淡的来,好些华贵首饰都一直放在匣子中未曾动过,现正满满当当的挑拣出一个匣子,让春棋给雪照院送去。
一大早挑首饰,还以为小姐是要好好打扮打扮呢,原来是要去送给那个黑心肠的大小姐。
春棋当即就不乐意了,也是仗着小姐宠着院子里的下人,才敢有些怨言,义愤填膺的磨蹭半天不愿去。
以后说不准被那位大小姐给排挤成什么样呢,处境肯定只会越来越艰难,平日里同小姐交好的闺秀三番两头就要上府中来,又或者时不时给小姐下个帖子想邀赏花小聚,可自从小姐出事后,那些个闺秀倒是再也没影了。
况且才短短几天夫人的心就已经偏了几个弯,还是该攒些首饰钱财傍身,以后进了伯府还有得是使银子的地方。
苏苑音又哪里不知晓春棋的顾忌,只是现在她身份毕竟敏感,若是再以苏家嫡女自居,不仅苏落雪会紧咬着不放,母亲也会越来越容不下她。
终究就是不属于她的东西,白白占了十六年已然足够了。
嫁妆到底是没绣成,因为尹祝来寻她,此刻正在前院。
只苏苑音过去的时候前厅内正转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苏落雪不知何时也来了前厅,同尹祝坐着说话。
苏落雪倒是打扮的隆重,一身水红色的衣裙衬得气色正好,头上珠翠也极合适宜,七分的容貌生生被妆容拉成了九分,就是人还有些消瘦,身上少了点肉撑着。
尹祝守礼,待人接物都是恰到好处,从不与人为难。
也正是同他相交舒心,苏苑音才应下这门亲事,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求未来的日子能过得舒坦些。
见苏苑音来了,尹祝撂下苏落雪连忙起身迎出来,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担忧是盖不住的。
“阿音,昨日听说你出了些意外,我很是担心...”
似是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颇有些难为情没再说下去。
苏苑音清艳的眉间染上些笑意,只摇摇头,说是有惊无险。
他的阿音总是这般半点不愿别人担心的性子,就连对着他这个未婚夫婿也要瞒,都闹到了北镇抚司去了又怎么会是有惊无险的小事呢。
不过他也不气馁,总有一天定能将这块冰里的霜花给融化开。
“对了阿音,刚办完手头上的事,过两天得空,你可愿同我去东街看灯会?”尹祝和煦的问。
其实最近宫里的贵人寿辰将近,手头上攒了不少事,但他心知最近阿音定是不太痛快的,索性抽两日出来同她散散心。
看着尹祝一副诚挚的眸子,苏苑音倒是有些不忍拒绝了。
一旁的苏落雪已不知心思转变了几回,笑着打趣道:“世子同妹妹去看灯会,不知可否也带上我,我才到京城不久,没怎么出去过...”
为了阿音能在苏府好过些,尹祝自然是对苏落雪施展着最大的善意,虽然心中不大乐意,但是面上自然是不会拒绝。
送走尹祝,苏苑音坐着没动,苏落雪也像是有话要对她讲。
“妹妹应该是不介意吧,带上我一起去看灯会。”
苏苑音理了理宽大的素色袖袍,难不成她说介意,苏落雪就不去了么。
这话要是落在母亲耳里想必又会另做它想。
“自然是不会,上京灯会有趣,姐姐出去转转也挺好。”
苏苑音收回手,站起身,虽是笑着的,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尹世子为人宽厚又待人热忱,姐姐还是莫要将那些龌龊计量使在他身上的好,苑音不想惹事,但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姐姐以为呢?”
她一直是个自命清高的人,表面上总不屑于你争我抢,苏落雪本还以为她能装很久,想不到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到底不是上一世那个伯府主母,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罢了。
苏落雪笑笑:“那倘若是世子主动悔婚求娶我呢?”
尹祝待她真情并不似作假,平常也是事事殷勤,感情也生涩而热烈。
但倘若他想悔,她也不会强留,但倘若他愿相守,她也绝不辜负。
她瞧着人前人后宛若两副嘴脸的苏落雪,不以为意道:“若是如此,那便就祝姐姐得偿所愿了。”
上午刚将那盒首饰送出去,见苑音有心相让,宋氏自然欣慰,此刻她只希望对苏落雪能多弥补一点是一点。
听说落雪要同苑音一同去灯会,她更是乐见其成,当即就带着苏落雪去成衣铺子看衣服,现做是来不及了,先临时置办几身。
回来见蕴之又给苑音送了好几件簪子,独独没有落雪的份,当即脸色又沉下了半分,叫蕴之来主院问话。
只是到最后,听主院府中的下人说大公子走的时候,夫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东西都摔了不少,是最后老爷回来才消停。
苏苑音听到这事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正梳着妆的时候,见春棋乐得不行,她细细问后才知晓事情经过。
兄长总是这样,无时无刻都站在自己身边,他待自己如亲妹,自己又何尝不是待他如亲的兄长。
只是这般做不知母亲会不会越来越厌她。
尹祝来苏府接人那日,远远就瞧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头上只一个白玉簪,去繁就简,身后披一件如意云纹缎披帛,清冷的眸压住明艳的面容,少了几分妩媚却极为素雅,无一处不好看,此刻正站在苏府门前笑吟吟的看向自己,像是天上一轮发光的月。
尹祝也跟着笑,翻身下马问她冷不冷。
苏苑音摇摇头,又反过来问他冷不冷。
殊不知两人的话落进别人的耳中是有多傻,但是两人却傻呵呵的浑然不觉。
苏落雪姗姗来迟,一身皆是盛装,是精心打扮过的,眉间还画了一个桃花花钿,人显得有些娇俏。
回府也有月余,早不似之前那般怯懦,跟着宋氏学习搭理府上事物一点就通,越发入得了宋氏的青眼。
见人都到齐,尹祝仔细将苏苑音扶上马车,到苏落雪上车时,他人已经翻身上马在前面引路。
苏苑音好笑,那不管苏落雪什么神情,老神在在的在一旁坐好。
东街繁华,灯火融融一片,人流也比平日里还要多些。
前些天自己就是在此处被劫走的,现在竟然还能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倒有种说不上来的其妙。
苏苑音灯会来得不多,几次还都是同尹祝一起来的。
尹祝身边的小厮早早就听命来排队买糕点,刚刚拿出来还是热腾腾的。
“听蕴之兄说阿音就是因为在这排队买这糕点才遭了祸的。”
尹祝等糕点不太烫了才交到苏苑音手中:“阿音若是想吃我天天来给你买,不用再亲自跑一趟。”
“偶尔吃上几回就好,若是日日吃反倒不新鲜了。”苏苑音接过好意,可不愿他为了自己天天跑这买点心。